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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姐妹被绑走的第三天,那积攒许久的阴云慢慢有些攒不住了,空中便开始下起大雨来。一时间只见这世界上下一片昏天黑地,雷声滚滚,雨势惊人,阴灰色压苍茫大地。
此时是清晨,神殿附近的隐蔽小道上,雨中一人骑着骏马疾驰。马蹄踩着地上水潭,踢起泥水四处飞溅。
不久后,马背上的人来到了一处山野营地,这营地距离神殿不过两三公里,十分相近。但是因为地势原因,导致神殿内的人员并不能发现这个营地。
再说说营地内,这营地内正驻扎着白可亦的成员,这些成员人数并不多,只有百来人,他们并非是白可亦的全部成员。由于此次师尊的任务非常严峻和危险,所以几天前,当许多人得知这不得不参加的任务有生命危险后,竟是连床铺都不要了,连夜从白可亦的居点院子里逃离。
而与之相对,此刻在这营地中整装待发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当之无愧的战士,他们或许曾贪生怕死过,但至少现在都做好了相应的觉悟,每一个都勇敢而坚定。
当然,万事没有绝对性。此刻,那名瘦弱的懦夫也在营地内,显得异常格格不入。自从前天他进入营地时起,他的双腿就一直在颤抖,彰显了他内心深处的害怕与恐惧。
话说回来,那骑马的人找到了营地内的大师兄,行礼过后,异常严肃说道:
“你就是九天兄的弟子吧?九天兄几星期前托我带了一份信过来,要请你过目,说是关于近日行动的一些忠告。”
大师兄闻言,立马严肃行礼,然后双手接过信封。随后,那人便骑马掉头走掉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从此人称呼九天师尊为九天兄这点来看,地位肯定不简单。大师兄自然明白这点,便没有怠慢了礼数。
他旋即进屋擦去信封上的水珠,然后打开信细细看起来。许久后,一旁的贫正见大师兄看的差不多了,便沉声问道:
“信上怎么说?”
“师尊说,他不久前用九天算法算到了今日是一个良辰吉日,不仅下雨,而且运势大好,是最适合进攻的日子。这信中还有他为我们亲手炼制的醒脑符,可用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大师兄说到此处,贫正突然打断了大师兄的话,他问道:
“醒脑符好是好,可为什么不是金刚符呢?”
大师兄摇摇头,说道:
“你不知,金刚符的符纸造价高昂,并且制作时极其耗费精气神,即便是师尊也很难炼制那么多金刚符。况且现在是特殊时期,各地对于金刚符的需求量都很大,师尊哪有空将这等物资浪费在我们这偏远的地方。”
贫正闻言,心中有些忧愁,他叹了口气,回道:
“那我们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雨天上了吗?说是说铳在雨天会失灵,也不知道这是真是假。”
“这毫无疑问是真的,你就放心好了。况且,我还用了计策,策反了那军队中一人,此刻他已将神殿内那门火炮报废,我们便不用担心被炮弹炸了。再者,你难道忘了大人手中还有一名重要人质吗?一会儿等我们出发之后,他就会带着那名娇贵公主与我们汇合,到时候把公主往上一摆,你觉得那些树人还能如何?要是公主死了,他们恐怕都难逃一死!”
贫正听得大师兄一番话后,赞同的点了点头。他被大师兄自信的说辞所感染,以至于渐渐有些沸腾起来。他握紧拳头,目光遥望远处的神殿,说道:
“是时候去通知兄弟们了,大雨已至,时候不早,我们马上就出发。”
说罢,两人便将众人召集起来,开始进行战前准备。
空气中气氛有些许压抑,众人即将做的事情关乎到自身性命,所以难免会低沉。从而这时候,总是少不了一番激励的讲话。
大师兄穿着挡雨的斗笠和草帽,直挺挺站在众人面前。他目光向前方望去,人群里每一个人都是面露严肃,丝毫没有一丝轻松之感夹杂在其中。大师兄见状默默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放开嗓门,声若惊雷般厉喝道:
“我问你们!你们此刻恐惧吗?!害怕吗?!”
众人闻言皆是摇头,但是大师兄见此却反驳道:
“怎么会不害怕?我们目前都是凡人!还未能修成神仙!有所害怕是理所应当的!”
“要知道!你们每一个人,应该都和树人有所因缘。或是被那树人祸害了家人,或是因为树人而丧失生计。所以你们现在才会站在这里,站在这邪恶的正前方!”
“勇敢,坚韧,不屈。这些大气魄,你们都已经将其怀于心中。既然如此,我们今天,还有什么理由再放弃!再临阵脱逃!所谓白可亦的精神千千万,其中最不齿便是这贪生怕死!”
“如果此刻我们不站出来,你们觉得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那些树人会怎么蚕食我们的亲友!更何况连我们都不站出来,那就更没有人会站出来!上天安排了这样一场命运,就是为了将这大任赋予我们,铲除那邪恶的树人!我们得要他们知道,我们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话至此,大师兄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多了。于是最后,他高举自己的长枪,大喝道:
“众好汉们!此行久远,故不见鲜血不回头!”
众人在大师兄的一番话语下,无不想起了自己那悲痛的回忆。他们心中燃起熊熊烈火,而后这烈火化为无穷的力量,驱散了他们心中的恐惧。一时间白可亦众人士气大振,所有人都高举起自己的武器,跟着大师兄一起大喊道:
“不见鲜血不回头!”
然而有一个人却并没有举起自己的武器,那就是不停瑟瑟发抖的懦夫。此刻的他额外显眼,大师兄看见后,顿时眉头一皱,心中也是一怒,指着懦夫呵斥道:
“你为什么不一起喊!”
那懦夫身体猛的一颤,似乎被吓着般,断断续续轻声道:
“我果然…我果然还是回去比较好,我不想战斗…会死的…”
虽然懦夫的声音轻弱蚊咬,但还是被大师兄听了个一清二楚。向来严厉冷酷的大师兄闻言怒上一层楼,他走到懦夫面前,居高临下看着瑟瑟发抖的懦夫,然后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将他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后骂道:
“你这废物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懦夫听到这句话后,竟是被大师兄吓得就要冒出眼泪来,见状大师兄也不由更加生气,大吼道:
“你哭什么哭!哭哭啼啼像个娘们一样!你不恨树人,就没有理由战斗了吗?我们这不仅仅是复仇,更是为了天下的百姓而战斗!铲除邪恶本就是你应该做的事情,是你光荣的义务!”
大师兄吼到一半,因缺氧而胸部激烈起伏,他停顿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用手指了指那远处停下来观望热闹的一支商队,又接着吼道:
“所以同我们一起战斗是理所当然的!我们所作所为皆是正义,那不愿与我同道之人不是邪恶还能是什么?你看看四周那些看热闹的人们,他们都有罪!都是恶!自称为中立,说的这么好听,不就是不愿承认自己不支持正义吗?你不战斗,你就是恶!理所当然,罪有应得!”
说到这里,大师兄还没有停歇的样子:
“何况!你父亲辛辛苦苦把你送到这里来,就是让你这样混吃混喝的?”
直到大师兄提起了自己父亲,懦夫这才终于出声,唯唯诺诺小声问道:
“我父亲…我父亲知道这次行动会丧命吗?”
“他当然知道!他还让我带给你一句话,那就是不在战场上取下一名恶人的头颅,就不要回去见他!”
听到这句话后,懦夫心中仅存的那一点希望也随之破灭了。他绝望的跪坐在地上,面部呆滞,双手抓着泥土,全身上下不断颤抖,像极一只遇见了天敌的老鼠般。大师兄见此又是一巴掌打在懦夫脸上,将他打得在地上滚了一圈,然后冷声喝道:
“我总算是知道你父亲为何要将你送到我这里来磨炼了!你这小子!说是胆小如鼠也不为过!真是没有一点男人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后,懦夫忽的不知从哪得来一股勇气。他捂着自己被打红的脸,坐在地上,一边流鼻涕一边反驳道:
“我只是不想死,为什么一定要强迫我战斗!我只是想活着,一家人安安静静活在世界上!”
大师兄本已决定不再浪费心神教导这废物。但是看在这懦夫难得大声说话了一次的份上,便回头怒喝道:
“贪生怕死之辈,还敢顶嘴?!”
懦夫顿时被这句话吓的屁滚尿流。大师兄见状,再也懒得去理会他。他说完这话后,便头也不回离开了此地。
随着大师兄离开,众人也开始匆匆准备起自己的装备。
就在出发之际,帐篷中,浑身唞嗦着的懦夫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猛然吓一大跳,嘴中就要发出尖叫,却被身后那人硬生生捂住了嘴巴,导致没能叫出来。
他有些惊恐的回头望去,发现拍自己肩膀那人正是二师兄。他一边用手捂住懦夫的嘴巴,一边将懦夫悄悄拖到了一旁的杂物室内。见四周无人之后,贫正这才松开了懦夫,然后皱着眉头,语气不善说道:
“你给我在这里藏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知道吗?”
“藏好?!可是,那任务…任务…”
“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任务不用你参加了,反正有你没你都是一个样,只是个拖油瓶而已。”
“可是,那大师兄…大师兄…”
“大师兄那边我会帮忙解决的。所以你不是藏在这里,而是受到我的命令,前去神殿侦查敌情,懂吗?”
听到此处,懦夫瞬间便明白了一切。他大喜过望,而后竟是开始喜极而泣,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道:
“谢谢二师兄!谢谢二师兄!您就是我的恩人呐!我给您跪下…”
“你干什么!脑子有病吗?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要是真领我这份情,那就好好改一改你这懦弱的性格!这样像个什么样子!”
“您说得对!我站起来,我站起来…”
起身后,贫正扫了一眼懦夫,似乎对他的一些行为有些不解,便冷冷说道:
“你为何不想为百姓战斗?”
懦夫闻言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贫正的脸色,发现他并未生气,这才开始小心翼翼说道:
“我与树人并无渊源…”
“行了!这种话你就别说了。你根本就不知道,树人天性邪恶,自私自利,毫无人性,更…更是视女人为玩物!我的爱人就是这样被掳走的!你现在不去给他们点教训,那迟早有一天会唇亡齿寒!”
说完后,贫正见自己有些失态,便平复了一下心情,而后继续问道:
“我听闻你家长辈地位极其不凡,为何会被派到这种偏僻地方来战斗?”
“恩人,您听我说呐,我出生在一个兵戎世家,家族里所有男人都是士兵。大家留下后代之后,都必须上战场杀敌。所有人都以杀敌为荣,对于他们来说,可能荣耀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我不懂啊,我怎么懂得了!”
贫正听完后,以为懦夫话已经说完了,便抬腿就要往外面走去。但是懦夫却忽然拉住了自己,莫名提起了勇气继续说道:
“但是我不一样,我只想和我的妻子孩子安安稳稳的生活一辈子,所有人都是这么过完一生的,为什么我就不行!我和我父亲谈了很多次,也反抗过很多次,但是没用的,根本就没有用,他们说这根本就不是幸福,只有杀敌回来才是真正的幸福…我不懂啊,我怎么懂得了!”
贫正听完后,眉头不知为何皱的越来越厉害,他心想这下总该结束了吧?然而懦夫却像是一只麻雀般叽叽喳喳又是一段话冒了出来:
“其实之前队伍里还有一个人也不想战斗的,他没有像我这样值得挂念的人,但是他说他这一生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所以他贪生怕死,离开了…”
说到这,懦夫停顿了一下,而后声音忽然小了许多,断断续续说道:
“那个…那个…”
看见懦夫又开始这个样子,贫正不由怒火凭生,他如同大师兄那般怒斥道:
“有什么事情能不能说快点!磨磨唧唧的像什么样子!”
“好!好的!…就是…就是!身为洞寿国人,真的一定要和树人战斗吗?你觉得我们是错的吗?”
贫正还以为这懦夫会说什么难以启齿的话,结果却只是问了这般理所当然的问题。他想都没想,立马便回答道:
“是…”
可是这字还没有说全,他却忽然止住了。他半张着嘴,眼珠子盯着半空,很久都未能说出话来。而后愣完之后,贫正像换了个人一般,竟然微微摇起头来。他一边摇着头一边带着些许烦躁重重说道:
“我不知道。”
说完又愣了半天,可最终依旧没能想明白心中的迷惘,只能气急败坏大喝道:
“你别问我!我不知道!”
……
神殿中,吉他修女站在家中二楼,目光遥望不远处。她的目光透过了神殿周围的围墙,投在墙外那将神殿大门围住的许多人影身上。他们每个人都身穿斗笠,带着草帽,手里拿着武器,气势很是恐怖。
再看看神殿的后门,哪里同样也是围了一群人,躲在掩体后面,不让任何人走出神殿。他们来的实在太突然,所以神殿里没有人走得掉,皆被彻底困在了神殿中。
吉他修女心中明白这里即将会发生什么事。她早已从新闻中得知,首都那边的几处神殿发生了不好的事。只是她一直以为这些事只会发生在鱼龙混杂的首都,却没想到这么偏远的地方也会出现情况。
幸好不久前,神殿总部为了保险起见,派了一只军队来保护神殿。吉他修女目光又望向神殿中打着雨伞的混骑,她头一次感觉这个男人还是有一些可取之处的。至少他的强大,带来了很大的安全感。
吉他修女身旁的儿子不断跳着,企图透过窗户去看围墙外面的景象,但是却无奈身高不足,什么也看不到。
吉他修女看着自己活泼的孩子,不免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心想他还是知道的太少了,所以此刻毫无顾虑,活的很开心。
这男孩跳了一会儿便不跳了,他抬起头,用自己的大眼睛看着妈妈,询问道:
“(绿)妈妈!你在看什么呀?”
吉他修女笑着摸摸男孩的脑袋,然后裂开嘴巴豪爽的说道:
“(绿)在看你这种小屁孩不该看的东西。”
“(绿)是…是色情吗?”
“(绿)当然不是,这可比色情厉害多了。况且那有什么不能看的?”
说完,吉他修女便关上实心木质窗户,带着男孩走出房间。而后她来到楼下,拿起了一个包。只见这包里全是灰尘,修女将灰尘撒在房间里,弄得房间陈旧不堪。她再将一些旧物堆在这个房间中,整得男孩的房间像一个许久未住人的杂物间一样。
做完这一切,她才终于心满意足的抱起男孩,微微一笑,在男孩头上吻了一下,然后让他爬进床底,又拿来吉他箱,挡住了男孩。
吉他箱后面传来男孩有些疑惑的声音:
“(绿)妈妈,这是要干什么?”
“(绿)不干什么,只是一个游戏,是躲猫猫,只是躲猫猫。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不要…”
说着说着,吉他修女忽然说不出话来了,原来是她无声中流下了一行眼泪。旋即她猛然用手捏住自己脸部肌肉,用力咬住牙齿,强行将这哭脸逆转成笑脸,然后咬牙切齿继续说道:
“(绿)不要发出一点声音,好吗?”
男孩在床底下看不见妈妈的样子,但是他听出来妈妈的声音有些奇怪。虽然他心中依旧还有很多疑惑,但因为他向来很听妈妈的话,所以便什么也没有问,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躺着了。
吉他修女走出房间,用钥匙将门锁住,然后来到客厅,从柜子中取出了一瓶珍贵的红酒。这红酒价格高昂,是丈夫送给自己的结婚礼物。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珍藏着,不舍得去喝。
但是此刻,她却慢慢打开了这红酒,将其倒入玻璃杯中。她举起杯子,将其放在灯光下,那晶莹剔透的液体美丽至极,让人不忍心去就此破坏这份光洁。
于是她没有喝它,而是将其放在了桌子上。这红酒日复一日沉淀了太多事物,它早已从饮品中飞升,拥有了别样的价值。
……
大雨滂沱。神殿内的广场上,那混骑笔直站着,目光望向神殿紧闭的大门。而后,他转身回头盯着眼前那同样笔直的一名名士兵,开口平静说道:
“(通)小子们,该说的,我之前都已经说得够多了。我知道你们都是战功显赫的好士兵,比起听这些废话,还不如回去睡觉来的更有实在。但还请原谅我,在这重要时刻,依旧向大家这样子提两嘴有的没的。”
士兵们纹丝不动,皆侧耳静听,没有露出丝毫不耐烦之色。
“(通)虽然大家来自于不同的国家,但是却信仰同一个毛神,正是因为这点,我们才会凝聚在一起,共同保护这伟大而又神圣的神殿。这里一切都是不容亵渎的,更别说竟然有人想将这里夷为平地,没有任何人能认可这可怕的事情发生,这不可能被毛神允许。”
“(通)所以,那远方的毛神正期待着你们的表现,我想你们肯定不会让他失望。你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清楚,这场战斗是不能失败的。就算我们的敌人再怎么狡猾,就算我们再怎么失去武器的优势,这场战斗也决不能失败。在你们身后的,不只是毛神,更有着那为毛神奉献自己一生的神职人员。”
“(通)你们是正义的,你们是勇敢的,你们是光荣的。话已至此,大家都明白,这是一场别无选择的战争。我们要不胜利,要不…”
混骑说到这,刻意停下了自己的话语,而后拔出腰间的佩刀,将其竖在身前,这才继续说道:
“(通)就再也别见了。”
说完,混骑用力举起自己手中的佩刀,大喝道:
“(通)准备迎敌!”
接到命令之后,士兵们顿时散开,各自到了各自的岗位上,随时监视着神殿外白可亦众人的一举一动。一切看似没有异常,然而很快,负责火炮的士兵却突然跑了过来,有些惊慌向混骑汇报道:
“(通)长官!火炮无法使用了!”
混骑闻言脸色瞬间便黑了下来。要知道,他们人数可远比白可亦少很多,只有六十余人,而那为数不多的胜算大部分就是高塔上那门射程极远的火炮了。现在火炮出了问题,也难免混骑会心烦意乱。
混骑为了确定消息的真实性,便跟着那人一起前往火炮房,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来到房间后,映入眼帘的便是那被堵住炮口的火炮。犯人应该是将铁水灌入进炮口,才导致火炮变成这样子。
混骑见状,阴沉沉问那负责火炮的人:
“(通)上一次检查火炮是何时?”
“(通)昨天晚上。”
混骑又问:
“(通)这几天有外面的人进来过吗?”
“(通)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只有一个月前那个胖子来过。”
混骑结合着情报,略微一思考,马上便明白是神殿内部出了问题,这事肯定是神殿内人员做的。他又想到了那两兄弟和他们老婆所发生的事情,一时间真相大白。
于是他叫来了一名士兵,对他说道:
“(通)把那两兄弟给我叫过来。”
不久后,哥哥士兵和弟弟士兵双双来到了火炮房外。哥哥士兵走在弟弟前方,他毫不犹豫便走进房间中。当他看见那被堵住炮口的火炮后,一下子便愣了下来,随后指着自己向混骑问道:
“(通)你怀疑这是我做的?”
“(通)不是你还能是谁?你弟弟会做这种事吗?”
“(通)可是我没…”
没等哥哥把话说完,混骑就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接着说道:
“(通)如果我没猜错,是那群兽人绑架了你的老婆,并以此来威胁你破坏这门火炮吧?”
“(通)不是的!长官,他们…他们的确寄了一封信给我,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啊!我昨天晚上一直在我的房间里,都没有出去过,我弟弟是知道的,他知道我不会做任何事,对吧?对吧?!”
哥哥猛一回头,却见弟弟沉默在原地,两只眼睛死死盯住自己,将两只拳头捏的发紫。
“(通)喂!你倒是说句话啊!你知道这不是我做的对吧?对吧!”
弟弟士兵闻言,咬着嘴唇,目光死死盯住哥哥,然后用些许起伏的声音一字一字说道:
“(通)不…这肯定是你做的…”
一旁,哥哥士兵猛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弟弟。而弟弟士兵则对哥哥的目光置若罔闻,他表情逐渐愤怒起来,整个人忽然变得坚定许多,猛的将目光投向了混骑,又将这话重复了一遍:
“(通)长官!这就是他做的!我昨天亲眼所见,他为了救回自己的老婆,听从于对方把火炮毁掉了!”
“(通)不不,等等,长官!不是这样的,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
“(通)你给我闭嘴!”
混骑严厉的怒叱强行打断了哥哥士兵的话,再也不让他说一个字。随后混骑用厌恶至极的冰冷目光不断扫视哥哥士兵,最后一字一句说道:
“(通)这场战斗结束后,你要是还活着,就自我了结吧。”
说完,混骑便将门一甩,踏着沉重的脚步离去了。
……
神殿外,一处较为隐蔽的树丛中。
贵恶同邓林和教师站在一起,正遥望不远处那严阵以待的白可亦众人,以及墙内的军队众人。
今日的邓林,穿着他那钢盔,将全身都武装了起来,散发的气场令人沉闷。而贵恶也褪去了他平日里那略显华丽的衣物,换上了方便行动的装束。
三人已经在此等候了许久,可白可亦众人依旧未发动进攻。在这等待的闲暇时间里,邓林转头,用面具下的双眼看看怡然自得的贵恶,阴沉沉问道:
“你邀我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看这场…打架?”
“你别急嘛,这才刚刚开始呢。”
“我今天本安排了一项很重要的委托,但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还是来这里了。说实话,我不知道你想干嘛,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打…”
“你先停一下,别说了,我明白你的疑惑。这其中缘由可说来话长…”
邓林见贵恶就要开始旭旭而谈,不由感到一阵心烦。他连忙出声打断,说道:
“也不想知道…”
然而贵恶并未理会邓林的后半句话,他理所当然般继续讲了下去:
“那兽人与树人啊,矛盾由来已久,这要从我父亲小时候开始说…”
“都说了,我不想知道!”
贵恶见邓林的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这才咳嗽两声,缓解尴尬的同时又妥协道:
“起…咳咳!行吧,行吧。你看看我这记性,都忘了你父亲是因此而死的了。”
随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急事一般,拍了一下脑袋,转头对身边的教师说道:
“对了,之前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我要给阿肃灌输思想吗?现在差不多是时候告诉你了。”
教师点点头,回应道:
“你说。”
“西林他为人正直,原则强烈,这些本应是好品质。可无奈他的名声实在是太大了,这导致他的追随者实在太多。”
“是的,他的确值得尊敬。”
“那些人一个个都将他当做自己的领袖一般,什么事情都对他言听计从。”
“是这样。”
“可是问题在于,他这个人啊,实在是太讨厌兽人之外的人了。那白可亦成员中,有几乎三分之一的人都是受了他的影响,才会这般厌恶树人。”
教师心中一笑,心想果然同他猜想的一模一样。他问道:
“嗯…所以你才想方设法的败坏他的名声?”
“你很聪明,正是这样。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只要他的儿子对待百姓态度恶劣,那么他的名声也理应随之没落。”
“这可真是漂亮的手段。”
听得这句略显不妥的话语,贵恶温婉一笑,说道:
“哈哈,你是在讽刺我吗?算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我最厌恶的便是战争了,不管手段如何,能少一点是一点,这就行了。我虽然不喜欢他,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个英雄啊。”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邓林忽然冷不丁插嘴道:
“你也是个英雄。”
贵恶闻言愣住了,他没想到向来冷淡阴沉的邓林竟然也会这般夸赞自己。反应过来之后,贵恶摇头自嘲的说道:
“不,我早就不是了。”
“不毛毛,只要有人认为你是英雄,你便是英雄。”
贵恶闻言不知不觉间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他像是用墨镜后面的眼睛注视着虚空,又像是陷入回忆般说道:
“你啊…真是把你父亲什么话都学了。真令人怀念啊,要是他现在能看到这副景象就好了。”
“他不会来看的,他厌恶打打杀杀。”
这时,一直未曾言语的教师背对着二人,趁着这空隙,在一旁插入两人的对话说道:
“其实人人都是英雄,可只有英雄之上的英雄才是好英雄啊。”
说完后,他转头看向两人,忽然发现邓林那恶鬼面具正森然盯着自己。这视线让教师后背有些发毛,他连忙打开折扇遮掩住自己慌乱的神色,然后转移话题道:
“啊,他们好像马上要开始了,敬信,恕我失陪一下。”
“嗯,你去吧。”
邓林见教师离去的很匆忙,便不解问道:
“他要去哪?”
“自然是回到西林身边。”
“他也要参与这场战斗吗?”
“不,他是翻译,战斗开始后就会离开此处。一会儿白可亦的首领和军队首领之间有一场战前通话,而他便是他们那唯一一名懂得通用语的人。”
语毕,这丛林间又陷入了沉寂。邓林与贵恶皆不再言语,两人坐在湿漉漉的地上,开始静静等待那热闹到来。
许久后,忽的天空中一道雷光贯穿了东西,肆意蜿蜒曲折,紧随其后四面八方传来铿锵有力轰隆隆一阵炸响。邓林见白可亦众人的首位,那大师兄以此雷为讯,大踏步走出掩体,来到那神殿门前不远处。而他身后,还有两人紧随其后,分别是打着纸伞的贵正,以及同样打着伞的教师。
三人站定之后,大师兄与贵正互相对视,皆点头致意,而后贵正与教师向前一步,正对神殿大门。停步后,教师开口用通用语大声道:
“(通)我方首领有话要说!请你们的长官出来谈话!”
说完后,神殿内并无反应,于是教师又重复了一遍。
刚重复完,邓林便看见那神殿的大门开了一条缝,而后从其中走出一名身穿军装,肩膀上长了两团草的树人。
那树人与贵正会面,双方眼瞳皆是一缩,显然互相之间认出了对方来。对方是之前在那桃源外部,曾和自己一同并肩作战过的那位正义人士。
不知为何,贵正看到他的第一眼,竟首先在意的是他的腿脚痊愈了没有。他看见混骑走路并无问题后,这才开始组织语言,为接下两人的对话做准备。
邓林站在远方,看是看见贵正与教师的嘴巴张张合合,说了两三句话,可因为他们距离自己实在太远,导致邓林完全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一旁,贵恶扶了扶自己的墨镜,然后向邓林问道:
“怎么样?战斗开始了吗?”
“还没有开始,现在双方的头领正在谈话,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那两个人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互相争论毛头小事罢了。你听不清也没事,我来给你模拟一下,你可仔细听好了——啊…先是西林这样说嗷——”
贵恶学着贵正的样子,绷起一张脸,异常严肃,郑重其词道:
“我们的行为是正义的!”
而后他学着混骑的样子,抬起脑袋,用鼻子注视前方,摆出一副自高自大的样子,随意说道:
“不,你们是邪恶的。正义的向来只有我们。”
说完,他又变为贵正的样子,这次他加强了自己的语气,使其变得更为坚定:
“我们才是正义!”
随后,他又立马变成混骑的样子,也是高傲且坚定说道:
“不,我们才是正义!”
语毕,贵恶这才变回原来风度翩翩的样子,向邓林说道:
“帮你模拟完了,你可以不用去听了。”
邓林沉默了半晌,这才突然冷不丁吐出一句话来:
“你太夸张了。”
“夸张?这有什么好夸张的?应该说令人叹啊!像小孩子吵架一样。”
“差不多吧,所以我父亲才整天嚷嚷吵架就是最小的战争。”
就在这时,那混骑说着说着,忽然用手打了个手势。随后,神殿内,两名士兵架着一名被五花大绑的小女孩走了出来。那女孩头顶长了一根四叶草,也有着狮子耳朵和尾巴,正是贵正那失踪已久的女儿。
贵正见自己的女儿被作为人质抬出来之后,并没有露出任何的神情。
当贵恶听邓林说了此事,他先是沉吟半晌,说道:
“原来这女娃最后落到了他们手中,我就说怎么自从上次她被人绑架后,就到处都查不到她的消息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紧接着他又哈哈一笑道:
“不过也真是可笑!竟然拿那家伙的家人做人质?真一群笨人!他的无情天下皆知,真不知道提出这想法的人是怎么想的。嗯…既然那军队已经拿出人质了,西林也差不多该将他的人质拿出来了。但是!”
贵恶忽然一转话锋,微笑说道:
“他们的人质不会被带上来的。因为我之前嘱咐过欣睿,让他偷偷将小公主送到别的地方…”
“我刚才还在想,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会有心情开玩笑。原来如此。所以你就这么相信他?”
闻言,贵恶罕见的沉默了。他心中思考这句话的含义,许久后才慢慢回道:
“…他同雪儿一样,都是我带大的人,这份旧情…怎样去说呢…唉…”
可贵恶说着说着,却自顾自叹气起来。等到贵恶叹完气,邓林这才阴沉沉说道:
“喜欢念旧情的是你,不是他。而像你的是雪儿,也不是他。”
“唉!你别说了!糊涂啊!我或许是走错了这步棋,但还能怎么办呢?当初将他安排在西林旁边时,就已经没后悔药可吃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要是真出了问题,那只能证明我已经老了。不过就算他没有将小公主带走,这不是还有你吗。”
“所以,这才是你把我叫来的目的,对吧。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次你报酬再多我也不会帮你的。这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可是大规模的战争。我不想去参与其中。”
“行吧,行吧!你不参与就不参与吧,大…大不了我自己去救不就行了。可不要小瞧了我这身…身子骨啊!”
贵恶难得说话变得有些结巴起来。管中窥豹,邓林看出了贵恶此时的紧张与不安。他应该是真的疏忽了教师的背叛,导致现在一切计划都被打乱了。
邓林刚准备点出贵恶话语中的结巴,那场上忽然有了一些变动。于是邓林便将目光重新投入场中。他看见贵正也抬起了手,对着身后做了个手势。没过多久,那同样被五花大绑的小公主也被两人架上来。
邓林心中一沉,心想教师果然彻底和贵恶撕破脸了,他选择了贵正的阵营。
身旁,贵恶还不知道那小公主已经被人带出来了,他额上流着冷汗,看上去非常紧张,想必他现在这故作镇定的姿态只是表象罢了。邓林本来想将这一事实直接告诉贵恶,但是看到他这幅样子后,又将这话吞回口中。
被人出卖的感觉很不好,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当做亲儿子般来对待的人。
贵恶本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他年轻时必不可能犯这种错误,可惜此刻他已年过半百。人越老,便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这弱点在视昔如命的贵恶身上尤为显著。
再来说说场上的事。
那贵女被人堵住嘴巴,绑住手脚,又蒙住眼睛,塞住耳朵,她的身体因为害怕而颤抖。她身边站着的执行人则拿着一把佩刀,似乎随时准备将这人质抹除,以示威胁。
反观那小公主却只是被堵住嘴巴,绑住手脚而已。
她没有失去光明与声音,所以她清楚的看见了这一切。可即便如此,她也并不像贵女这般惊慌失措。对于她来说,被人绑架,生命受到威胁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所以相对于剧烈颤抖的贵女,她则显得异常平静。
此外,从小公主脸上与身上的泥水来看,想必她这一路过来很不轻松。何况在这天气渐凉之时,小公主身上却只套了一件单薄的麻衣。她被冻得瑟瑟发抖,奄奄一息。
不过当她看见远方那同样被绑住的贵女之后,忽然一反常态,开始用力挣扎起来。这不挣扎不要紧,一挣扎,便忽然被看守的人一脚踢在肚子上。
这一脚疼痛万分。她猛的一躬身,将脖子上一块雪白的玉佩给甩了出去。那玉佩掉落在一块石头上,瞬间碎成了好几块,散落在四周。这一瞬间,小公主便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她愣在原地,又左闻右望,不见了四周热闹非凡的争执和天露倾盆之音,这满世界只剩下一点叮咚声令人刺耳。
这是贵恶与自己初见没多久时送给自己的礼物。这些久远的日子来,她一直将这玉佩视若至宝,她在脖子上打了一个又一个死结,任谁都取不下来。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呵护着。可人有离别之时,那粗糙的红绳也有断掉的一天。
半晌后,小公主这才迟迟反应过来。她连忙起身,忍着肚子上的剧痛,想要去捡起那些碎片。那看守的人见她想要四处移动,又怎会让她得逞。那人用脚踩住小公主的背,直接将她踩在地上,整个人都陷入淤泥中。即便如此,小公主也依旧自顾自抬着头,目光死死盯住眼前那些碎片。它们离自己是那般相近,仿佛就在眼前。
于是小公主抬起下巴,撅起嘴巴,努力用嘴唇拨开那碎片周围的湿土,再将碎片拢成一堆。她的动作是那样小心,那样谨慎,那样害怕,仿佛这些碎片一不小心便会稍纵即逝。
看守的人低头一看,见她被固定成这样都不老实,便眉头一皱,感到烦躁。那之后————
他一脚,就将那碎片给彻彻底底踩进粘湿的泥土中。
看着碎片从眼前消失,小公主忽然醒悟了过来。
那一瞬间,她又重新听见四周那嘈杂的声音。此刻,人们正举着手中的武器,奋力呼喊着。小公主听不懂,也不在乎。
目睹玉佩消失之后,小公主有些遭受不住这打击,大声哭喊起来,只不过这哭喊声经过张不开的嘴巴只转变为轻微的呜呜声罢了。
他们喊他们的,小公主喊小公主的,没有人去理会小公主的叫喊。她们沦为了争执的工具。周围的人则沾沾自喜,认为自己获得了先机。
远处,混骑也看见了这番景象。
那被踩着的只是一位假公主,根本就算不上人质————
混骑心中自然明白这点。她死了就死了,对皇室来说也算是除了后患。但问题在于她是假公主这件事情并不能公之于众,所以自己还不能表现的太过于冷淡,要稍微对那小公主表现出一点关心才行。
想到这,混骑便故作生气,冷冷说道:
“(通)你们想要干什么!”
教师闻言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说道:
“(通)只要你们乖乖束手就擒,我们就不会伤害你们的公主。这样一来,你们也不会被上头责骂,两全其美,不是吗?”
混骑目光略显锋芒,他看了一眼那可怜的小公主,轻蔑说道:
“(通)你就不怕我们将他的女儿杀了?”
“(通)呵呵,事到如今,我就告诉你吧。西林大人向来铁石心肠,怎会因为女儿被作为人质就有所动摇。你要知道,他已故的第一个儿子当时也是被人劫为人质,可他动起手来…”
此刻,教师同混骑用通用语谈的激烈,可贵正却一点也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今天一天都忙忙碌碌,现在难得清闲,于是他将自己的目光投向军队里,看着那五花大绑的贵女跪在地上,不禁偏离起主次,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她是不是在等着谁去救她?
这想法刚冒出来,贵正便连忙摇摇头甩去了杂念,然后想到————
我们此行又可以救到天下多少人?
身旁,教师还在那唾沫横飞,激烈争辩。远处,贵女被屏蔽了知觉,与外世相隔。贵正摸摸脸上的皱纹和胡须,看看自己,又看看女儿,看看女儿,又看看四周所有的人。
“(通)……所以现在你知道了吧?她对我们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人质,你就死了那条…”
然而教师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贵正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欣瑞啊。”
于是教师连忙停嘴,低头致意道:
“我在。”
“你来同他说,用我去交换人质,让他们放我过去。”
“等等!大人!你想做什么!你冷…”
“我去了之后,你再去和白可亦那些人说,让他们不要管我。不要因为我变为人质而畏畏缩缩,不敢动手,明白吗?与邪恶作斗争,牺牲总是在所难…”
教师连忙扯住了贵正的袖子,而后打断贵正语重心长的话语,焦急喊道:
“别说了!大人!你知道的啊!我们怎么能没有你!你再想想清楚啊!”
贵正却用力将教师的手甩开,用那坚定不移的雄厚声音回道:
“我已经想的够多了,劝阻就到此为止吧。你头脑并不比我逊色,同他交涉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他想,人一生总是过的浑浑噩噩,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求解实在过于困难,往往只是随便塞给自己一个理由,便草草应付了事。
但不管理由如何,总有一点是不会变的,那就是人只会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所以,贵正那第一脚踏出的轰轰烈烈,毫不拖泥带水,以至于教师都没能反应过来阻止他。紧随其后的几脚则大步流星,一往直前。他做事向来如此。
这一段路并不长,贵正却感觉自己怎么也走不完。他走着走着抬起了头,移开了头顶的雨伞,发现天空中并没有太阳。他感受雨珠击打在脸上的感觉,心中开始慢慢思考起自己的人生。
是了,其实早就该好好问问自己了,到底什么才是公正呢?什么才是大公无私呢?既然这也不对,那也不对,自己追求了一生的境界,到底在哪里?
他想不明白,于是随便塞了个理由给自己,继续往前走去。
半晌后,贵正来到了军队众人面前。众人看着这位手无寸铁的男人,又见远处的混骑打了个原地待命的手势,便都都默默让开了一条道路,让贵正与贵女得以连接起来。
终于,贵正只身一人走到了女儿身边,神情严肃凝视着她苍白的脸蛋,随后伸出手,褪去她身上的绳物,又向女孩的脑袋摸去。贵女看见父亲后,本以为父亲要打自己巴掌,她脑袋猛的一缩,可随之而来的并非是疼痛,而是————
温柔的抚摸。
贵女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她感受那大手的温度,精神有些迷离,心情也说不出的有些复杂。总而言之,贵女心中的恐惧被一点一点驱散了,她至少不再颤抖。
那大手在贵女脑袋上摸着摸着,贵女忽然感觉脑袋上传来了什么东西被扯断的声音,而后又感觉头皮有些痒痒的。
她抬起脑袋,发现原来是父亲摘掉了自己头上的四叶草,将其随意丢在了地上。
这是母亲所留给自己的古特征,自己被绑走这几天,没有打理的机会,以至于都忘记去清除头顶的四叶草了。
她望着被父亲随手丢在地上的四叶草,恍惚间陷入了回忆。父亲一直都很讨厌自己头上的四叶草,曾经不止一次因此和母亲吵架。有的时候,贵女只是一两天忘记打理头发,让这四叶草稍长一些,就会被父亲又打又骂,严厉惩罚,很是恐怖。
像这样被轻轻拔去,还是出生以来第一次。
于是她心中的恐惧才刚消失,却不知何为就哭了,哭的毫无预兆。
贵正见自己女儿分不清主次,傻傻站在原地不肯动脚,连忙用手轻轻推了她一下,然后厉声呵斥道:
“你哭什么!还不快走!”
贵女连忙点头,她哭着,跑着,从神殿出发,跑过了一名名士兵,跑过了混骑与教师,跑过了白可亦众人,最后来到了大师兄身边。大师兄连忙俯身抱起贵女,然后将她递给身边一人,让他赶紧带着贵女离开这里。
不过贵女却死活不肯走。因为贵正还被五花大绑着,跪在那里。
贵正的行为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连大师兄也对此感到不解。要知道,对于这场纷争而言,贵正可比他女儿要重要多了。先不说贵正为白可亦带来了很多成员,单说他为白可亦众人提供的资金,就已经远非一个小女孩能比。
理性上说不过去,可感性上更说不过去。贵正怎么可能因为家人而这般误了大事呢?
有些人甚至对着贵女怒目而视,认为都是贵女害了贵正,才导致他陷入这般险境。这理由虽荒谬,却合乎常理。
那门前,混骑自然也目睹了这一事件的全过程。
待得贵女回到白可亦阵营中后,他黑着一张脸,移开了目光,假装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见贵正的举动。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忽然用极其细微的幅度,快速对贵正鞠了一躬,这动作又僵硬又不自然。
而后他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匆忙说道:
“(通)我们刚刚说到哪了?”
教师也平复了自己慌乱的内心,他冷静回想了一下后,缓缓说道:
“(通)说到…对,在说大人那儿子被劫持为人质…然后被大人的无情害死了。”
“(通)那他那儿子最后也被他救了吗?”
教师闻言,疑惑的皱起眉头,不解道:
“(通)什么救了?你在说什么?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混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走神了,这种低级的错误让他有些难为情。他连忙为自己解释道:
“(通)哦哦,不是!我的意思是,他的儿子被劫持,被他无情害死,他没有救…没有……我也不……总是会……大家知道……哪里的事……”
然而说着说着,混骑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教师到最后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便说道:
“(通)你说响点,我听不见。”
但是混骑没有理会教师的话语。只见他表情时而皱起,时而疑惑,时而又咬紧牙齿,露出坚定的神色,自顾自开始用教师听不懂的央绿国语轻声嘀咕道:
“(绿)哼,我这都只是为了神圣又伟大的…”
说到这,他忽然发现这句话有些不太合适,于是他连忙改口道:
“(绿)都只是为了…为了…为了…”
可混骑到底是为不出来了。
他想,为了半天又半天,所以是为了什么?既然根本不是为了毛神和荣耀,那究竟是为了那苦命女孩的安危还是为了自己的救赎?
就这样,他一边想着,一边对着军队打了个手势,将自己的副手招了过来,然后在这副手赶来的时间里对教师说道:
“(通)你也同你们那说一声,我要去交换人质。”
教师闻言立马皱起了眉头,语气中带有一丝讥讽说道:
“(通)交换人质?长官,你可真把我整不明白了。你这是不服气吗?人家那是他的女儿,而这小公主不过是贵族的工具罢了,你脑子有病吧?”
混骑抬起了自己的鼻子,又重新露出那副高傲的样子,同样讥讽说道:
“(通)我有没有病和你有什么关系?她是不是工具也是你能决定的?”
很快,副手就跑到混骑身边了。混骑将自己的军刀与勋章交到了他的手上,然后对他命令道:
“(通)你来与他交涉,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副手虽然不明白长官要去干嘛,但严厉的军规让他没有问出自己的疑问。他回道:
“好的,长官。”
然后混骑便出发了。
他一路撑着雨伞安然无恙来到了小公主面前,目光冷冽凝视小公主身旁两人。随后他在周围虎视眈眈的目光下,伸出手用力推开了那踩着小公主的人,再将小公主从地上扶起,动手解开了小公主身上的绳物。
他看看小公主,小公主也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看他。他知道小公主并不认识自己,不过这无足挂齿。
这煽情的时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想不明白,便依葫芦画瓢般,伸出手想要去摸摸小公主的脸蛋。然而这手伸到一半忽然顿住了。他有自知之明,他目前是没有资格去这样触摸小公主的。
在那之前,有一些事情是自己不得不做的。因为这段岁月以来,自己一直徘徊在一条忏悔之路上,深知仅仅只是日复一日毛神的原谅可远远不够去欺骗自己刚正不阿的内心。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想明白了自己此行到底要做些什么事情。于是他俯下身子,将雨伞放在小公主手中。而后用手挖开了小公主身前的黏土,将其中玉佩的碎片带着泥土一起挖出。
做完这些,他又用双手捧着这泥放在雨水中,待得雨水将其冲刷干净后,撕下衣服上一块布,将碎片放在布中。
最后,他将这布团放在小公主手里,这才吐出一口气,满脸严肃看着小公主,张开嘴说道:
“(绿)对…”
然而这话才刚说出第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时————
混骑身后忽的一阵白光闪过,众人赶忙看去,原来是一名白可亦的成员拿着利剑偷袭了混骑。这四周都是响亮的雨声,所以混骑没有发现一点异常。直到自己忽然从地上飞起来,他才终于意识到些许不对劲。
那人并没有如贫正那般精湛的剑技,他这一剑将混骑劈的一个踉跄,那脑袋在天上飞了好一会儿才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混骑的无头身体倒在了小公主面前,喷出一阵阵鲜血,将小公主眼前土地染的鲜红。小公主甚至还不知道这人是谁,为什么会来这里救自己。
随后,小公主立马被眼前的景象狠狠吓着了。她瞪圆大眼,跌倒在地上,不断往后蠕动躲避那喷出的鲜血,显得很是可怜。
其实不仅只是小公主被吓着了,四周所有人一时间都愣在原地,未能理清现状。
那下手之人趁着众人呆愣之际,竟是连手中剑也不要了,用一块布包起混骑的脑袋就开始往场外跑。见此,周围一人很快便反应过来,他大声喊道:
“他想一个人独吞巨额赏金!”
这句话顿时如惊雷般炸在众人心中。还未等众人动身去追赶,贫正便已率先抬手反握住细剑,摆出投掷的姿势,随后用力将手中细剑投掷出去。细剑离手如离弦之箭,一路破开了将近二十米的距离,带着呼啸狠狠刺入了那人后背中。
那人起初还插着剑跑了几步,可没跑多远,便身体一颤,一头栽在地上。他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最终颤抖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不远处,教师看着死去的混骑,脸上黑一阵白一阵,阴晴不定。他已经料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于是拼了命般的用通用语喊道:
“(通)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啊!这是误会啊!这是误会啊!不要杀他!”
其声巨响,喊到后来,嗓子都喊哑了。
军队的那士兵闻言,只是露出了悲愤交加的表情,他丝毫没有理会教师的叫喊,直直举起手中利刃,毫不犹豫刺向地上动弹不得的贵正。贵正的心脏被精准刺穿,一串鲜血从他胸前喷出,洒落在地上。
可即便身体被利剑所刺穿,贵正的脸上却并没有痛苦。教师见贵正在人生最后时刻,竟慢慢笑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见贵正对自己笑的这么温柔。不!这笑容的对象并不是自己!教师明白这点后,便连忙回身望去。
他看见远处,获救的贵女双腿无力跪坐在地上,不断挤着眼睛,想要从泪眼朦胧中看清楚那真正的世界。她似乎还不肯相信这个事实,她还以为只是自己看错了。所以她一直目不转睛看到贵正身躯无力倒下,一直看到生命消逝在自己眼前。
看着看着,她便被白可亦一人急匆匆抱走,迅速远离了这片危险是非之地。
……
贵恶用手拍了拍邓林的盔甲,急切问道:
“现在如何了?”
“…你知道我不想告诉你…”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干嘛!”
“那我告诉你?那骑士去救小公主,结果被贪财的人杀了,然后军队把…”
邓林话才说到一半,便被贵恶吃惊的声音所打断:
“什么?!小公主什么时候被拉上去的?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说了又有什么用?你也知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能怎么救她?”
“我!…谁说我不能救她了!那现在呢?现在怎么样了!她有没有出事?”
贵恶此刻是前所未有的焦虑,他不断跺起双脚,像个热锅蚂蚁一般,以此来发泄内心的急切。
“我看看…啊,他们好像要对小公主动手了?暂时还没死。我不清楚,西林的女儿已经被救了,但是小公主还是人质。”
听到这,贵恶的心吊起如同悬崖勒马,剧烈起伏。他强行平复了心情,这才开始思索该如何去拯救小公主,这绝非是靠一番无脑热血就能完成的事。必须用严谨的逻辑来设定精密的计划,千万不能鲁莽行事。
道理他自然懂,可是现在哪有什么时间来给贵恶思考这种事情。他越是思考越是焦急,越是焦急越是大脑一片空白。空白到最后,他便只是在那边安慰自己————
是的,自己还没有完全输。只要能救出小公主,那么便没有什么输。
于是他伸出手抓住邓林,头一次对着一个人这般苦苦哀求道:
“拜托了!邓林!算我求你了,帮我去救救她吧!”
可即便如此,从邓林那回应他的,却依旧是那亘古不变阴沉而又平静的声音:
“你别求了,我是不会同意的。你也知道,他们塔楼上有火炮。况且我现在冲出去碰小公主,那第一个被围攻的就是我。他们不会放任陌生人带走小公主的。”
“只要你抢到小公主,他们是不敢开炮的!而且你姐姐会希望你这样见死不救吗!”
当听闻到姐姐两字时,邓林一瞬间如同变了个人一般,一转平静之态,猛的提高了音量怒吼道:
“你少给我来这套!我也有我想要救的人!你让我怎么拼上性命帮你!我要是死了,那一切就都完了!我的姐姐就再也回不来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她不值得我用性命去拯救!”
被邓林吼完后,贵恶整个人忽然颓废许多。他咬紧牙关,垂头丧气沉默着,旋即猛的抬头,恶狠狠说道:
“我自己去!我自己去总行了吧!他们在哪个方向!你帮我指一下!”
“你去了又有什么用!送死吗?你连路都找不到,要怎么救人!”
“我!我怎么救她与你何干!你到底指不指!”
“行吧,既然你要送死,我便不拦你了。”
说罢,邓林便抓住贵恶的手,帮他标了一个方向。贵恶趁着邓林指方向之际,结结巴巴胡乱说道:
“时间不多了…时间不多了!既然你肯不帮我,那就听我说…你听我说…说什么来着…对对,那小公主身上有一块玉佩等我…救下她之后你把这玉佩给雪儿看她会明白的。”
贵恶语速飞快,连绵不断。他说到这里换了口气,而后,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所以贵恶放慢了语速道:
“你不想听也听着,所以羁绊无价并不是真的无价,而是价值高到几乎无价…”
说完,贵恶便转过身体,连雨伞都不要了,挥舞起手中的拐杖,就朝着邓林指的方向跌跌撞撞跑去。
邓林此刻则有些心烦意乱。他没想到贵恶竟然真的去救人了,他还以为这只是高明的激将法,是为了让自己上钩才故作的表演。他此刻理应沉默才对,可不知为何却突然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冒出一句话来:
“搞不懂!你这样一个自私的人,竟然会播出性命救人!”
情急之际,贵恶根本来不及组织语言回答邓林这句话,他又是结结巴巴胡乱说道:
“自私怎么了!自私!自私也是人的我!我,我,我用生命的价值买一份救人之后的安心你懂什么懂…大家都买…大家都是这样买…”
随着贵恶渐行渐远,这声音也越来轻,最后邓林便慢慢听不见了那未曾说完的话语。而后四周只剩下了哗啦啦的雨点声,额外彰显寂静。
邓林看着空荡荡的四周,回忆着那句话,忽而阴沉沉喃喃自语道:
“什么大病,又开始了,莫名其妙的情感利益论…”
……
场地上,白可亦众人见贵正被杀后,情绪皆很是不稳定。其中个别人多次想要挥刀砍下小公主的脑袋,但是却被另外个别冷静的人给拦下了。这现象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僵持不断,小公主也因此得以暂时获救。
就在混乱之际,忽然众人听见远方缓缓传来一阵连绵不绝,逐渐变响的嘶哑声音————
“别杀公主——别杀公主——别杀公主——……”
于是众人暂时停下动作,皆转头望去,发现一名带着墨镜的孔雀男子猛的从一旁树林里冲出。他那墨镜碎了一个镜片,身上的羽毛破破烂烂,鼻子上还流着鼻血。
待这人冲出树林之后,众人见他不断叫嚷着,笔直冲向了一颗大树,而后一头撞在树干上,又被这冲力反弹至空中。随着他一起飞到空中的,还有一副墨镜,和两个圆球。最后,这人重重摔在地上,看的所有人都心中一紧,皆能体会到剧烈疼痛。
可是这人仿佛没有痛觉般,立马便站起身来。这次撞击将他的鼻子都撞的塌了下去,飞起的墨镜和圆球也消失在雨里,不知所踪。这时,待众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人眼眶中空空如也,原来刚才飞起的圆球是他的假眼珠————
这人是一个瞎子。
这番景象,自然被一旁贫正看了个一清二楚。他瞪圆双眼,难以置信看着贵恶那双眼框,心如乱麻,想到:
他是瞎子?他怎么可以是瞎子?那他还讲什么美貌是正义?那他还谈什么美色与**?
那他…那他…
他发现,自己越是去回想那天贵恶说的话,便越搞不清楚他那天到底在说些什么。他似乎在说人的外表,又似乎不是。他似乎看得见人的美貌,又似乎看不见。
他又发现,此刻,向来精明的贵恶却变得像个傻子一样,手足无措,只是嘴里不停用沙哑的声音重复着:
“我还没有输!我还没有输!”
这时,一旁的小公主忽然发出了响烈的呜呜声。这声音一瞬间便提醒了贵恶,他猛的转身,朝着小公主的方向飞快跑去。众人见他没有武器,也不是树人,便纷纷让开了一条路,放他通行。
贵恶循着小公主的声音不断前进。在快抵达小公主身边时,他放慢了脚步,然后像是在一名在地上摸索眼镜的人一样,俯身用双手在前方不断慢慢挥舞。终于,他那双大手轻轻的触碰到了地上的小公主。
小公主大眼睛盯着贵恶,说不出话来,便只能呜呜叫着。贵恶则用手抚摸小公主的脸蛋,然后轻声安慰道:
“没事了…土土,没事了,我来救你了。”
贵恶说完,又抬起头,对着一处无人的空气说道:
“好汉,我可以带她走吗?”
大师兄闻言眉头微皱,他冷声道:
“当然不行。你说这话有什么意义?”
贵恶闻言,低着脑袋只字未答,忽而暴起,直接用身体撞向那踩住小公主的人员。待得贵恶将其撞开之后,他迅速抱起小公主,然后往来时的方向拼命跑去。
可是贵恶并非练武之人,哪里能抱着小公主疾驰。他一脚深一脚浅,跑了没几步路,便被众人围住了。大师兄随手示意一下,便有两名白可亦的人员夺去了他怀中的小公主,然后将其制服在地上,使其动弹不得。
其中一人问道:
“师兄,这家伙要怎么处置?”
大师兄随意看了眼地上的贵恶,冷声说道:
“同树人狼狈为奸,杀了就行。”
这一刻,贵恶突然凄惨一笑,他感受着自身的无力,嘴里轻声呢喃道:
“力所能及之处也到此为止了吗…”
而后他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这世界便再无光亮。
远处,邓林遥望雨雾中,他看着贵恶身躯慢慢倒在地上,不由感觉他死的竟如此荒唐,又如此可笑。想当年,他以一己之力葬送了多少同他作对的人。
邓林本以为自己已然心如冰窟,就算是雪儿,也不会让自己动摇心中的执念。可现在又因贵恶的死去感觉到一阵心烦意乱。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心烦,因为他从不认为有谁会同自己的姐姐一样重要。
他回忆一下贵恶临走前说的那些话,不禁发现自己与贵恶确实一起走过了一段悠长的岁月。
又发现古往今来和他不过相识二十几载,不过是二十几载,不过二十几…
邓林目光阴沉看着地上的尸体,脑海中浮现出贵恶年轻时那风度翩翩的文人模样。自己父亲每次遇见他总要吵上几番,两人说是道不为同不相为谋,可却又总是在危急时刻互帮互助…
再发现回回春秋之间不过些许点滴的回忆,不过是点滴回忆,不过点滴…
如此想到,自己真的不能去救小公主吗?
静下心来仔细思考,除了自己之外,雪儿与邓炎也在不停寻找姐姐的下落。其实自己并非在害怕找不回姐姐,而是在害怕不能亲眼与她相见吧。
想要再看她一眼,想要再让她看一眼,仅此而已。这埋入心底的执念,纵然是邓林的全部,可它真的比眼前事物要更为重要吗?
邓林想到此处,长长叹了一口气。他抬起头,将视线投入乌云中。他心中也想不出答案,他便想问天上的星空。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姐姐消失后,自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以至于到现在,都早已忘记自己原先什么样子了。
现在再想来,姐姐还活着的时候,那没有执念的自己…
虽然性格恶劣,但其实也会想,久违去救一次人吧。
……
教师交涉完毕,回来之后,脸色阴灰,心情悲愤到极点。
大师兄观其面色,便明白此次交涉多半是失败了。可他还是不死心般问道:
“他们剩下的头领怎么说?”
“他拒绝撤军…他说他们真正应该保护的是神殿里的人,而并非是一名公主。”
“啧,烦人!这么说来,这公主已经没用了。那现在就斩了吧,正好也能为西林报仇。”
小公主自然能够听懂这些简单的话语,但是此刻她什么都不想去思考,只是目不转睛盯着贵恶的尸体,心中难过至极。因为最喜欢的人就这样走掉了,为了救自己而走掉了。
而后,她听见大师兄冰冷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你们两个,赶紧动手。”
语毕,小公主怔怔抬起脑袋,她看见身边两人一人捏住自己肩膀,将自己的身体从地上立起,随后把自己的脑袋横在半空,另一人则拔出腰间的大刀,举起双臂,似乎将要朝自己的后颈砍去。
小公主害怕的闭上了双眼,任谁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都不会轻松。这时,四周人声忽然有些嘈杂起来,各种人声物声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公主心想,这是他们因为自己的死亡而在欢呼吗?
随着时间一秒一秒走过,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起来。过了几秒后,她心想差不多该砍了吧?于是便微微睁开双眼,想最后再看一眼地上的贵恶,做个道别。
可是这一看却只看见自己眼前站了一位身穿盔甲的恶鬼。
忽的一道闪电劈过,阴森白光一瞬间照亮了这世界,也照亮了这恶鬼峥嵘的面目。
那恶鬼只字未言,动作快如闪电,他挥出拳头,在小公主睁的大大的眼睛中,一拳打在身边拿刀那人脸上。这一瞬间,小公主看见那拳头竟忽然散发出七彩虹光,贯穿了云层将整片星空照亮!
随着那人飞向空中,天空中雨点尽数消失,与之相印云朵之上,猛的有七彩万丈光芒一闪而出,透过了重重叠叠的云层照耀在邓林周围的大地上!
一旁,另一名看守小公主的人站在雨水和阴暗中,悲愤交加大声喊道:
“你这个畜生在干什么!明天他老婆就要生了啊!”
邓林闻言,竟在那五光十色的陪伴下口吐出一段阴沉圣言!
“关我屁事。”
说完,小公主又见,那邓林以拳牵引五彩光斓,如同圣人般,一拳直直刺出,打在说话那人胸口上,将其打得胸口塌陷,口鼻喷血,飞出几米远后,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两拳打完后,那些就要攻上来的白可亦战士们纷纷刹住脚步,面露惊色看着邓林。其中更是有一些人将邓林认出,大声喊道:
“他就是那天的铁皮人!”
不远处,大师兄脸色阴沉看着邓林俯身拾起地上的小公主,语气冰冷至极道:
“放他们走…”
“可是他…”
大师兄见还有人想要与其一战,不由睁目怒喝道:
“放他们走!你听不懂吗!小公主已经没有用了!同他拼命有什么意义!”
这怒吼瞬间在人群中吼出了一条道路。邓林见状,也不犹豫,一把抓起小公主将其夹在腋下,然后大步流星向那通道走去。
这一路上没有人出来拦他。邓林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出来的如此轻松。那军队不知为何自始至终都没有使用火炮,而白可亦也莫名其妙主动让自己离开了。
要是早知如此,那当初就应该打晕贵恶,让他在山上等待的。
可要是没有他的那番话,自己真的会来这里救人吗?
想到这,邓林忽然渐渐停下了脚步。而后他转身走向一旁贵恶的尸体,将其身体和脑袋从地上捡了起来,一同背在身上。
不管如何,结果已经成型了,思考以前的决策便没有任何意义。
许久后,当邓林大踏步走出这片鲜血是非之地时,他站在之前同贵恶谈话的地方,回头,用眼角余光最后遥望了一眼那神殿。
他看见白可亦众人手持武器和盾牌,正在慢慢靠近神殿。
这时,小公主忽然带着哭腔轻轻叫道:
“好疼呀…我好疼呀…”
邓林看了一眼小公主,很快便明白了原因。她本就多处擦伤骨折,现在被邓林用盔甲夹着,难免会碰到伤处。
可是邓林现在没有心思理会这些事。他眉头一皱,阴沉沉命道:
“你别疼。”
闻言,小公主连忙闭上了嘴巴。她忍着疼痛,伸出手碰了碰邓林背上贵恶满是皱纹的脸颊,又带着哭腔轻声说道:
“(绿)为什么会这样…”
邓林转头瞥了一眼小公主,本不想理睬她。但想起她与贵恶之间的关系,最终还是选择阴沉沉回道:
“(绿)哪有什么为什么,从古至今,从来如此。”
他向前走去,身后的纷争就俨然已与他无关。就算是白可亦赢了又如何,军队胜了也怎样。那些死去的人再不会复活,那些脑中的记忆也再不会消失了。
那之后,光彩不再,这小小闹剧便只剩下人与人扭打在一起,一切都开始索然无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