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之吻

　　连绵的苍翠山上点缀着森林、牧场，和古意盎然的华美房舍。这里是欧洲西部的某个国家。恬静的田园风景中，这栋殖民地风格的宅邸显得格外气派。宅邸中的一室里聚集着清一色身着骑装的男人们，仿佛刚参加完一场循古礼的狩猎会。
　　“这下子，事情可算是办砸了吧。”
　　已届老龄的男子如是说着，一面在维多利亚式的椅子上坐下，嘴里的雪茄燃起一缕轻烟。房间中央有一张山桃花心木制的弹子台，旁边围了几个手执球杆的人。连同其它几个各自闲适的人在内，屋里一共有九个人。
　　“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危机，地球的灭亡的脚本呀！”
　　另一人附和道，语调却完全不像所说的内容那般沉重，有个正准备击球的人便嗤之以鼻。
　　“哼！这件事还不是你负责的吗？不是因为你找了那个废物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现在布亚利特的人已经去找到旧主询问机械堡垒的问题了，处理好了没有？”
　　“你就放心好了，早就处理的干干净净，男爵大人因为领地问题被旧红龙贵族炸上了天，听起来是不是特别棒？”
　　一共年约三十的男子径自答道。这个人的发色浅得近乎白色。脸色也像是少了几分血气，在众人之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在这群人里年纪最轻，有一双令人印象深刻、锋芒毕露的锐利眼神。
　　“妥当吗？”
　　有个男人问道。只见对方气定神闲地答：
　　“妥当呀！”
　　却听得最先提起话头的老者语带怀疑。
　　“现在还花工夫去调查，能派上什么用场？”
　　嘴唇浮现一抹苦笑。
　　“所以才要去查。”
　　“话说回来，这一次的舞台上面出现了意外的演员啊，那台瓦尔基里系列的机体从哪里冒出来的？本来的绑架计划也被人打断了，缺少了女武神的协助，诸神黄昏可以说是不完美的啊！”他们的话题都围绕着都灵上面发生的惨烈的袭击战，在全球的媒体还是一头雾水的时候，而此间的众人已经得知事情的经过，却说得仿佛事不关己。
　　“到时候还要向安克夏.布亚利特发去一份慰问声明了。”
　　另一名长者的这番感言，听来真是无比忠恳老实――虽然在场的人没一个是忠恳老实之辈。
　　“不过那个男人又出现了是我想不到的呢。”
　　“那个威尔士王室的酒鬼吗？说起来他也和瓦尔基里计划的人接触过呢。”
　　“但是他那个小女友不早就被您斩杀了吗？亲爱的剑鬼阁下？”
　　年逾六旬,军帽下露出了花白的鬓发,一个白色头发如同狮子一样的人出现了。那个人赤裸着上半身，那身体满满都是剑伤，肌肉相当的强壮和夸张，即使是健美冠军也无法比拟。身高比普通人高出了一大截，1.8米的人站在他的面前，只够到他的胸口。而那夸张的身形，几乎等于两个普通人了。
　　那个人回过头，屋内的众人看清楚了他的脸。面部跟他的躯体一样，浑身都是剑伤，没有一寸的肌肉是完整的。双瞳是如同是透明的玻璃珠，瞳孔有着深深凹下去的剑伤，看来是个瞎子。
　　众人听到剑鬼的声音，背脊总是一阵寒凉。剑鬼这个人是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原来的名字是亚岱尔，是一个用剑的顶尖高手，但是他眼里除了练剑，已经没有其他事情所做了。对剑道的追求非常的恐怖，很多人在跟他练习的过程中被打成重伤。最后已经没有人敢跟他练习了，他就自己跟自己练习，那些身上无法愈合的刀疤，就是长年累月的战斗留下来的。
　　“我只是在寻找可以一战的对手而已，只要有合格的对手，你们想什么我都无所谓。”
　　剑鬼的声音就好像凌厉的剑气一样，让其他人感到一丝皮肤被切开的不快感。
　　似乎是为了回避剑鬼的注意力，众人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大厅里面那个巨大的屏幕上，那里正在放都灵发生的惨剧。
　　住宅区里杳无人迹，早晨的阳光无端显得格外明亮。但在巷弄之外，主要干道上却挤满了逃难的车辆，驾驶的人们被一动也不动的车阵弄得心浮气躁，相互叫骂着。
　　城市各处设置的防空洞各个人满为患，却还是有人硬往里面钻，周围乱成一团。跌倒的人被人群踏过，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官努力疏导民众前往别处，却被哀嚎和怒吼声掩盖了声音。
　　通往郊外的路段还在塞车，人们可是弃车步行。
　　电视正播出各地受灾情况。大得吓人的导弹坑仍在冒出黑烟，坑里空无一物，坑外周围也在震波袭击下全数化为瓦砾。沿海地区无一幸免，被机械堡垒击毁的建筑物令人怵目惊心。失去了居所和所有财产的人们颓然地倒坐在断壁残垣间，或许无从明白自己有多么幸运，因为来不及逃难、甚或连同避难所或防空洞一起被从天而降的导弹烧死或炸死的生命根本难以计数。话虽如此，整座城市如今是粉尘弥漫，考虑到它的长期影响和今后的复兴，活着究竟算不算幸运，其实都很难说了。
　　布亚利特联盟的议长的每个行动都进行得十分迅速，从他向各国发出事故的通知，千辛万苦地完成救援工程到后继的应对和处置，在表现得积极而有效率。布亚利特联盟上的其他加盟城邦的相关单位也已派出直升机，装载着救难物资与人员陆续抵达了受灾地区，未来还会有更多来自这些联邦内部的增援。屏幕中的其中一个频道就映着安克夏向民众演说的实况。那张端正的脸上充满悲痛。
　　“――为这深重的伤痕感到无限悲哀但是，布亚利特联盟的各位居民们啊，请你们千万要从今天的绝望中振作起来。面对同胞们空前的苦难，我们要团结一致，相互帮助，才可以度过难关……。”
　　最后，屋内的众人高举手中的酒杯，做出了结语。
　　――为了世间唯一的真神！
　　「…………」
　　光线缓缓扩散。瞳并未抵抗这道觉醒的征兆，睁开眼睛。灰暗上空有着陌生的天花板。
　　[这里是医务室吗……]
　　正如瞳所想，她在与机械堡垒最后作战机体损坏之后失去意识，马上就被带进治疗舱中治疗外伤，并且直接运到医院重症监护室的床上。
　　瞳转头看向窗外，皎洁的圆月高挂空中。她在那之后似乎睡上几乎一整天之久。
　　[毕竟浑身都是伤啊……]
　　但现在她的身体几乎感受不到痛楚。看来伤口应该是完美复原了。
　　不过身体还是沉重如铅，疲劳似乎还残留在瞳体内。
　　「……呼……」
　　“嗯？”
　　突然阴暗中响起了耳熟的呼吸声。
　　是什么？瞳勉强撑起疲累的身躯起身查看。
　　「夏尔少爷……」
　　夏尔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不停地摇头晃脑打瞌睡。
　　瞳回想着即将失去意识前的记忆。自己的机体被光束擦到失去控制掉到地上的时候，的确是见到夏尔驾驶的斯雷普尼尔从机械堡垒的后方一跃而起，发动了致命一击。
　　[……在那之后他就一直待在我身边吗？]
　　瞳一想到这里，胸口仿佛揪紧了似的，一股怜爱油然而生。
　　仔细一看，浅眠中的夏尔唇边还带了点口水。
　　这位少爷几乎每次都是这样一睡着就毫无防备。
　　但是夏尔应该不想被人看到这种场面。
　　瞳动了动依旧感觉沉得像灌了铅一样的手臂，从病床边的柜子上抽出一张纸巾。他尽可能不要吵醒夏尔，小心翼翼地擦拭他脸上的唾液。不过——
　　“嗯…………唔？……呼啊。”
　　夏尔似乎真的睡得很浅，手帕一接触到嘴唇，他就醒了过来。
　　“抱歉，吵醒你了。”
　　“瞳…………？”
　　刚睡醒的夏尔似乎是睡呆了，迷糊了一阵子，当她视线慢慢移到纸巾上，发现沾在纸巾上头的，似乎是自己的口水。
　　「～～～～～～～～～～！！！！」
　　他顿时面红耳赤，一把从瞳手上抢走纸巾。
　　“……你看到什么了？”
　　瞳见到夏尔散发着杀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砍人，不免有些惊恐。
　　“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骗人。”
　　“太糟糕了！你为什么挑这种时候醒来啦！时机也太差了！”
　　“就算你跟我抗议，我也没办法控制自己什么时候醒来啦……”
　　“吵死了！大笨蛋！”
　　一切好像又回到之前的日常生活一样，两个人又开始了相互之间的拌嘴，好像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样。
　　而就在两人对话中断后，这次轮到夏尔发牢骚了。带有一丝愤怒的声音瞬间响彻安静无声的监护室。
　　“你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去干这种这么危险的事情，还敢主动断开我的通讯，简直是无法无天！下次我绝对要和父亲说，把你从这个宅子里面踢出去！”
　　瞳有气无力的回应夏尔的斥责。
　　“……真的很对不起。今天居然让你担心了。”
　　夏尔注视着躺在病床上的瞳她那雪白的身姿、淡灰色的长发还有深邃的琥珀色眼瞳……一切的一切，在这个世界中显得是那么地鲜明而又多彩。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个瞬间。
　　这一刻的记忆注定被夏尔铭刻在回忆的深处，永生难忘。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面，夏尔看见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情景。
　　瞳哭了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地流下，止不住微微颤抖的肩部，和紧紧咬住的嘴唇，表明了她现在的情绪。
　　夏尔先是一呆，然后来不及多想，忘记了自己现在还在病房里面，将病床上的瞳揽入怀中。
　　在抱了一小会之后，夏尔松开了双手，让瞳离开了自己的胸膛，然后注视着她的眼睛。
　　那双美丽的眼睛中有着太多的感情——担心、不安、期待、害羞、喜悦，以及——不舍？
　　夏尔的手中就握住了一只纤弱的小手——那么地小巧，那么地让人心生怜爱。
　　“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就算是我的存在，会给你带来不幸吗？”
　　瞳的细语弱不禁风地在空气当中破碎了……但即使是这样，她的话夏尔仍旧接收到
　　了。
　　夏尔下意识地加大了一点手中的力度——而那只小手只是温柔地回应着。
　　人类和人造人之间，能够一同达到「永远」吗……？
　　就算「永远」不存在，我也要制作出「永远」来！
　　——至少在这一刻，夏尔的心中满溢着这样的想法；
　　当瞳终于离开人世，身体化为尘埃的时候，自己又将何去何从？
　　夏尔不敢想象。
　　自己在纷纷扬扬的冬夜雪华中、背倚着瞳的墓志铭，将脸埋在双膝之间轻声抽泣着的样子？
　　多么自私啊，夏尔体会到了这种苦涩感觉的这一刻，他意识中的每个细胞都在不断地强调着自身对于她的占有欲。
　　她绝对不能属于除我以外的任何人！她只能是属于我一个人！
　　——为此，我能够践踏禁忌、舍弃一切！
　　夏尔的心脏因为这些不断到来的过激想法颤抖着。全身的毛孔在这时候全部都竦立起来，让他不由得一个冷战。
　　“有、有什么办法！你可别忘了，你是我的仆人。没有主人的允许，你一辈子都不能离开我的身边！”
　　“不、让我说吧。如果我还待在这里的话，还会有这样子的事情发生的。”
　　“方法总是会有的。你的情况我也听戴蒙斯先生说过……没关系。我说过了……不论你是战场上的机器还是杀戮的人偶，你都是我的瞳。”
　　“我的……瞳……？”
　　也许是夏尔的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太过矫情，瞳那堪比白雪的脸上蛋浮出了在黑夜中都清晰可见的樱色。
　　但是话已至此，夏尔还有不坚持的道理吗？
　　所以——夏尔无论如何都想告诉她一件事。
　　“瞳，我喜欢你，留下来吧。”
　　“瞳。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这一个人。因为我就在刚才，才知道自己对于你有着怎样程度的执着——我是一个普通的人，却想着占有你，我很狡猾……我不希望你离开我，即使是整个世界与你为敌，我都会站在你的面前——我这么做，很可耻吧？”
　　这是此时，夏尔心中最坦率的情感。情不自禁地将自己最为丑陋的想法、自己的占有欲还有身为一个男人最为原始的贪欲暴露在了最为纯洁的她的面前。
　　「……………………………………」
　　瞳听见这突如其来的告白，一时之间面无表情。
　　夏尔已经做好觉悟了，就算当场被拒绝也是预料之中，但是夏尔无论如何都想传达这份过于庞大的情感。
　　因此夏尔才将自己的心情化作言语。于是——
　　夏尔感受到带着馨香的暖暖气息扑面而来。
　　“那么……我允许你占有我……占有我的身体、占有我的灵魂、占有我的意志、占有我的恋心——一切。”
　　夏尔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瞳的告白。这一刻的他，确实地愕然了。
　　瞳的声音还是没有什么变化，纤细，澄澈，但是在那冷淡中却有着常人难以察觉的温柔。和她那娇小身材完全不符的优雅声线，每一次聆听都会让夏尔感到由衷的不可思议。
　　这份爱恋，已经大到无法遮掩。
　　“我能遇见你，真的非常幸运。现在不说，我可能再也没机会说了……”
　　夏尔从来都没有一天听瞳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但是当他听完的时候，我知道自己的感动早就超过了能够用语言表达的范畴。
　　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爱」所能形容的。那已经超过了「爱」……比它更加地牢不可破、比它更加地长久——那是仿佛灵魂相溶一般的，「羁绊」。
　　“即使还会有人把我从你身边夺走吗？”
　　无法用言语回答——于是夏尔选择了使用行动。
　　揽住她那纤弱的双肩，甜蜜、轻柔、芬芳……双唇上那点点初雪般的感觉让他沉醉其中。
　　夏尔加大了搂住瞳那纤细背部的力道——四片唇瓣更加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让那种接触时诞生的酩酊感成倍地增幅。
　　微微地张开眼——至近距离下的那双琥珀色眼瞳，如今泛起了朦胧的雾气。虽然声音不大，但那带着一丝娇羞的喘息声却能够将夏尔的心弦拨撩得震荡不安——原来瞳发出这样声音的时候，杀伤力居然会这么大。
　　「少爷…………嗯————」
　　模糊不清的发音如同猫儿的小爪子，又一次激起了夏尔心海中的波澜。相互对视了三秒钟左右之后，这一次是瞳慢慢的靠近，与夏尔的双唇再一次触碰。
　　这个有着皎洁月光的夜晚。
　　——夏尔和瞳，第二次地接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