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正午，热浪似乎要将地面上的一切烤熟，少女腰系横刀，独自行走在只有砂砾枯枝作伴的路上。
　　伊灯，这是她的名字。
　　直到一块背靠巨石的酒馆出现在路边，她才轻轻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珠，停下了脚步。
　　“嘎吱——”
　　酒馆破旧的木门被少女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和她一样前来歇脚的旅行者，以及神态上明显与前者不同的几个本地人，当然，还有两手撑在吧台前发着呆的酒保大叔，亦或是老板也说不定。
　　“一杯水。”似乎是想要赶快缓解一下这烈日带来的昏涨感，少女冲吧台后的男人说道。
　　这澄澈通透却毫无波澜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酒馆中众人的目光。
　　声音的主人虽然看上去也就18-9岁的样子，却如她的嗓音一样，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长途跋涉让少女的披风变得残破不堪，却并没有让她显得不修边幅，相反，在妙曼的身体曲线下，那被迫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的小麦色肌肤，反而平添了几分诱惑力。
　　而下身修长的大腿，则更是在牛仔短裤与绑腿带的映衬下，给人一种想要触摸的欲望。
　　当然，对于这样的反应，她早就见怪不怪了。毕竟在这个饿殍遍野、怪异横行的时代，敢打扮成这样独自行走在安全区以外的美女并不多见，而这也正是她腰间配刀所存在的理由之一。
　　并没有在意周围炙热的目光，她将挎包甩在吧台上，随抽出一把椅子便坐了下来。
　　“两百比尔。”老板擦拭着手中的杯子，看少女的装束，还以为又是哪个自以为是想要找怪物报仇的怪胎，因此也并没有对这个“短命”来客的光顾感到喜悦。
　　“别嫌贵，自从上个月南边的几口井被沙子填满之后，奥加尔周边的水都是这个价格。额外加冰块的话得再在后面加个零，前提是你有那么多钱。”
　　“不必了，普通的水就可以。”后者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银色的硬币，回答道。
　　“唉~怪物猎人什么的还真是指望不上啊......”
　　虽然物价涨了不少，但货币却依旧通用，这或许是末世之下为数不多仍然值得庆幸的事情。
　　自从来自天外的怪物出现以来，世界上便再也没有了一个像样的国家。仅存的人类一边疲于躲避夜晚出没的未知猛兽，一边在日益恶化的自然条件下建立着一个个分散的城邦，艺术被尽数摧毁，科技亦是在为饮食起居而担忧的日日夜夜下倒退了一个世纪之多。
　　每每夜晚到来，当戈壁中响起低沉的轰鸣声时，人们的内心都为之一颤。
　　那是来自怪物的嘶吼。
　　城邦与城邦之间，有的相隔数十里，尚能互通有无，但有的却相去甚远，无线电的屏蔽之下，方圆数百里的沙漠中甚至找不到一点人类存在过的痕迹。
　　离开安全区，意味着进入了怪物们的狩猎范围，半只脚踏入了地狱的大门，虽然再没有人会限制你的自由，却也同样不再有人在乎你是死是活。在这样的条件之下，水自然也成了容不得浪费的宝贵资源。
　　因此对于这个价格，少女并没有多说什么。
　　片刻，杯子被递到了她的面前，不过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只粗糙的大手。
　　“美丽的小姐，你叫什么名字？”没有丝毫的矜持，一个男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说道：“我请你喝一杯吧......老板，我加五百比尔，再给她倒一杯带味道的汽水。”
　　自从她走进酒馆的那一刻起，男人便注意到了她。
　　远远看去气质非凡，坐在旁侧仔细端详，伊灯的脸庞像只精灵一般令他诧异，身上的淡淡体香更是沁人心脾，让男人如沐春风。
　　这或许并不是他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女性，但不知为什么，眼前的少女却给了他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不似奥加尔城中的女人，她碧蓝色的双眸中看不出对漫漫旅途的麻木，同样也没有对于金钱亦或是权利的渴求，更没有在这种情况下丝毫的畏惧与慌张。
　　但这反而激起了男人的征服欲。
　　或许是觉得少女只点了一杯水，多少有些囊中羞涩，男人才以这种方式搭讪道。
　　而对于这样话里有话的要求，老板似乎早已与男人达成默契。听到男人开口便立刻会意，转头忙碌了起来，丝毫不似迎接少女时的怠慢。
　　这样的小心思少女又怎么会不知道。
　　本想多休息一会儿，但与其在这样的家伙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继续接下来的行程。
　　“抱歉，我赶时间。”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少女起身便要离开。
　　可刚转过身，她却发现男人抓住了挎包的一角。
　　他死死不放的样子，好像并不想让难得一见的猎物就这样从眼皮底下溜走。而与此同时，那空出来的另一只手也伸向了腰间，似乎已经做好了用暴力逼迫少女就范的准备。
　　“先别急着拒绝嘛~外面正是最热的时候，现在出去不是找罪受么......况且你看，老板已经在准备了，浪费了多不好，坐下来再陪我聊会儿天~”
　　“放开。”
　　“即便不放，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无视少女的警告，男人进一步挑衅到：“用那把玩具刀砍死我？小姑娘，下次出门记得好好准备，至于有没有下次......可就说不定了不是么？哈哈哈哈哈......”
　　“再说一遍，松手。”没有焦急与愤怒，少女的声音依旧出奇地平静。
　　“喂，女人，你知道吗，人要有自知之明，给脸不要脸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坐下来陪我喝一杯是一件很难的事么？奥加尔还有很多人都求之不得呢......”听到少女面无表情的回答，男人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时变得不耐烦了起来。
　　他甚至掏拔出藏在衣服下的手枪，一边把玩，一边威胁到：“还是说，你不想要自己的行李了？”
　　“......”
　　“被吓傻了么？喂——”
　　“那好，我答应你。”
　　“这才对嘛~但是很可惜，我也是要面子的，这次你得跪下求我。”男人冲少女露出邪恶的微笑，说道。
　　在众目睽睽之下，男人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少女的眉心。
　　帮忙？
　　笑话，和这样一个拿着枪的男人结下梁子，无异于自找麻烦。更何况对于来自本地，离这里不远的奥加尔城人来说，来这里喝酒的目的本就是看各式各样人的热闹，又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有趣的保留节目呢。
　　不过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少女要下屈辱中下跪的时候，一阵恶寒却突然从这群冷眼旁观的看客的心底升起。
　　——人性的邪恶与贪婪是永无止境的，一味地退让只会让这种人更加得寸进尺
　　意识到这一点的少女，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一只手也悄悄摸到了刀柄之上。
　　一瞬间，毫无征兆地，死亡的气息充斥了整个酒馆。
　　老旧的木门被越刮越大的阵风吹得吱嘎作响。屋内本就只够勉强照亮的电灯，则在窒息的氛围下显得更加黯淡无光。
　　碰杯的声音消失了。
　　四下议论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明真相的众座面面相觑，却没人敢率先开口发问。
　　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本来自以为已经掌握了局面的男人也稍稍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但作为亡命之徒的他显然不会被这样的阵势所吓到，相反，在看到少女那充斥着杀意的双眸后，手中枪反而被他握得更紧了。
　　“还真是野性难驯呢~不过这样看来你是真的不怕死了……”
　　“那我就成全你好了！”
　　这剑拔弩张的时刻，男人食指已经放在了扳机上。
　　他很清楚，在这种距离下，人中了枪必死无疑。
　　但不知为何，少女面不改色的样子让他的心里一度没有了底气。
　　正是这片刻的犹豫，让事态朝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了下去。
　　“吱嘎”一声，酒馆的破门被再次推开，打破了这窒息的氛围。
　　一个14-5岁的精致少年出现在了男人的视线范围内，而同样目之所及的，还有那手中在他的身材下显得有些突兀，口径惊人的步枪。
　　看到室内的这一幕，少年眉头微皱，打开了枪上的保险。
　　“我说你......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算什么本事？！”
　　声音虽然稍显稚嫩，却透露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正义感。
　　然而，就好像是刻意计算好了时机，在他目光偏移的那一刹那，随着“铮”的一声，寒光从眼前一闪而过，金属做的手枪瞬间段成了两截。
　　眨眼的功夫，横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冰冷的刀刃接触到肌肤的那一刻，男人的余光瞟到了身侧的少年。
　　他同自己一样，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吃惊样子——很显然，这两个人并不是一伙的。
　　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彻底低估了所谓“猎物”的实力。
　　毫无胜算。
　　伊灯一只脚踩在椅子上，绝美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怜悯，门外骤然刮起的风像巨炮一样轰鸣着，仿佛是在给这位女武神演奏着无双的乐章。
　　他很确信，如果不是伊灯及时收手，在那道鬼魅一般的闪光中，自己早该身首异处了。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好在她没有那么做。
　　“把东西还给她。”咽了咽口水，男人只听到端着枪的少年克制住惊讶的情绪，率先开口说道：“否则后果你应该也清楚。”
　　这不仅缓解了僵硬的气氛，同样也给了男人一个台阶。
　　“好好好，我认输，我认输......”他慢慢将双手举过头顶，无奈地感叹道：“对不住了小姑娘，我为刚才的无礼行为向你道歉，真想不到你居然这么厉害。”
　　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命，要是再不珍惜的话，可就太不识趣了。
　　“感谢你放我一命。不过我身上可没带那么多钱，如果有缘再见的话，我一定......”
　　习惯性甩掉刀身上并不存在的血液，对于男人的解释，少女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收刀入鞘，拎起挎包，头也不回地向外面走去。
　　吱嘎作响的地板，风中摇曳的提灯，门外灌入的热浪吹起少女的残破披风，留下在风中原地发愣的男人。
　　本以为至少得赔些东西才能挽回局面，结果那把断掉的手枪却成了唯一的损失。
　　转过身，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少女逐渐远去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在安全区以外，唯有怜悯，毫无价值。
　　不过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