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斗

　　朝水平线彼端看去，在海与空与大地交融的一点上，有道变成污垢滞留的黑色痕迹。那是由都灵燃起的升烟——到底有多少损害已经造成？瞳驾驶着机体朝着机械堡垒的方向前进，他已抵达能用肉眼辩认其惨状的位置。那个曾经被称为海上明珠的都灵城，如今则成了一座巨大的火葬场——由黑炭般冒出升烟的摩天楼，以及满是瓦砾的地表所构成的火葬场。吹过高层大楼的盛行风将喷烟带到海上，眼下已经连火灾发生在哪都无法判别。弥漫的粉尘扩散至整座城市，使得由港口延伸至市区中心的破坏痕迹难以辨视。被铲平的瓦砾险径横幅一百公尺、长度则超过两公里，宛如牵引机在玉米田里横越留下的一条轨迹。那是条灼热的轨迹，倒塌的大楼重重交叠、被爆炸扯碎的机械人偶散见各处。这一座曾经承载了瞳欢乐记忆的城市，面容如今已不复见。由鼻腔吸入空气，瞳压抑着就要冲上脑门的血气，操作着机体在道路上狂奔，不像夏尔的斯雷普尼尔那样装备有气垫模块，布伦希尔德只能靠双脚来移动。
　　做出这种破坏的敌方机械堡垒在哪？凝神注视着比邻而立的大楼群缝隙，在隔着喷烟确认到新的爆发火焰的刹那，蠢动于摩天楼脚跟的红褐色块状物穿越瞳的视野。
　　“在那里……！”
　　比想像的还大，这就是瞳的第一印象。从敌机与大楼的对比来推算，其全高将近有布伦希尔德的两倍，伸出巨爪的感觉就和普通的机械人偶一样高。厚重的装甲披在机体上，可以说是一台不折不扣的钢铁巨兽。
　　瞳原想以扩大视窗将其锁定，霎时，一股令人心惊的寒意令他拉起操纵杆。
　　前进中的机械堡垒突然停了下来，背部的装甲打开，一枚枚导弹像烟花一样升空，然后朝着瞳的方向冲过来。
　　类于雷鸣的重低音随后疾驰过滞空的机体脚跟。撕开粉尘的面纱，霹哩作响的闪光包裹住眼底的道路。道路上的运油车瞬时破裂，喷发出红莲火焰，但瞳并末看见其下场。机体受冲击波影响而上升，承受到扑面而来的热风，瞳索性让机体冲进膨发于眼前的巨大火焰。听着炎热地狱中的隆隆轰鸣声，在全身竖起鸡皮疙瘩之前，穿透黑烟而上升。爆发产生连锁，利用陷入火海的地带的热与烟做掩蔽，机体一口气冲进摩天楼之间。
　　将大楼当作护盾，路上的车辆被冲击波震开，左右大楼的玻璃一片不剩地碎裂。与机械堡垒的距离破五百公尺之后，瞳驾驶着机体重重的落在地面上。承受到加速度的机体脚底陷进柏油地，脚部的勾爪在平整的马路上刻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在重重交叠的大楼另一端，可以望见举起巨大尖爪的机械堡垒的身影。瞳驾驶着布伦希尔德放低姿势奔跑于大楼间，然后将背靠到一栋面对交叉路口的百货公司。推倒路径上的大楼，阵阵推进的敌人要来到两个街区之前的路口，用不着三十秒。若是在极近距离下开火，笨拙的机械堡垒应该来不及反应。宛如人探头而出那般，布伦希尔德将头部从建筑物后头伸出，窥伺着周遭的情况，利迪顺势发现蠢动于百货公司窗户的身影。那两道貌似与二十公尺高的巨人对上眼而吓得后退的人影，似乎是负责在百货公司打扫的老人与女性。
　　还有人来不及逃走？无法立刻理解自己看到什么，瞳凝视扩大视窗映出的两人脸孔，爆裂枪发射的巨响随即在近距离传出，使利迪讶异地看向正面。有架辟邪冲撞对面的大楼朝这里退，同时不停乱射手中的爆裂步枪，跌坐在路口。一看到在两块街区前的交叉路口劈下巨爪的机械堡垒的头部前端冒出，那架辟邪便立刻以装备于双肩的导弹发射器开火。
　　瞳来不及阻止对方。没经过仔细瞄准就发射的飞弹直击沿街的大楼，使得爆发的火焰连
　　续膨发而上。瞳看见其中一发导弹穿进百货公司的玻璃窗，并且在建筑物深处引爆的景
　　象。由内部迸发的风压与冲击波炸开数层楼的外壁，在爆散的瓦砾中，利迪也清楚看见老人与女性的身躯就夹杂在里头。
　　朝着被粉尘与喷烟笼罩的大街，辟邪仍胡乱地以爆裂步枪开火。瞳擒住那架机体的手臂，并将其拉到百货公司倒塌造成的死角。‘凯尔被宰掉了……！’朝着胡言乱语的驾驶员，瞳透过接触回路向对方发出怒吼：“你在做什么！”
　　“竟然在这种地方用导弹！市区里还有人耶！”
　　‘可是，我们的命令是阻止这台机器……’
　　“你只为了保住那种面子，就……！”
　　怒斥到一半，瞳再度从背后感受到令她毛骨悚然的寒意。反射性踩下踏板的瞬间，放电的光芒与巨响立刻占据了利迪的五感。
　　巨大的机械堡垒朝这个方向发射了光束武器，巨大的光柱瞬间吞没了瞳刚刚拉过来的辟邪，机体引发的爆炸使得布伦希尔德整台机体撞毁大楼的外部招牌，倒到了路上。受到缓冲装置所保护，瞳勉强得以保持住意识，她立刻利用姿势协调喷嘴让布伦希尔德起身。随后，旁边的大楼爆发性爆发性地溃散，机械堡垒的巨爪铺天盖地般逼近了布伦希尔德的头顶。
　　从那庞大的身躯来判断，其敏捷度以及眼光之快简直令人无法置信。机械堡垒的头部在倒塌大楼的那端现出踪影，单眼更隔着喷烟闪闪发光。瞳一股脑地点燃主推进器。
　　动能与脚力相乘，一跃而上的布伦希尔德躲过巨爪追击，挥空的巨爪抓碎地面，脱离时，还是让飞散的碎片砸中了机体下部。
　　“别开玩笑……！”
　　闪避掉随即齐射的背部导弹，在瞳让机体纵转的过程中，从其他方向飞来的实弹命中在机械堡垒身上。两台加农型的辟邪和几辆坦克正在展开炮击。两肩装备着的火炮喷出火光，多方飞来的炮弹让机械堡垒装甲点起着弹的火花。这对于这台钢铁巨兽没有丝毫的影响，前部的装甲又一次打开并且开始发出光芒，飞向前方的光柱烤焦周围的大楼，更穿透了加农型辟邪的机体。爆发，飞散，落下。惨烈的哀号此起彼落，四处都可窥见来不及逃离的人们，下一个瞬间，他们的身影便让崩落的瓦砾与火焰所抹去。不分男女老幼，一瞬之前仍具人类形体的肉身，都逐步化成了零碎的肉块。
　　“他们根本没有理由，要因为这种事而死……！”
　　如果，这就是因为自己引发的惨剧。瞳努力的想要排除自己脑子里面的那个想法，自己是这一切的元凶，是因为自己才将战火烧到了这片土地之上。
　　“我不会让你再杀任何人。牺牲者有我一个就够了……！”
　　转轮机炮吐出火舌，不到一小会儿，就显示残留的子弹为零。丢弃了盾牌上面的转轮机炮之后瞳奋不顾身地持续攻击，临时拿的一次性火箭筒在机械堡垒的装甲上造成了细微的损害，但是这只是一系列行动的开始，拔出右肩上挂载的破坏大剑从刚刚火箭弹造成的损伤那里直接捅了进去，在大剑捅进去的一瞬间，接触回路的打开，让瞳听见了驾驶员和不知道什么人之间的通话：
　　“你们把那个小姑娘弄丢了，管我什么事？”
　　“我亲爱的将军，一开始我们的交易就是用那个小姑娘来换你对于布亚利特家族的复仇，如果你不愿意帮助我们的话，我只能视为交易破裂了”
　　“切，现在你要我去哪里找一个小姑娘？她可能躲在如何地方，甚至已经死了。”
　　“不不不，我的将军，她是不会躲起来的，她是不会允许自己躲起来的，她一定回过来找你的，毕竟她可是战场上的女武神啊！”
　　听来甜腻的声音即使音量不大也听得很清楚，而且用词遣字也相当客气。但瞳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被这种声音给惹毛了。
　　按下按钮，破坏大剑发出高鸣声，整个剑身开始变成了了红色，慢慢的开始融化机械堡垒的装甲。
　　“原来就是你们吗？”
　　虽然瞳尽力使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冷静，但是依旧掩盖不了内藏的杀意。
　　驾驶着机体全力挥动大剑，在看似坚不可摧机械堡垒的背部留下一道伤痕，再一次启动主推进器，飞到半空的瞳对准机械堡垒的伤口发射了藏在手腕部位的导弹，爆炸声在机械堡垒的背部响起。
　　由挠性机械臂支撑的巨爪被举起，跟着便顺势劈了下来。靠着姿势改变喷口，瞳轻松躲过巨爪的攻击，在半空中，伺机再给与机械堡垒重重的一击。
　　宛如一头踏扁人类的巨象，缓缓抬头的机械堡垒发出钢铁咆哮。另一支巨爪冲着半空中的瞳伸了过来，就在瞳准备躲开这一次攻击的时候，一根细线从巨爪中发射了出来，还没等瞳反应过来，电击网就罩住了布伦希尔德。
　　就像是被针扎了似的或被什么东西打的感觉，瞳感觉肢体麻木，疼痛。另外，大脑暂时性出现空白，无法思维。
　　机械堡垒的巨爪爆发性的冲击与轰鸣声便将布伦希尔德包覆住。
　　让机械堡垒巨爪掐住的机体，被重重抡向了沿街的大楼。云雾般的粉尘由粉碎的大楼中涌现，与瓦砾一同被捞起的机体，这次又狠狠地被抡向对面的大楼。支撑着驾驶员身体的辅助臂咯叽作响地摇晃，在瞳还没有从电击当中缓过来的时候，新的冲击又接踵而至。将布伦希尔德从瓦砾下拖出后，机械堡垒将擒住机体的巨爪举至头顶，并藉助重力将其砸向地面。
　　尽管瞳下意识的点燃背部的推进器，却没能收到多少减速的效果。布伦希尔德的背部重重摔在路面，机体有一半陷入了碎裂的柏油地。抓住机体下半身的巨爪制服其行动，而另一只巨爪则缓缓举到布伦希尔德的头顶，展露出要将其大卸八块的恶意，锐利的爪刃已然张开。预测到自己的身体将被这一击粉碎，并且拆散得零零落落，瞳的喉咙感觉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到此为止，是吗？什么也办不到，谁也救不了的自己即将死在这里。受冲击搅拌的脑髓挤出这些想法，还真令人讨厌，正当瞳在不具真实感的心里自言自语时，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到近，一阵熟悉的波动穿过头盖骨，她察觉到与其共振的身体打了哆嗦。
　　瞳恍惚之间看见一匹黑马，从远处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