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这套兵棋推演系统是国防部专门开发供军校学员使用的，之后我们所有的战略战术理论课程都会通过这套系统讲解……”
　　这是米尔维克海军学院新生们的第一节战略战术理论课程，艾丽卡像往常一样起了一大早，带着睡迷糊的普蕾西莉娅吃完早饭，来到了教室里。普蕾西莉娅也很快恢复到了平时活力四射的状态，满眼放光地看着教室里的大屏幕——一块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大屏幕，虽然因为没钱，普蕾西莉娅从未看过电影，但她隐约觉得电影院的大屏幕也差不多是这么大。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可算是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沉溺于纸醉金迷的生活了，毕竟这可真是太棒了，普蕾西莉娅心想。
　　由于是第一节课，所以教官只给学生们讲了战斗舰艇的基本作用，以及，电磁炮将在未来的战争中发挥何等重要的作用。
　　大概是二十年前，电磁炮的轻量化研究取得重大突破，在打击300km以内的目标上，电磁炮效率要比导弹高出不少，而且也更加便宜，因此各国都开始大力发展电磁炮，特里森共和国自然也不例外，而且其海军规模不大，军费又突然暴涨，只需要无脑下水新的电磁炮战舰即可，无需对老旧战舰进行大规模改造，这使得特里森共和国走在了世界海军的前列。
　　不过，普蕾西莉娅觉得自己和电磁炮应该是无缘了，毕竟她选的导水专业——导弹、鱼雷和水雷才是她的专业内容。
　　“总之，电磁炮将会是一款海战利器，我军的新一万吨级电磁炮巡洋舰首舰‘特里森’号也即将下水，你们当中，也会有人在这艘以我国命名的战舰上服役，那将会是值得你们称道一辈子的无上光荣！为此而努力吧，同学们！”
　　第一节课在教官激动人心的演讲中结束了，不少同学也听得热血澎湃的，艾丽卡却只是平静地整理着笔记和课本，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艾丽卡，你觉得那个将军最后的讲话怎么样？”
　　普蕾西莉娅若无其事地问道，她一直以来都给人元气满满的感觉，因此艾丽卡也看不出来她听了演讲后有什么感觉，艾丽卡稍加斟酌回答：“讲的，还可以吧，我都听习惯了，没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这是实话，但实话并不仅仅是如此，艾丽卡还想补充一句“都是社会民主党右派老掉牙的煽动说辞了”，只不过不敢，这里人比较多，说不定哪个人就是宪法保卫局的干员。
　　当然，宪法保卫局就算是把艾丽卡抓进去了，让她爸出面捞她出来就好了，但肯定免不了一顿训斥，所以艾丽卡并不想和宪法保卫局扯上关系，她也不想参与政治，要不是选举法规定禁止公民私自放弃行使选举权，艾丽卡甚至都不想参与议会的选举投票。
　　“嘛，后面的那段激情演讲可以忽略掉啦，你是火炮专业的，对电磁炮有什么感觉吗？”
　　“电磁炮吗？”艾丽卡忽然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沉思片刻后回答：“大概……很喜欢吧，在它们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其他的兵器也是，感觉和我很像，有种安心的感觉。”
　　艾丽卡的脸上露出了普蕾西莉娅此前从未见过的笑容，这是一种毫无半点刻意的，真正的笑容。
　　“和你很像？这是什么意思？”普蕾西莉娅突然间把脑袋贴了过去，“请务必告诉我！”
　　或许是被普蕾西莉娅给吓到了，艾丽卡身体微颤，眼神也突然僵住了，双手怀抱课本贴于胸前，一副防御的架势。
　　之后，是两人眼神的交锋——艾丽卡的坚决与普蕾西利亚的好奇。
　　看来艾丽卡是不打算告诉普蕾西莉娅理由了，后者只好作罢。
　　艾丽卡也长叹了一口气，对于不擅长应付活泼的普蕾西莉娅的她，或许普蕾西莉娅再坚持一小会，艾丽卡就会告诉她缘由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武器呢？艾丽卡已经记不得了，不知从何时起，她觉得自己和武器很像，武器被人用来杀人，却没有人询问武器是否愿意杀人，艾丽卡被培养为一个合格的企业家和政治家，却没有人去询问她的梦想。
　　武器不存在意识，因而也没有主观能动性，战争中，武器是无罪的，也是可怜的，他们明明可以被制造为各种民用器械，却偏偏被用为武器。
　　但是，人不一样，人拥有意识，拥有主观能动性，纵使父亲再怎么把艾丽卡当作一个毫无自我观念的可以随意塑造的“工具”，都改变不了艾丽卡是一个人的事实。
　　艾丽卡讨厌对员工百般压迫的企业，讨厌为谋求本国利益而压迫他国人民的政治……她讨厌这个国家的一切，而这个国家，似乎也并没有艾丽卡的容身之处。
　　只有武器，艾丽卡觉得自己和它们很像，在武器旁边让她感到安心，这也是为什么她报考了军校。
　　或许这一切，会在我心里藏一辈子吧，艾丽卡心想。
　　“艾丽卡，下节是专业课，我先走了哈！”
　　“嗯。”
　　普蕾西莉娅离开不久，艾丽卡也背起自己的挎包离开了教室，去上火炮专业的学生们的第一节专业课。
　　但这节专业课属实是把她给整傻了。
　　“第一节就实操训练吗？！”
　　看到眼前的这个由舰炮改装而来的岸房炮塔，艾丽卡的心都快跳了出来。
　　不是紧张，而是激动。
　　教官在向学员们讲解着基础知识，这是艾丽卡早已知晓的，因此她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那门火炮上。
　　“有同学能认出来这门炮的型号吗？”
　　艾丽卡从容地举起了手。
　　“好，那边那位金发女同学。”
　　“是！火炮是B40型130毫米榴弹炮。”
　　艾丽卡迅速地回答了出来。
　　“这位同学说得对，看来基础知……”
　　“50倍径，俯仰角为-5°—45°，爆发射速13发/分，发射M1934型榴弹可以达到最大的870米/秒的炮口初速，射程达到26千米，而且看这个炮塔的形状，应该是第四批次的制造的，也就是1939-1942年左右，如果能看到在炮闩侧面的序列号的话就能知道具体日期了。”
　　教官呆住了，同学也傻眼了，就连操作这门岸防炮的炮兵连长都不知道完整的信息，只得掏出操作手册一顿翻找，然后给教官看——果然全说对了。
　　艾丽卡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件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虽然刚开始就给老师和同学们留下一个好印象是个好事，但是这意味着平静的军校生活与艾丽卡无缘了。
　　而在火炮旁边，教官小声问助教：“那个女生叫什么？”
　　“艾……艾丽卡·路德维希。”助教声音颤抖着回答道。
　　“就是她？！”教官不禁惊呼，但接着又压低嗓子问：“菲利普·路德维希的女儿？”
　　“没错，就是她。”助教擦了擦用胳膊擦了擦头上的汗。
　　菲利普·路德维希，特里森共和国社会民主党右派的领导者，也是现任特里森共和国总理。一想到他的女儿在自己的班级里，似乎还是个天才少女，教官不禁内心窃喜。
　　一定得让艾丽卡出一出风头，教官如此想到。
　　“艾丽卡·路德维希同学。”
　　“是……是，我在！”
　　多亏了老师叫她，艾丽卡才从同学们滔滔不绝地提问中解脱了出来，正当她为此而松了一口气后，教官说：“你会实际操作这门炮吗？”
　　“当然会！”艾丽卡忽然又燃起了莫名其妙的斗志，刚才对自己行为的反思一下子被她扔到了九霄云外。
　　“那你就来实际操作一下吧。”
　　“是！”
　　艾丽卡走上前去，拉动开闩柄打开炮闩，抱起了一枚重达33千克重的高爆弹，放于装填床上，又放上了两个发射药包，接着操纵半自动装填装置将炮弹和药包推入炮膛，拉动曲柄闭合关闩机构，再把击发绳挂于引铁上，射击已经准备就绪。
　　“教官，要打哪里？”
　　“看见那边地面上的白色十字了吗？就是那个，需要给你提供测量数据吗？”
　　“不需要，这点距离用密位测距就可以了。”
　　无视了教官的惊讶后，艾丽卡移到观瞄设备处，目测白十字有5米宽，在瞄准镜里测得为1密位，实际距离就是5/1X1000，也就是五千米。
　　“大家向后退，第一炮是冷炮，有炸膛的危险。”
　　艾丽卡向其他人提醒，她自己拿着击发绳，推到安全距离，用力一拉。
　　砰的一声，火炮被成功击发，很快教官也在望远镜里确认到了炮弹的准确命中。
　　这是艾丽卡第一次实际操炮，第一次就准确命中了目标，这对她而言是莫大的鼓舞，如果不是理性压抑着她的感性，她几乎开心地要跳起来了。
　　但之后被教官当中表扬时，艾丽卡就意识到自己绝对无法过上平静的军校生活了，她快后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