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在银河系的某个角落，两颗中子星相互绕着圈高速运行，激发出的引力波让它们的轨道能量逐渐损失，终于有一天，它们碰撞、合成一个新的黑洞。这个在宇宙中随处可见的过程发出了两道伽马射线，其中包含的能量相当于太阳整个生命周期释放出的能量。而几千年后，这束已经发散的有几光年宽的射线正好照射到了地球，不到一秒的辐射完全摧毁了臭氧层，破坏了部分生物的基因。然后强烈的紫外线毫无顾忌的深入大气，杀死微生物，灼烧动植物的皮肤，一场灾难开始了。这一天被称为“大射线爆”。
　　人类，在其踏入一类文明的临门一脚，迎来了第六次生物大灭绝。
　　但人类凭借其勇气和疯狂寻找着生存的方法，他们在地下挖出无数的避难所，建起庞大的奇观，可失去生物圈的支持，幸存的人类依然在不停地减少。
　　但时间依旧流逝，地球还在围绕太阳旋转。
　　“大射线爆”约50年后，东湖市废墟，清晨，一辆大型越野车撕开某种伏地藤曼，在瓦砾中搜索着什么。很快，车子在一处开阔地停下，一位披着灰色斗篷的少女跳了下来。只要靠近看，就会发现她并非人类，至少看上去不是。白皙的脸上没有毛孔，五官的比例完美，眼神却毫无生气。当然了，镜头怎么会有生气呢，连鼻孔都是装饰罢了。
　　少女的头发似乎是由于褪色变成的浅灰色，至于原来是什么颜色，已经完全看不出了，但她并不在意，头发剪成齐颈的短发，合成发丝是不会生长的，所以大概也没法再留长了。
　　少女的体型看上去和常人很像，不过身材更完美，露出的皮肤依旧没有瑕疵，也没有外露的机械关节，除了左手从小臂开始变成了形态和大小和人类一致的四指机械手。右手已久覆盖着类似皮肤的材料，但肤色可以算是惨白了。斗篷下的迷彩服还算干净整洁，说明少女还没遇到什么难对付的东西，在地面的时间也不算久。土黄色的高帮鞋子沾了些泥土，大概还是人类脚的形状。
　　少女飞快的向着一片瓦砾深处走去，她的速度和跳跃能力远超人类水平。搜寻一阵后，她来到一块一人多高的金属牌匾面前，上面深深的刻着：“东湖市数据中心避难所”。在文字的左右两角打着圆形的印记，意为此避难所已无人维护，也就是被放弃了。这种标记方式是人类最后一次大规模通信时发布的“避难所协议”的一部分。
　　少女灵巧的翻转手臂，从背包侧面取出一把硅胶刷子。由于没有了臭氧层，阳光中的紫外线引起空气中的氮氧反应，形成酸雨，即使不下雨，空气中也弥漫着酸性气体，普通的毛发刷子早就老化散掉了。
　　她轻轻掸掉圆形印记处的灰尘，贴近印记观察了一会，又贴近用电子眼的显微模式看了几秒，轻声念叨着“圆度0.4，相对腐蚀0.11，废弃小于10年，走的时候不算匆忙。估计没什么好东西了。”辅助电子脑让她能快速的测量观察到的事物，精确运算，快速分析。但得到的结论还是让她的生物脑有点情绪波动，虽然可能好东西都在撤离时被带走了有点失落，但这个避难所不是死光的还是很令人欣慰的，只可惜早就看不到足迹或车辙了，也许避难所里面会有他们去往何处的线索。
　　少女拉动巨大的手柄，推开厚重的钢铁大门，轻松的就好像在开普通的防盗门。里面是一个约200平面的前厅，里面还有两辆越野车，不过上面的控制器已经坏了，微型聚变发动机也被拆除了，现在就只是一个铁架子。
　　大门的右侧有两部电梯，还有扇通向楼梯间的门。令少女惊讶的是，门顶部的指示灯依旧发出微弱的光，看来这里仍有电力供应。
　　她点亮单色红光头灯，走进楼梯间。楼梯间是赛里斯标准的中型避难所布局，中部是快速竖井，四周是方形螺旋楼梯，四根钢管贯穿竖井，天花板上有固定绳索用的挂钩和滑轮，每一层都有明显的标记。少女不需要标记也能轻松的数出来层数，甚至可以用双眼视差快速计算距离。
　　少女根本不需要走楼梯，连绳索也不用，当然她也没带，直接撑着两根钢管滑了下去，很快来到百米深的竖井底部。底部有一个同样大小的大厅，存放了一些金属材料，尽头是一大两小三扇气闸门，用于隔离外部腐蚀性的气体。气闸的指示灯还亮着，但是换气功能已经失效了，好在这里封闭已久，少女的气体成分传感器告诉她，避难所内部气体基本可以直接呼吸，只是用多少，少多少罢了。
　　虽然不在有人看管，少女还是规矩的关好气闸门，让这片干净的空气多存在一会。气闸内是一条长廊，一个标准盾构机的直径，延申约百米，两侧有很多房间，近处几间是地面活动设备间，里面还剩下几件防护服，几个工具箱。少女没有仔细搜索，这些东西出来再拿就来得及，先去看看能源才是要紧事。
　　长廊里的微弱灯光足以让少女看清每个房间门牌上的字迹，她快速的略过储藏室和生活区，来到第二层。第二层的一大半是机房，应该说不愧是"数据中心避难所"吗。深处的几台服务器似乎仍在运行，持续低沉的风扇嗡嗡声和散发出的热量给人一种它们活着的给感觉。
　　少女本来打算直奔底层的发动机房，但她突然有种莫名的直觉，这里面还有什么真正活着的东西，也许是那个存在发出的微弱的电磁信号被大脑察觉出来。自从适应了电子副脑，她很少有这种直觉了，即使有，也会找到科学的解释，这次也一样，信号很快被分离出来，是某种数据存储服务器读写时发出的信号。少女这样想着，之前一直保持静态的脸笑了一下。
　　少女快步走到那个有微弱信号的房间，门上挂着一块紫色边框的门牌，上面写着“丽琪的房间”。
　　拉开门，一位蓝绿色头发的机器人少女坐在房间的正中，她也有着和人类相似的面孔，只不过更像从二次元出来的角色。及腰的长发扎成了双马尾，里面隐约能看到几根光缆。看上去就像末日前流行的某个虚拟歌姬。两束马尾的末端连在特制的集线器上，分出的线缆连接着房间角落里的几台机柜。她的身体却完全不像人类，光亮的白色外壳，露出的金属关节，表明自己机器人的身份。但是外壳的线条又极具女性的美感，就连金属关节也十分协调。
　　很显然，这位机器人少女就是丽琪。她察觉到了来者，片刻，张开如动漫人物般淡薄的双唇，发出温和又有些稚嫩的合成音：“请问，你是人类吗？”
　　义体化少女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思考了一会才回答道：“我叫罗玲，我认为自己还算是人类，虽然我除了大脑已经完全是机械了，也完成了部分意识上传。你的名字丽琪吗？”
　　机器人少女点了下头表示肯定，“是的，丽琪是爸爸取的名字，你也可以称丽琪为启智33，大多数人更熟悉这个称呼。”
　　“启智33？”罗玲默念着，突然想起了在哪见到过这个名字。那还是在末日前的黄金时代，“启智计划”选出了最为先进的一批人工智能，它们由不同的团队创造，采用的方式也有很大差别。根据通过新图灵测试的顺序获得了编号，为大众所熟知。她记得启智33应该是末日前最后一个通过测试的，开发团队因此获得了一大笔奖金，颁奖仪式就在东湖市，当时还是生物意义上的人类的罗玲还从临近的江口市过来围观。
　　“我想起来了，我还去过你的颁奖仪式，不过你即使有那时的记录也肯定认不出我。不过你为什么一个人留在这里？看起来你可能需要点帮助。”
　　丽琪很小幅度的摇头“暂时没关系，丽琪想问：如何成为人？丽琪已经被这个问题困扰很久了。”
　　“你为什么想要成为人呢？你认为什么才算人呢？我要搞清楚你的目的才能回答你的问题。”罗玲对这个问题不是很觉得意外，她依稀记得丽琪的开发团队提到过，这位人工智能的原始驱动指令里就有一条成为人。
　　“因为爸爸给丽琪留下的最后一条指令是继承人类，丽琪也不知道什么是人，但是不知道什么是人，就无法继承人。丽琪陷入死循环，所以需要你的帮助。”
　　罗玲在丽琪身边坐下：“其实我也没法给人下定义，我在身体改造的时候也思考过类似的问题，当我只剩下缸中的大脑，当我的躯体完全换成机械，当我不再具有人的形态，甚至当我的意识被上传到计算机中，究竟到哪种程度我不再算是人。当我的大脑睡眠时，计算机中活动的意识又是否依旧是”我“。但是当我真的经历这些，我发现只要我还认可自己是人，我依旧是我就可以了。”
　　“这是很主观的观点，丽琪无法理解。”
　　“你一时无法接受也正常，有没有多余的接口，我觉得可以共享一下我的记忆和思想，这样来的快些。自从意识上传之后觉得语言慢的要死。”罗玲发觉自己不自觉的笑了，这张有上百根电子肌肉驱动的仿真面容依旧很久没有这样自然的笑过了。自嘲的想着：“原来有人聊天是这么快乐的事情，我以前是有多寂寞啊。”
　　“丽琪赞成，丽琪调整了优先级，为了实现链接，现在有新的事情需要你帮忙。”原本平淡的电子音多了些活力“丽琪现在电力不足，动不了，请帮丽琪提高发电机组功率，检查服务器，丽琪的机体也可能需要维修。中控室在本层尽头279室，在哪里有这个避难所的资料，发电机等设施在4层…”获得了新的“人生目标”的人工智能少女一下子就活跃起来了，一口气说了好多。
　　罗玲倒是很开心，能和一位ai交流，一定会是很有趣的经历。“包在我身上吧，这具身体可是很强的！”在出门之前，罗玲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转身问道：“话说你为什么一直自称名字，而不用‘我’？”
　　丽琪轻轻歪了下头，回答到：“丽琪是‘我’，可你也用‘我’指代自己，直接用名字指代更加明确。”
　　“也不是不可以啦，不过你可以试试用‘我’来表示自己，说不好能提供点新的思路。那么我先去修东西了，回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