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逃跑者们

　　一处几近无光的角落，几个枯瘦的人影蹲在那里，正在用工具打开一处由铁栏杆挡住的方洞。
　　由于工具数量有限，他们交替着重复这项劳动，一个人将手里的锯条递给另一个人后，和同样休息的人低声交流了起来：“老丁，你不觉得那两个人有点奇怪吗？”声音有点沙哑，但依旧能让人辨认出他年纪尚浅。
　　“怎么了？”被称作老丁的是个老头，秃顶，驼背，牙齿稀少。
　　“一般人被带出去，不都会害怕吗？”年轻人挠了挠自己的脖子，“但他们看起来很冷静，慌张的表情都没有。”
　　“可能是......”老人“啧”了一声，“小子们动作快点，无面可能要提前开始搜查了。”
　　.......
　　“往哪边？”绪明看着眼前的“Y”形岔路，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桑雅。
　　他们能大概猜出逃跑者的计划：先由一组人赴死引开无面，另一组人紧随其后，在无面回来前从另一条路逃跑。
　　这意味着，他们在这条路上的选择至关重要，一旦选错，就有极大的可能被无面当场撞见，死在那巨大的铁锤之下。
　　问题在于，两条路上都毫无痕迹，他们根本没有方法推测第一组人的离开方向。
　　两个人都没有做出选择，焦虑开始蔓延上来，淹住了桑雅的口鼻，就连绪明也感到了一丝沉重。
　　不过还未等他们在这焦虑中煎熬多久，他们便迎来了解放，不过代价是更加令人窒息的恐惧——右侧的道路深处，看不见的黑暗尽头，一阵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出现了。
　　这脚步声悠闲而惬意，就像一个孩子刚刚放学，在林间小道上轻松地回家时会有的一样。
　　但它出现在这恐怖的屠宰场里，便带上了诡异的气氛，而那巨大的响度，更是能让人想象出其主人的可怕。
　　没有多想，两人立刻进入了左侧的道路。
　　他们猫着背，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悄然前行着。
　　脚步声变小了，他们的距离与那怪物之间越发地加长了。
　　然而，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时间，脚步声开了个致命的玩笑，突然间止住了减小的势头，转而加大了对二人耳膜的重击。
　　糟糕，他怎么折返了！
　　两人立刻加快了前进的步伐，然而背后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呼唤，一点点增大，一点点靠近，怎样都摆脱不掉，反而越发接近。如今他们陷入了两难：要么放弃隐蔽，站起来快跑，要么接着往前走，祈求能迎来转折。
　　就在桑雅忍受不住背后愈发增大的脚步声，准备站起身来前进的时候，绪明突然扯起了她的衣袖。
　　桑雅偏过头，绪明正指着一个小洞，上面原本有着几根铁栏杆，如今已经被锯开，铁条也消失不见了。
　　她瞬间大喜过望，跟随着绪明钻进了通道内，两人的身影就此从这条道路上消失了。
　　他们消失后，“哒，哒......”的脚步声依旧在增大，一小会儿过后，脚步声停了——一双粗壮的腿停在了通道口。
　　......
　　绪明和桑雅两人在狭窄的通道内前进着，通道很小，即使是体型偏瘦的两人，也只能趴着一点点往前挪动。
　　“我感觉咱们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面的主角。”桑雅试着拿轻松点的话题来转移注意力。
　　绪明笑了笑：“可惜少了粪臭素与巨型老鼠，以及一个忍受着低薪与上司的卑微狱警。”
　　“我希望爬完这段路之后就能走出这个屠宰场，我绝对要去海边过过主角的美好小岛生活。”桑雅稍带悲观地叹了口气，“说起来我甚至没看过一次海欸。”
　　“我倒是见过很多次。”绪明一边前进一边回忆着，“海洋很壮观，它的壮观让它无论何时都很美丽，明媚的早晨有活力，汹涌的夜晚有激情，黄昏时节又很恬静。”
　　“那我可得好好活下去了，至少得看完海才死。”
　　“你别给自己立flag啊。”
　　一段对话之后，两人差不多平复好了心情，及其封闭的环境在平常会让人压抑，现在造就的则是一种安全感。
　　安全感，下一刻被破坏了。
　　“咯吱、咔吧、咔吧、咯吱......”就在他们拐过一个拐角后，血肉蠕动、骨骼断裂的恶心声音突然在两人的背后响起。
　　什么鬼？！桑雅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绪明也有点不安了起来，但身处这种狭窄的同道中人，无论他们如何努力，也无法提高自己的速度。
　　那怪物还能变形吗？桑雅带着这样的疑问往后一看，眼前的景象令她不由得发出了尖叫——
　　就在她回头望的同时，声音的源头也拐过了角落露出了真面目。
　　那是一团，不，一滩人。红色为主体，白色为辅助，一滩由血肉、皮肤、脏器与骨骼组成的恶心物质如活物一般，蠕动着、流淌着，向着他们这边前进。
　　“怎么了？桑雅小姐？后面是什么？”绪明听到桑雅的尖叫，担心地询问起来，同时也看向了后面。
　　那流淌的“人液”越过桑雅的身躯，进入了他的视野。绪明一阵寒颤：“真恶心。”
　　他们怀着急切的心情继续往前爬着，幸好，虽然那东西一开始追击地很快，差点就要碰到了桑雅，但不知为何速度却越来越慢，追逐了他们几分钟之后，便已经被甩在了后面。
　　两人接近了下一个拐角，而那怪物已经被他们甩开了至少三四米的距离。
　　就在他们要完全将这怪物完全甩开时。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嗓音响起：“你们的......”
　　它还会说话吗？绪明向后看了一眼。
　　那怪物竟然变化了样子，从平面变得立体起来，血肉与碎骨堆砌在一起，快速隆起变成了一个几近溃烂的人头：“你们的......你们的下场，也是......这样......”
　　随后，意识到追不上二人的血肉向后回缩，消失在了隧道拐角。
　　听到了那人头说的话，他们大概猜到了这怪物的来历——是那两个逃跑的人，他们被抓住之后，被五面变成了这种怪物。
　　他们连忙往前爬，终于，在一小段时间的前进后，他们终于看到了出口。
　　出口处，几个人影晃动着，不断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锐摩擦声传来。
　　但绪明没有停下，反而又一次加快了速度。
　　至于他敢这么做的原因，当然是他无与伦比的计算能力与记忆力。
　　哪怕是他不经意间用余光扫到的影子，他也能将其记下来，配合自己的计算能力，他能够在看到一个人影子之后，在脑中模拟出其在不同环境下的大致轮廓。
　　所以——“你们好，各位。”绪明爬出通道，向着眼前的人们打了个招呼。
　　周围是一群带着敌意眼光的逃跑者。绪明没有发言，其他人也全都保持着沉默。通道口一时保持着尴尬的寂静。
　　绪明率先开口了：“各位应该就是和我在牢房里邂逅的人吧？”
　　逃跑者们没有回话，锯栏杆的没闲心，在休息的有戒心，依旧用充满不信任的眼神看着这位不知为何逃脱出牢房的外来者。
　　一个年轻人带头和他谈起了话：“看样子你想和我们合作。”
　　“没错。”
　　“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并不信任你。”年轻人先给他浇了盆冷水，“但我们也不是完全不接受你......和你的同伴。”他的视线越过绪明，桑雅也在此时爬了出来。
　　“只要你们肯带上我们，我们能帮到很多忙。”绪明耸了耸肩，“要我帮忙吗？看样子锯钢条让你们消耗了不少体力。”
　　年轻人撇了撇嘴：“分工的事问老丁。”他指了指坐在边上的一个老头子。
　　“另外，能不能告诉我们这个地方的情况？”绪明一边向老人走去，一边跟他们询问，“比如，那个叫‘无面’的怪物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
　　“实不相瞒，我们两个都是失去了意识后来到这里的，今天刚醒。”
　　听完他的话，年轻人眯了眯眼睛：“据我所知，无面至少会把抓来这里的人关两个月才会带他们去屠宰处。”
　　“很可惜，我们是特例。”绪明笑了笑，“按照你的说法，你在这里待的也不过两个月左右的时间而已，能确保自己了解无面的行动规律吗？我们被提前送去杀死，万一是因为我们的肉好吃呢？哪位‘客户’来了份独特的订单呢？”
　　桑雅站在他边上，扯了扯他的衣角：“司日先生，这样说有点......”
　　“算了，我们也不深究。如果你们真是怪物，我们也已经死了。”年轻人耸了耸肩，“那我们把无面的信息给你们，你们的回报是什么？”
　　“我的脑子，”绪明笑着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准确来说，是我的计算能力以及记忆力。不管你信不信，我几乎等于一台有自我意识的人形电脑。”
　　年轻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在无面面前，你记忆力再好也没用，那家伙就是暴力的集合体，可以把所有智慧碾得粉碎，况且不要小看无面，这怪物并非毫无理智，相反，他特别聪明。”
　　绪明点了点头。无面直接在岔路口折返，根本没有去看一看自己和桑雅时，他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无面很可能在那两个牺牲者跑出去时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些人引开自己的计划，并且做出了最好的应对——如果绪明与桑雅没有挣脱，他就可以全力追击这些人，之后再慢慢回来处置两人；就算他们挣脱了，那他们很有可能与逃跑者结盟，到时候大可一同抓捕，而绪明与桑雅不与逃跑者同盟，自己探索的话......就仅仅是两只无头苍蝇罢了。
　　这时，之前在锯钢条的人们都退了下来，准备换班了。
　　“你们两个，先来帮忙，帮上忙了，你们要的自然就会给你们。”被称作老丁的老头子将自己手中的锯条递给了绪明,“你就替我吧。”
　　绪明结果锯条，蹲到了一个通道口，开始动手切割。一边切割栏杆，他一边观察着四周：
　　这个地方空间封闭而狭小，加上他与桑雅，这里也仅有十人而已，但在这空间里却挤得不得了，几乎是肩靠肩背顶背；这里的头顶上是一个很深的空洞，透过黑暗，能看到上面蓝色的天空，让人有种身处地狱仰望天堂的感受。空间四周是一圈被铁栏杆围住的小洞，在众人的努力下，已经只有几个洞还被铁栏杆挡着了。
　　通风口之类的地方吗？能看到外面却爬不上去，真是一种折磨人的体验啊。绪明在内心感慨着，手上不停，锯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就把一个洞口上的所有铁栏杆全锯下来了。
　　“你小子锯得挺快嘛.......”绪明边上的就是那个年轻人，他此时才刚刚进行到第二条栏杆。
　　“这是有技巧的。”绪明看有一个洞口前面没有人，又赶过去锯那个洞口前的栏杆，“锯第一根时摸索一番，找到脆弱部位的手感特征，在往后锯时就可以比较快速地将栏杆锯下来了，这就是我说的，记忆与计算。”
　　年轻人撇撇嘴：“说的还挺神。”他说着，加快了手里的速度。“你这么厉害的话，锯完等下帮帮别人啊。”
　　“举手之劳。”
　　有了绪明的帮忙，他们很快就把所有洞口的铁条全锯开了。
　　“好，那按原先的分工来。”老丁说着往一个洞口靠，“既然多出来了两个，刚好就和文哥一组帮他的忙吧。”
　　其他人动作都不慢，很快就两两分组，钻进了不同的通道。
　　那个年轻人朝他们招了招手：“跟上来。我一边走一边告诉你们情报。”看来他就是文哥了。
　　绪明和桑雅跟上了他，一边前进一边从文哥嘴里了解情况：
　　“这所‘屠宰场’是一个异空间，我们就是不小心迷失到这里的倒霉蛋。进来这里的人，无一例外会惊恐地发现自己坐在一间牢房里，等着被怪物当做肉料吞噬。
　　“我和其他人是差不多同时进来的，所以也就比较熟络。我当过兵，遇事比较冷静，所以也就带着他们搜集情报，争取合作逃脱。
　　“时间有限，我直接告诉你们搜集到的情报有哪些。首先，我们牺牲了三四个人，弄清了这个地方的地形，我们画了张地图，在我兜里，等我说完，我给你看一眼，你应该能记住吧？能就好。然后，我们发现这个地方不只有无面一个怪物，还有几个怪物，他们分别承担不同的职能：无面是保镖，负责这个地方的秩序，顺便运送肉料；断头鬼是饲养员，每天给我们送吃的；麻头会每天带我们锻炼体魄，不知道为什么；还有大刀，比无面还恐怖，负责杀人，之前我们见过它帮忙抓人，那个人被逼回牢房区域，就在我们面前，大刀当时一下子把他的腿给剁掉，然后一点点地把他切成了段。
　　“我们虽然知道逃跑路线，但需要钥匙，而钥匙在这些怪物手里，但不用绝望，有让它们失去行动能力的方法，我们......我们不知道怎么了解到的。”
　　绪明听得好好的，被文哥最后一句话吓了一跳：“什么意思？这些难不成是自己钻进你们脑子里的？”
　　“嘿你别说，还真是。”文哥点了点头，虽然听语气像在说笑，但神色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就在前两天吧，我们一群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知道怎么制服这些怪物了。你别不信啊，这种鬼地方都有了，突然学会点东西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说的没错，”绪明点了点头，“我还想问一下，你在来这之前，是哪里人？”
　　“问这个干什么？”文哥虽然疑惑，但也老老实实回答了：“我S城的。”
　　听到这个回答，绪明眼中稍微闪过一丝光：“万一大家都回去了，一起开个庆祝会嘛。文哥，老乡啊。”
　　“嚯~哪个区的？”“锦山。”“我进安的。”
　　绪明笑了笑：“庆祝会的事先放一边，文哥，告诉我一下怎么样制服那几个怪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