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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梦醒】
我从梦中醒来。
四面都是苍白光滑的墙,没有门,也没有窗户。
我抖掉身上冰凉的被单,光滑的墙上映着幼小的身躯,稚嫩的脸。
墙面忽然裂开,缓缓推移。
我强装镇定。
一位穿着护士袍的少女端着盘子袅袅婷婷走进来。
护士生得窈窕,简朴的制服掩不住绝美意,我望过去,她对我的目光没有反应,只是走过来,一言不发,把勺子凑到我嘴边。
“你要干什么!”我被自己稚嫩的声音吓了一跳。
“我自己来吧。”我说。
护士愣了一瞬,我把碗和勺子接过来。
我还不适应自己的身体,动作极其笨拙。
“哐啷!”
碗掉在地上,粥洒了出来。
我带着歉意,害怕地看着她,不敢说话。
“没关系,我再去做一份。”
护士抿着红唇轻轻说,听不出喜怒。
她白皙的手印在墙面上,它如之前一般裂开,然后合上,护士已经离去,墙壁光洁如初,依然冷淡地泛着白光。
【1.1】
吃饭时,护士一直盯着我,像观察小动物一样。
她睫毛很长,眨眼时,很好看。
粥里面加了玉米粒,我很喜欢。
我以前很爱吃。
我……以前。
我是谁?
我叫什么名字?
我以前,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我以前的模样……
啊!
头好痛!
大脑切断了回忆,却一定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护士收走餐盘时,我鼓起勇气说:“护士姐姐,你能不能不要走?我想和你说说话。”
“可以。”护士惜字如金。
我没想到她会直接应允,一时间不知道问什么。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实验体51号。”她回答得极其迅速。
我是实验体?
我对这个名字感到惊恐,下意识地转换了话题。
“这里是什么地方?”
“圣心医院E2区5号病房。”
“圣心医院?”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名。
我忘记了很多事情。
“圣心医院在瀚海城南郊的龙华区,是整个南洋最大的医院……”
我打断她的详细叙述,问:“医院?我是病人吗?”
“不,你是实验体51号。”她固执地说。
“实验体是什么东西?”
“实验体是主人制造或者捕捉的实验用人类,失去灵魂的实验体住在E2区……”
我住在E2区,我没有灵魂吗?
我没有再问其他问题,护士让墙壁裂开,然后离去。
这间病房,如同软禁之囚笼,不见天日,只有四面墙发出的柔柔白光,清冷而苍白。
我闭上眼,尝试回忆一些小事。
我爱吃玉米粒。
我也喜欢土豆。
兔子也爱啃土豆。
我家养过兔子。
墙上的白光灭了,我渐渐坠入梦境。
是坠落的感觉。
我曾经从很高的地方跌下。
和某人一起。
在我的脑海中,护士的身影与她重合,然后分离。
与我有旧的人,当然不会是护士,不过,她也是个女孩子吧。
剧痛如意料一般传来了。
不,停下!
我是谁?
我捂着脑袋,疼的叫不出声。
不能再想了!
【1.2】
第二天早上,我从护士手里接过餐盘。
她的手很好摸,软软的。
“你是专门服侍我吃饭的吗?”我开玩笑地问道。
护士想了一下说:“是的,现在你不需要医学上的护理,我对你的职责就只剩下送饭。”
“唔,那你就不应该是护士,是女仆才对。”我边吃东西一边说。
“我本来就是仆人,”护士的回答不像昨天那样简短了,“主人让我来当护士,照料你们E2区1到5号病房的实验体啊。”
“你的主人是谁?”我问。
“我不告诉你。”她坦率地说。
我拍了她手臂一下。
我已经渐渐习惯自己的身体了。
“你一个人照料我们五个?怎么忙得过来啊?”
“确切地说,我现在只需要照料4个实验体,然后和第5个聊天。”
我笑了出来:“你要感谢我减轻了你的工作负担。”
“谢谢你。”护士傻傻地说。
“你一直住在圣心医院?不回家吗?不出去玩吗?”
“是的。”
“你好可怜啊,”我信口说,“成天都是工作,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不和朋友一起出去玩玩吗?”
“我本来就是这里的仆人。在这里工作,我很……开心……”她睁着明亮的眼瞳,说的却是瞎话。
“不是吧,说得这么勉强,小孩子都能听得出来你一点儿都不开心。”
“我真的很……开心……啊。”护士努力用笃定的语气说。
“你不诚实。”我笑道。
“我从不骗人。”她说。
“你的主人是谁?”
“我不告诉你。”
“嘁——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告诉你。”
“现在是什么时候?”
“瀚海历129年5月23日8时25分57秒。”她一股脑说了出来。
我愣住了,129年是什么时候?
我真的忘记了很多东西。
墙面在护士身后缓缓合拢,离开前,她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漂亮的柳叶眼里写着迷惘,和我一样。
【1.3】
我忘记了很多东西,也想起了一些东西。
病房里的日子很无聊,没有手机玩。
噢,比如这个名叫“手机”的东西,虽然醒来之后未曾见过,但在百无聊赖的时候,记忆毫不犹豫地把它带到了我的思绪里。
刻意的回忆会引来头痛,自然而然的联想则不然。
虽然极慢,但借助这种方法,我的记忆,无疑在一点一滴地恢复。
比如,我不是一个人陷入昏迷,然后来到这里的,我有一个同伴。
虽然只是冥冥之中的感受,并没有切实的记忆相佐证,但我相信,我不是孤单的,我与某人在一起。
在那之后,发生了一些大事,然后睁眼便是白色的病房。
我呼了口气,掌心虚握,试图找回那唯一温暖的感觉,试图回忆她的姓名,她的样貌。
一无所获。
头又疼起来了。
【1.4】
对过去的追寻对现状没有帮助,还会引来本来可以避免的头痛。
我决定把注意力转回自己目前的处境上。
这些天,我被封闭在没有门窗的病房里,不见天日的感觉实在很闷,四面都是光滑的墙。
我记得护士把手掌印上去,墙就裂开了,我自己尝试,却没有反应。
我是一个实验体。
实验体是没有自由的。
某天,我拍了拍门,喊:“护士姐姐!”
她立即来到5号病房。
在墙面合拢之前,我看到了走廊外的甬道。依然没有门窗,精良的装潢和房里一样,透露着高科技的质感,瓶瓶罐罐里泡着标本之类的东西,似乎有某种生物的大脑。
我问:“喂,护士姐姐,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不能。”
“为什么?”
“主人规定,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不得进出病房。”
“那你不是进来又出去,出去又进来了吗?”我反问。
“我不算。”她说。
“这个病房是用来干什么的?”
“我说过了,这是E2区5号病房,用来安置失去灵魂的实验体。”
“我没有灵魂吗?”
护士想了想:“你有灵魂。”
“那一定是你主人搞错了,我不应该被关在这里,你放我出去吧。”
“主人不会犯错,”护士笃定地说,“我会向主人报告你的数据,等他回来后,自会处理。”
“你的主人知道我有灵魂之后,会把我怎么样?”
“根据先例,或许是移送到E1区,”护士不太确定,“可那是她的……总之有特殊情况。”
“什么?”我听不明白,“我有个朋友,她很可能在E2区的其他病房,你能让我出去看看吗?”
“任何人都不得出入这间病房。”
“看一眼我就回来。”
“任何人都不得出入这间病房。”
“我只是个小孩子,又跑不掉……”
“任何人都不得出入这间病房。”
“我真的不会偷跑,你就让我去别的病房看一眼好不好?”
“任何人都不得出入这间病房。”
护士机械地重复着,无论我怎么哀求。她都无动于衷。
我觉得她好冷漠,不高兴地说:“不去就不去,你走吧,到你主人面前我要告状,说你招待不周。”
护士听话地离开了。
【1.5】
午饭的时候,我没有跟护士说一句话。
临走前,她迟疑着问:“你生气了?”
“没有。”我哪里敢生她的气。
“我虽然不能带你出去,但是可以给你看其他病房的录像。”
“你不早说!”我一下子来了精神。
她拿出一个疑似投影仪的东西对准墙壁,一束光照在白墙上,显示出九宫格,分别是9个病房的画面。
“这是E2区的9间病房,只有前5间病房里才有人,我们在第5间。”
我扫了一眼,1号病房里是一个没穿衣服躺在地板上的瘦小男孩,2号病房里是一个蹲踞在地上,目光呆滞的男孩,3号病房里有一个女孩,正在随地大小便,他们全都不超过12岁,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护士真是辛苦。
4号病房里则是一个1岁以下的婴儿,睡得正香,好像是个女孩儿,我问护士:“她平时表现有没有什么特别?”
“跟前面三个小时候一样。”护士说,“他们都没有灵魂,不可能是你朋友。”
我仍不死心,问:“可以弄醒她吗?”
按照常理,这样幼小的生命,不可能是我的同伴。
可我现在的身体又有多大呢?九岁?十岁?
既然要寻找灵魂,就不能被身体的表象所迷惑。
护士按了一个按钮,一股风吹向那个婴儿,床单飞起来。
那个女孩惊醒,大哭,哭累了又倒下去睡着了,与普通的婴儿无异。
我很失望。
“那我能看看E1区的实验体吗?”
“E1区没有实验体。”
“啊?”
“其实前些年是有的,只是后来——”
“后来什么?”
“死了。有灵魂的实验体,不多,可惜,每个都活不长。主人见到你,一定很…开心……”
说到‘开心’这个词,护士又停顿了一下。
“我好像能理解这个词的意思了。”她想。
主人开心,我不开心。
有灵魂的实验体,都会死。
虽然不知道身为『实验体』代表着将要被做些什么,或者已经被做了什么,但显然,被她的主人利用,一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但是,想要脱离圣心医院的控制,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白色病房没有窗户,唯一的门由护士把控,而我目前的肉体力量和可用资源都几乎为零,要想在0%的希望中创造出1%的可能性,只有两条思路:
一,寻找昏迷前的同伴。
二,欺骗或拉拢护士。
现在,第一条路已经走到尽头了。
圣心医院E区,没有我的同伴。
我不清楚自己昏迷的时间跨度到底有多长,不明白瀚海历129年到底意味着什么,所以不确定她有没有可能,是历史上已经死去的实验体之一。
啊,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那是我最不愿接受的情况了啊,要是她死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可是救过我的命啊。
思绪纷飞,回到了不知多久之前。
田径场,升旗台,教室,黑板,午后的铃声,那本该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夏日罢了。
怎么忽然间,就变成地狱了呢?
那可是血啊,人的新鲜的血,溅在脸上很快就凉了,身边的一群少年和少女,明明不久前还因吵架而记恨着,或是可可爱爱地腻着对方——怎么忽然间,就变成这样的断肢和碎肉了呢?
好难过啊,好绝望啊,她告诉我,到处都黑黑的,我们又能跑多远呢,或许下一个,就是——
她看着我的身体溃烂掉,哀伤悲泣,然而那并没有真实发生,我加大了与她接触的力度,意识到彼此的完好,她冷静下来,而我更加兴奋,真是的,明明是逃不掉的灾难,为什么内心深处竟在享受呢?
完好,也只是暂时性的,运气只有一时的眷顾,我们迟早会溅起相似的一滩血,明明不久以前只是平凡的学生,普通的同桌,可是,现在能做的只有逃,终于,又不知过了多久,失重,失重,我们还是被深渊吞进去了……
我们被撕扯着,不要,不要,我才不会——
我抱着头,护士在一旁关切地看着我。
她的手里拿着针筒,是注射了镇静剂吗,或者止疼药?可是,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原来我不知不觉,就因为头疼而倒下了。
“你的头痛,又发作了。你刚刚叫得好惨,听起来都让我……揪心。”
护士斟酌了一会儿,使用了“揪心”这个一般恰当的比喻。她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替我按摩了一会儿太阳穴,然后递给我刀叉碗筷。
我对上她写满怜爱的眼睛,“吃饭吧,”她说,“这么晚了,饿了吧。”
“护士姐姐,你真好。”
我报以感激的眼神,心想,不能再贸然回忆过去的事情了,否则,难忍的疼痛会对大脑造成切实的损害,说不定,连已经想起的都会忘掉。
我还是没有记起自己的名字和同伴的名字,不过,已经清楚的是,她是身为我同桌的女孩子,一个头脑很清楚的人,即使在大毁灭的末世下,也能作出行动的判断,而我本人的过去,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