 黑吃黑

　　说起湛海市的狄格河帮，就不得不提到其老大野犬霍斯。
　　要说他有什么才能可以把不成群的野犬们聚集到一块儿，那大概是恶劣的生存本能吧。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能力的野犬必然会被淘汰。霍斯看中了这一点，便打着以数量取胜的旗号把混混们吸纳进来，并专盯城市的灰色地带下手，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现在的狄格河帮。
　　人们不会把他们称作黑社会，毕竟这就像在抬举他们。称其为暴力团伙，似乎又有点招摇，因为野犬本来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城市污垢。
　　无论是屑还是垢，霍斯都很清楚一点，没能力的人就该没能力地活着，该咬人就咬人，见势不利便果断夹着尾巴逃跑，那些满腔热血的家伙总是最先完蛋。
　　所以霍斯跑了。
　　他丢下旧码头的同伙们跑了。
　　但这次他深知逃跑保不了命，便转头跑进了仓库。
　　妈的！人怎么可能站在灯柱上面？而且还一刀把灯柱给砍断了？
　　黑发少女异常的身手深深烙印在了霍斯的脑海中，他目睹了乾黑羽轻松将自己躲藏的集装箱砍成两截，那把接近她身高的黑色太刀像是切豆腐一样把挡在面前的物体通通切碎。
　　不管霍斯怎么藏，怎么逃，那抹黑色的鬼影总会如影随形地跟上来。
　　谁他妈说迪斯危险的！那两个小女孩才是怪物啊！
　　霍斯很清楚，现在自己不是野犬，而是这个怪物的猎物。它像在玩弄猎物，一步步将之逼入绝路。
　　才穿过仓库的入口，门便塌了。
　　才爬上楼梯，阶段便碎成了石子。
　　才绕过走廊，灰尘便随着轰隆声从背后追了上来。
　　名副其实的破坏，乾黑羽把阻挡在面前的所有物体都消灭了。
　　霍斯不敢往后看，也做不到。他深信如果和乾黑羽对上视线，全身的神经都会像点燃导火索般烧烬。
　　后路被阻断，也不可能从仓库四楼跳下去，霍斯决定孤注一掷，他一脚踹开了用来存放赃物的仓库房间。
　　“呜呜！”震响过后，房内的角落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
　　“你给我过来！”霍斯对缩在黑暗中颤抖的女孩吼道。
　　没错，只要把这个小妮子抓来做人质，那个怪物也不会把我怎样！
　　怀着一线希望，霍斯朝无路可退的薛雪扑了过去。
　　“结束了呢。”
　　“哈？”
　　激痛自腹部传来，身体浮了起来，霍斯像破布般飞了出去，狠狠砸在墙壁上，地上的手提箱被砸开，白花花的钞票撒了出来。
　　“咕咕......咕咕......”
　　瞥了一眼吐着血沫，奄奄一息的霍斯，出现在门后的黑羽冲进房间，“薛雪？薛雪你在吗？”当她注意到角落里的哭泣声后，便松了口气似的摁住胸口，“太好了，我这就给你松绑。”
　　转动手中的刀柄，用刀尖将薛雪身上的绳索挑断，黑羽蹲下身子把粘在薛雪嘴上的胶带撕开，“没事了，我们走————”
　　“别过来！”
　　“诶？”黑羽被薛雪一把推开，目瞪口呆地跌坐在地，她对薛雪的异常反应始料未及，“薛、薛雪？”
　　“别靠近我！”薛雪眼含泪水，靠着墙站起来，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颤个不停，目光中充满了惊恐。
　　“你这怪物！”
　　“唔！”心脏剧烈一颤，黑羽赶紧把手中的太刀藏到后背，然而一切已经太迟了，映在薛雪眼中的仅仅是一只杀气腾腾的怪物。
　　“不是，薛雪我————”黑羽慌张地朝薛雪伸出手，对方却触电似的往后退。
　　“不要！不要靠近我！”薛雪发狂似的哭喊，她绕过呆立不动的黑羽，夺门而逃，“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少女的惨叫撕破黑夜的宁静，杂乱的脚步越传越远，最终消失在仓库的另一头。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那么过分的话？我们不是好朋友吗？薛雪惊恐的模样不断在黑羽的脑海中回放。
　　“不是......我不是怪物......”尽管天气炎热，黑羽还是浑身发冷，她抱着双肩颤抖不止，漆黑的眼瞳不断缩小，摇曳不止，嘴唇上下颤动，不断重复念叨，“我不是怪物......我不是怪物......”
　　“呵呵......你就是个该死的怪物......”
　　“！”听到身后微弱的嗓音，黑羽愤怒地转过身去，杀意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霍斯！”
　　“还不明白吗......”狄格河帮的头子已经连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了，黑羽的那发踢腿几乎踢碎了他的腰骨，更别说里面的内脏了，“那个眼神......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神......”
　　“咕！”黑羽哑口无言，她苦涩地咬住下唇，悔恨之情占据了她的内心。
　　不用霍斯说出来，黑羽自己早就意识到了，只是不愿承认而已。现在的自己无疑是一具披着人皮的杀戮机械，无论自己如何伪装，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绝对骗不过人类的直觉。
　　仅是靠近就足以唤起人类生的本能，这便是乾黑羽现在的状态。
　　“妈的......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咳咳......”霍斯从钱堆里掏出一只针筒，银色的钢制筒身在月光下发出淡淡的荧光，“想不到......还留了个......这东西......”
　　“你想干什么！”注意到不妥的黑羽怒喝道，她突然想起狄格河帮从薛雪母亲那里夺来的东西。尽管不知道是什么，但她本能地举起了手中的太刀。
　　“那还用说......”眼看黑羽操起太刀朝这边砍来，霍斯一下将针头刺入了自己的脖子，“那当然是他妈的不做人了！！！！！！！！”
　　轰隆————
　　清扫仓库外残党的白羽看见了不可能发生的一幕，眼前的仓库四楼突然从内部发生爆破，纷飞的灰尘与石子中间，自己的妹妹黑羽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重重地摔在了附近的地面上。
　　“小黑！”叫出声来的白羽刚想冲上去，便看见一具黑影追着黑羽从烟尘中扑了出来，其落地的震动顺着脚跟传遍全身。
　　“这、这是......”白羽的身体僵住了。
　　占据了整个视野的是一只巨人。
　　不，严格来说，是一只有着人类轮廓的异形。超过两米的身高，覆盖全身的漆黑结晶，垂至地板的细长利爪，强壮的上肢与纤细的下体形成鲜明对比，诡异非常。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唔喔喔喔！！！！！！！！！”异形吼叫着举起爪子，朝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黑羽拍去。
　　“小黑！”强行压住喷涌而出的恐惧，白羽拽着自己的身体扑向异形与黑羽中间，以剑为盾，试图挡住异形的攻击。
　　然而————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鼓膜震动，强烈的顿响随冲击传来，像是正面受到装甲车的撞击，白羽维持不住体势，整个人被甩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最终撞在对面的集装箱上。
　　“咕哈！”呕出肺里的空气，剧痛令脑袋颤抖，白羽感觉全身的气力都被抽干，无力地趴倒在地。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唔喔喔喔！！！！！！！！破灭的女神！破灭的女神哦！”意识模糊间，白羽隐约听见从异形那不成形状的口中爆发出的不成句子的言语。
　　为什么？为什么刚才自己没出手？异形利爪拍下的空挡完全足够白羽挥剑，但自己只是被动地用剑去挡。
　　白羽头一回感觉到被自己斩杀之人的恐惧，那是一种对于从未遇见过的异物的恐惧。就像人们不畏惧恐怖电影里的怪物和关在笼子里的野兽那样，因为潜意识中认定对方是不存在或无害的，然而真正面对时则另当别论了。
　　恐怕连失去意识的黑羽也一样，生来头一回看见怪物的恐惧支配了身体，导致无法正常挥刀抵抗了。
　　要赶紧起来！起来！起来啊！
　　白羽不断在心中呐喊，催促自己的身体动起来。
　　可悲的是，身体却无论如何都不听使唤，它贴在冰冷的地板上不停发抖。
　　“小黑......小黑......”眼看着异形再度向黑羽抬起利爪，白羽抑制不住悔恨，泪水夺眶而出，她诅咒着自身的软弱，竟然在关键时刻无法动弹，紧咬的下唇几乎溢出血来，“迪斯……我该怎么办......”
　　如果是那个男人，如果是迪斯的话————
　　“当然是这么办啊！”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异形的动作停住了，它举起的手臂被固定在半空，仔细一看，漆黑的外甲上缠着一节又一节的宛如蛇腹的银色节肢，它们死死地咬住了异形的腕关节。
　　“啊啊！”白羽的喊声难掩欣喜，她朝站在异形后方的金发男子投去了希望的目光，“迪斯！”
　　“嘿！盼星星盼月亮，我终于来了！这种登场方式是不是帅到让人窒息呢？唔喔！这气力，真是不得了。”迪斯稳住下盘，使劲拉住手里的手杖拉柄，“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破灭的女神！！！！！！！！”异形把目标转向迪斯，它调转身体，气势汹汹地朝迪斯扑去。
　　“嘿！这就对了！”迪斯扭动手杖拉柄，伸长的杖身迅速回收，缠在异形手臂上的节肢顺着惯性将之往迪斯的方向拉扯，“呜哇！好沉！”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异形刹不住脚步，一个踉跄扑倒在地。迪斯并没放过这个机会，他双手抓住拉柄，以抛链球之势将异形的巨体朝身后的堤岸甩了出去。
　　轰————
　　水柱升起，水花四溅，化作雨滴，驱散了缥缈的烟尘。异形的身影消失在了漆黑的海水中。
　　“什么鬼玩意儿......难不成温格斯集团还要生产生化怪兽吗？”搓起被海水淋湿的留海，迪斯一脸轻松地朝两姐妹走了过去。
　　“太慢了！”白羽大声斥道，但脸上却挂着欣慰的笑容，她终于恢复了气力，勉强倚着集装箱站起来，用手臂擦着眼角的泪水。
　　“还慢啊！我可是一醒来就从教堂那里跑过来了！”迪斯一脸委屈地反驳道，他指着手杖道，“你们把灯都砸了，搞得周围黑不垃圾的，害我找它找了半天！”
　　“然后你就这样从教堂跑过来的？”
　　“是啊。”
　　“跑过了几条街？”
　　“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迪斯现在很有魅力，但是在陌生人面前展露这样的姿态，实在是————噗！”目不转睛地盯着迪斯，白羽赶紧捂住从鼻子喷出的红色液体。
　　“没办法啊，又没时间回家穿衣服，拿了手杖后就看见这边爆炸了，没来得及穿裤子。”感到胯下一阵冰凉，迪斯困扰地夹起腿说道。
　　“小黑这家伙，都说了不要把校服弄坏了！”检查过倒在地上的黑羽没大碍后，迪斯对白羽招手道，“你能动了吧？把你妹妹带远一点。”
　　“诶？”白羽一下没明白迪斯的意思，她的眉心皱成一团，尽管目光还是死死地黏在迪斯身上。
　　“因为还没结束啊。”迪斯指着缺了一边的堤岸，一坨巨影正蠕动着从海里爬上来，“看来不是遇水即溶的样子。”
　　“明白了。”迅速跑来架起黑羽，白羽向迪斯投以担忧的目光，“请不要再死了，还有等会儿我有重要的话对你说。”
　　“好好好~”留着鼻血说这话可没啥说服力啊，迪斯无奈地耸肩回应道。
　　“好说一遍就够了！”
　　“好~”
　　见两姐妹已经走远，野犬迪斯架起手杖，面露狰狞之色，饥渴的吐息弥漫开来，无形的斗气围绕着男人的身体，在夜幕下膨胀。
　　“是时候开始狩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