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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光的映照之下,能看到先前挨鞭子的十二人中,有一名高壮些的汉子脸色羞愧,只恨不得有个地缝钻,后面那叫骂还没有停,被称为“黑子”的那青壮咬咬牙,上前一步给朱达跪了下来,先是“碰碰碰”三个响头下去,这动作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这人咬牙说道:“老爷,今天小的是个没卵子的孬货,是狗都不如的混账,小的今天在老爷和各位兄弟面前发下毒誓,下次再有这等事,小的若后退半步,那就让天打五雷轰劈碎了,下辈子连牛马都做不得!”
听着这人咬牙切齿的发毒誓,被处罚的其他那些位,也都是羞愧至极,他们终于意识到一件事,自家并不是为了自家在战斗,而是为了保护这庄子内的温饱和生活,有些人还模模糊糊的想到,自家这拼命可能是为了更好的日子,有一人跪下,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下来,都在那里赌咒发誓,一方面深深自责,一方面保证自己下次不会这么没种。
朱达点了点头,他对这个效果很满意,在那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他就不善于鼓动和说服别人,眼前这个场面他也想不出什么感人至深的劝告,或者激励人心的鼓动,朱达所能做的,就是把厉害剖析清楚,把事实摆在面前,只要不是傻子和糊涂蛋,说得这么清楚,大家都会明白。
“前进后退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要听号令,不听号令,前进也要受罚,前进也要杀头。”朱达沉声说道。
对朱达的这个补充,下面众人都似懂非懂,他们觉得朱老爷就是要敢打敢冲不后退的,家丁们倒都是听懂了,年轻差人们若有所思,付宇则是满脸郑重,低声对旁边的孟田说道:“这是军法,这是军法,咱们这位老爷到底想做什么?”
付宇说完这些后,向着围观的人群中瞥了眼,他发现年轻的庄户们脸上有跃跃欲试的神色,这样的表情谁都能看懂,付宇心中有些纳闷,看到刚才那么严酷的惩罚,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叫声之后,还会有人想要加入进来,不会觉得太苦太惨吗?
有人搀扶着被罚的伤员回去休息,有人按照安排开始值夜巡逻,家丁们一起如常,年轻差人们莫名的有几分兴奋,庄客们则是小声议论着什么,难民群体中则是很安静,大家各自散去,朱达喊住了董家兄弟,喊住后开门见山的说道:“你们是不是今晚就要跑?”
董家兄弟脸色大变,他们的确商量着今晚离开田庄,看到下午和自家兄弟放对的那些人被打得这么惨,自家兄弟以后在这庄子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没命都有可能,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先偷跑出去再说,大不了再找一处投奔,商议的时候是小声耳语,没人听到,没想到被朱达一句说破。
“要不要和我一起住,你们兄弟要是不放心的话,把让你们放心的条件提出来,能答应的我都会答应,要是答应不了,你们去留随意。”没等董家兄弟回答,朱达把什么话都说完了。
这番话让董真、董保兄弟二人的表情很是复杂,不管怎么看,这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可一时间却不知怎么回答,疑虑仍在,担心仍在,就在这个时候,常申凑了过来,拍拍这个的肩膀,又拍拍那个的肩膀,很是憨厚的说道:“我们这位老爷规矩比天大,一切按照规矩来,你们没有犯他的规矩,只要按照规矩做事,就什么都不用怕......”
常申的这番话依旧没有解除董家兄弟的疑虑,常申不紧不慢的指着散去的人群悠然说道:“你们看,这些挨抽的不就是犯了规矩吗?谁要敢动你们,他们就不怕规矩杀头?”
看到被人搀扶着回去的“逃兵”们,董家兄弟先是愣住,随即恍然大悟,兄弟两个转身给朱达跪下,一直没怎么开口的董真犹豫了下,闷声说道:“老爷,小人这张弓是好弓,一直不甘心用来打鹿,打兔子,以后我们董家这五条命就交给老爷了。”
听到董真的话,朱达有些愣,随即摇头笑了,上前把兄弟二人搀扶起来,笑着开口说道:“这开弓射箭可是门好手艺,有这手艺去军中也能博个出身,吃口饱饭,怎么不去啊?”
“老辈里就是从军中跑出来的,受不得那气,也看不得糟践百姓,打猎养活自己起码心里舒坦......”
“......老爷,小的们兄弟两个来这庄子投奔,真是来对了,跟着老爷以后心里一定舒坦......”董真话没有说完,董保就连忙跟着说道。
朱达又是笑了,指着董真说道:“你不如你哥哥聪明。”说完这句又指向常申,同样笑着说道:“你比你哥哥要聪明。”
第二日的早晨又下起了小雪,不过这雪不影响城内城外的交通,周青云很早就赶了过来,他来到下马之后先说了一句:”还是在你这边舒服,城内人前人后的破事太多,我做为晚辈还不好不去支应。”
朱达知道周青云为什么抱怨,秦举人现在是怀仁县的首席,不管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是第一人,衙门里的老爷,城里的士绅,都要以他为首,事事请示商议,这迎来送往的,周青云做为晚辈,少不得要跑前跑后,周青云小时候的性子倒还活泼,可到现在就是个闷嘴葫芦,肯定是很厌烦和人打交道,在城内还真是难为他了,不过朱达不会提出自己去替换他,他必须要留在城外,这个“必须”周青云也明白。
和周青云这边没什么话是不能说的,昨日里和董家兄弟的“遭遇战”朱达详细讲了,周青云听得很仔细,等朱达说完就开口问道:“为什么不用盾牌,为什么不用投矛?”
这话问得朱达愣怔了片刻,末了用手狠狠的在额头上拍了一下,有些自责的说道:“是我不接地气了,是我狂妄了。”
自从来到田庄之后,就只有家丁们才习练投矛,朱达一直把这个当成压服年轻差人和难民青壮的最后手段,而且他对投矛并没有太多指望,因为在他那二十多年的记忆中,投矛很早就被弓箭淘汰,不管因为什么,这总有它的道理,朱达自然会顺应“时代的潮流”。
“不管有没有弓箭好用,但却是现在能用上的,好用不好用且不去管,有的用没的用才是要紧的。”朱达苦笑说道,说完这句他又是摇头继续道:“盾牌想要遮蔽住人就要齐胸高,这么大的木牌,带着实在不方便。”
朱达很是自责,他对昨日的遭遇有清晰的分析判断,如果董家兄弟真要杀人的话,冲上去的八个人,最少要死伤五个,但如果有投矛的话,并运用得当,死伤两个人就可以解决战斗。
而且当日里不传授投矛,也是觉得家丁之外的人并不那么放心,一旦内讧火并起来,没有压制性的武力,那就会闹出大麻烦,但要忙的事情太多,就这么拖了下来,这些日子年轻差人和难民青壮越来越是归心,就不该有那么多保留了。
朱达和周青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多,周青云这次来到田庄,除了照例押送物资和传递消息之外,还要看看董家兄弟的射术,虽然大同是边镇五丰昌盛,但懂得开弓射箭的人却不多,一下子来到两个,这可不是小事。
考校射术的场地就在田庄外的空地上,队列和体能的操练也放在这边,朱达把家丁、差人和难民青壮全都叫到了这边。
在原地画一条线,二十步外,三十步,五十步和七十步各放两个草靶,董家兄弟就站在那条线上开弓射箭,董真董保都颇为郑重,在准备完弓箭之后小跑着搓手哈气,让自己尽可能保持好的状态,他们很清楚的知道,这次射术考校表现好坏,关系到他们和家人今后的命运。
周青云和朱达站在董家兄弟的旁边,看着他们的弓箭,看着他们的姿势,两张弓都有年头了,但保养的不错,几处关键的部位缠着布条和皮条,弓弦则是新的,箭支没那么规整,应该不是军中制式,是他们自家做的,周青云点头说“可以了”。
当董家兄弟把箭搭在弦上缓缓开弓的时候,朱达和周青云对视一眼,都是点头,看来在生世的事上董家兄弟没有撒谎,他们家里的确是军中出身,这开弓射箭时候腰、腿、背、双臂,姿势很是扎实标准,能把这基本功练好,准头就不会太差。
箭支呼啸着飞出,和朱达他们二人的判断差不多,准头很不差,自近至远,八个草靶都被射中,在七十步上,兄长董真有两箭放空,弟弟董保箭箭射中,等兄弟两个八箭射完,围观的人群中居然有欢呼声响起。
对于田庄内的绝大部分人来说,他们看董家兄弟的射术看不出来什么,更像看的是个热闹,像是一场杂耍,倒是昨日里被责罚的那些人,脸色好看不少,对方有这样的射术,自家逃跑也勉强能找上些理由,不是自家胆小,而是对方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