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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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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觉自己在坠落,沉降。
  被卷入深渊的漩涡之中。
  无数先驱曾试图探索其中的奥秘,但像我这样能力欠缺且心灵困苦不堪的,恐怕还是头一回。
  深渊里潜藏着某种灾难,即使是先驱也观测不到。
  那是只属于我的灾难,却能影响所有人的命运。我总是在凝视它,它也在凝视我。
  深渊内部没有时间观念,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走过多少路程。
  就总是在行走,不吃,不喝,也不睡。除了去往某个地方外,毫无任何需求。
  可我是人类啊,怎么会对这种生理需求的缺失毫无感觉……
  等等,我刚刚应该是昏过去了。除非由特定梦境产生,或者现实中真存在诸如饥饿、缺水、疾病等问题,通常在梦里基本上不需要担心它们……这么想也挺合理的。
  无论如何,我到了。
  大雨漂泊,电闪雷鸣,深邃的黑暗笼罩着这个空间。似乎有什么建筑物隐藏其中,仅在闪电划破黑暗之时才能观察到其庞大的轮廓。
  看样子是个府邸。可当我真正到达府邸大门时,我视野内忽然闪过大段代码,代码消失不见后,府邸就变成了小屋子。
  有点眼熟,似乎像是……当初父母曾经共同住过的房子,而且看上去荒废已久,不大可能会有人在此居住。
  大门前的旧报纸纸面泛黄,而且因吸收大量雨水而显得肿胀。
  我半蹲着身子,想弯腰仔细浏览报纸上的头条。十分遗憾,我本身是个近视眼,再怎么努力集中注意力也仅能看清头条的标题。
  《噩梦终将成为真相》。
  噩梦……终将成为真相?什么意思啊?
  呃,暂时没头绪,回头再思考其中的含义吧。
  可是大门钥匙不在我手里,我要怎么开门进屋?没钥匙的话,是否还有其他方法?
  吱呀呀……
  大门居然如张开的钳子那般打开了。
  尽管这现象令人不安,我还是鼓足勇气跨过门槛,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手电筒,慢步走入了屋内。
  这是屋子的大厅。
  许多木条板间隔着组成地板;门板材质同样是木质,刻有我不认识的奇异图案;墙壁贴有冷色调墙纸,还能闻到些许锈铁气息从墙纸裂隙中透出。
  单调,呆板,脏乱差,照明不良,大片灰尘,还粘着蜘蛛网和漆黑色污渍,天晓得屋子历经多少岁月才会荒废成这副模样。
  进一步观察,从门锁、铲子、手枪,到终端、电锯、自动炮台,由地板有规有矩摆放的家具,满墙壁的展示架、工具架,至天花板上用铁钩悬挂的长方体设备,以及裸露电线与铁栅栏胡乱地纠缠,目光所及之处全都离不开一个词:工具。这些工具数以百计,各种用途的都有,遍地都是,让人怀疑住过此处的人是不是收藏家。
  真正的重点在于大门对面的小门。与其说它是门,这扇门更像是三扇门的组合体,并且需要将三道锁解开才能进入。
  第一道锁,白色透明塑料门上的门把手锁头,需要找到对应钥匙开启。
  第二道锁,铁栅栏门上的密码锁,应该会有哪个地方记载有正确密码。
  第三道锁……根本就不是锁,而是用钉上去的木板条围成的障碍。工具到处都是,总会有某种工具能用来把木板拆除。
  门的后面,究竟通向哪里?会有我长久以来苦苦追求的真相吗?
  咚!!咚!!
  呃啊?!什么声音?!
  怎么回事,大门门板居然自己从门框脱节,在地板上砸出巨大响声……
  “好大胆子,究竟是谁在那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一阵电子怒吼声瞬间响彻整栋屋子,受惊的我连忙退了两步,紧紧摸住自己加速跳动的心脏四下张望。
  原来此地并非无人居住。
  “现在转头离开还来得及!如果你仍敢固执地在我眼皮底下胡作非为,我一定会抓住你!任何试图揭露真相的人都将被打入无休止的苦痛轮回中,永世不得救赎!!”
  实在无法想象自己被抓后会遭遇怎样的命运。
  害怕归害怕,但要我放弃寻找真相的机会,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我已经下定决心要走上这么一条道路。如果能在临死前找到真相,那么就算拼上性命也会是值得的。
  那么,是时候着手调查这间屋子了。得赶在房屋主人跟上步伐之前搜寻更多线索才行。
  穿梭于房间之间,我蹑手蹑脚地前行。
  暴风雨交响曲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反倒愈演愈烈。雨滴噼里啪啦地击打着窗户,犹如千百只啄木鸟敲击啄木般吵闹。
  相比之下,雷霆更是显得肆无忌惮。该落雷时万籁俱寂,不该落雷时反倒轰隆隆响个半天。它总能掐住时间将惊吓放大到极点,即使是做好心理准备的我也难免被吓得一个激灵。要是这种时候意外踩到绊线之类的触发器,那可就麻烦大了。
  你说这些是自然现象呢,还是说是房主意志在背后掌控全局呢,反正我更愿意相信后者。现实世界哪会有这么离奇的暴风雨,肯定是房主拿捏得住他人做贼心虚的心理,才能够操纵深渊里的天气干出这档事。
  算了,还是别跟深渊谈科学道理比较好。
  大概又过了八九分钟……
  奇怪,我走了半天,怎么又是这个房间,又是同样的布局。
  该不会是我迷路了吧?还是说屋子里真有几个完全相同的房间?屋子里头比外边还大,连个地图都没有,这样下去要到何时才能打开大厅的门啊!
  “究竟是谁?别躲躲藏藏的!”
  屋主来了!!在哪,在哪??
  我闪身贴到墙边,凭感觉移动至带窗走廊入口处的墙角,侧身探出头寻找声音源头。
  就在走廊更深处,有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野内。尽管总是有黑色烟雾笼罩着它,它并没有与黑暗完全融合,反倒在黑暗中更为显眼。同样因为黑色烟雾,它的轮廓像是某种恐怖的人形机械女皇。电线长发长得直达地面,虽有人面却毫无情感可言,三只按三角形图案排列的眼里散发出和无名怪物同样诡异的紫光,十分瘆人;骨架由盖惨白色的聚合塑料外壳所披盖,身披用数据编织成的科学家长袍,腰部极度细长,并且密密麻麻地装载各种插管和模块。
  莫名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陈冰!是不是你?”
  呃唔……
  如此尖锐又扭曲的电子音,差点就要把我给击晕了…哪里可以躲起来,赶紧找……
  似乎能躲的地方只有储物柜。赶紧进去吧。
  唉,又是这种窒息的感觉,就跟从前被困在黑盒中一模一样。
  紧紧地缩住身子,好让柜子能够继续容纳我。可总是保持这种姿势,自己的肌肉能坚持多久呢?
  外边黑雾实在稠密,我透过衣柜门缝仅能观察到由房主机械眼发光所产生的三个紫色光点在其中往复漂移。她正疯狂地搜索我的踪迹。
  才没过几秒,紫色光点就已经迅速从视野右侧闪到左方,瞬间脱拽出大片狂乱的亮紫色残影,却听不见半点碰撞摩擦声。
  也许是因为她有X射线,或是红外热成像仪,亦或是根本不能科学解释的原因,房主丝毫没有要反复且仔细地搜查某处的意思。换句话来说,她很可能连动手都不需要,凭借充分利用这些工具就足以使人无处遁形。我也不会例外。
  眼见房主即将转向衣柜,我额头直冒冷汗,心脏跳得越发狂躁。这种压迫感正迅速侵占储物柜内窄小得几乎无法容下人的空间,比无名怪物所能产生的强烈得多。
  她要来了,真的要来了……我该怎么办?
  装死吧,这样也总比真的死掉要强。
  让脊椎解开紧绷的身躯,双手双臂摊开,顶着衣柜的双腿丧失所有力气,合上眼睛,抛弃五感,纹丝不动,直至断绝自己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别呼吸。别移动,假装自己是个无感知无意识的物品。
  ……咚隆!嘎啦!咣当咣当!
  储物柜门惨遭房主蛮力破坏,连同撕裂的铰链被她扔掉、砸毁。三只机械眼如饿兽般迅速探入,随内部转轴剧烈运作产生的噪声来回摆动,试图摘下我这位不速之客拙劣的假死面具。
  此时房主头部与我的距离,仅有一臂之宽。
  有那么几回,机械眼会紧贴住我的皮肤,自左手滑动至右肩。那种与外形完全不符的千万根针刺般的触感瞬间游走在全身各处,疼得我几乎就要尖叫出来。
  你必须要憋住啊,陈冰。
  ……
  “15秒前有检测到陈冰的存在,能肯定他就在这里,却什么都没找到……陈冰早就为‘造魂’计划做出‘贡献’了,结果到头来【系统错误】搞得他跟个电子幽灵似的,阴魂不散……”
  房主喃喃自语地说道,脚步声随她的离去渐渐变小,直到再也听不清为止。
  呼,暂时安全了。还好房主没有把储物柜整个举起来销毁,否则我恐怕是要连着储物柜摔得七零八落了。
  之前我即将进到此地的时候,就在这个走廊入口处有看到一扇玻璃门。既然屋内绝大多数门都是木门,想必它后面藏着什么反常的东西。
  吱啦吱啦……
  咦,是卧室。
  跟其它房间相比,这里没有悬挂任何工具,并且墙纸被换成粉白相间的三角梅图案。充满少女气息的双人床,以及木质梳妆台,塞满玩具的玩具箱,还有衣柜什么的,仅凭第一印象来判断会让人以为屋主是个温柔的年轻女性,而非冷血无情的机械女皇。
  门口对面的小窗户被什么物体给撞碎过,整块玻璃仅剩下地板上一小摊碎玻璃渣。有个星星形状的物体躺在碎玻璃渣中央的木板上,散发出微弱的黄光荧光。
  “捡起我……”
  这虚无缥缈的声音是从我脑海里传出来的?而且星星刚刚是不是在闪烁?
  “我就在你眼前……别害怕,我不是怪物……”
  原来是星星在“说话”啊。那它为什么要帮我?
  “我一直以来都坚信,人生的主流应该是和平、友爱与幸福……可你看这栋房子,从内到外都透露出破败、黯淡无光而又沉重地可怕的气息……房主早已褪去人类外皮,以憎恶、愤怒和悔恨为动力驱使她为不知名的目的收集工具……我想弄明白其中的缘由,将光明带到这个地方……如果能净化房主的心灵的话,就更好了……仅仅依赖我的力量还不够,我不能让所有希望破灭……”
  看样子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好吧,我接受你的帮助。之后我们该怎么做?
  “大厅里有扇被三重锁拦住的门……木板条用工具就可以拆除,然后还需要密码和钥匙……我能把自己变成手电筒,通过汇聚身体里的光芒点亮隐形的痕迹,你就可以追踪它们的去向……”
  真有这么神奇?给我变一个试试!
  只见那颗星星立即挺直身板站立起来,而后缓缓地悬浮至半空。随着它的旋转、上升,星星不断地改变其形态,散发出的光芒顿时将卧室照得一片雪白。
  就在它亮光最为明亮的刹那,卧室却回到了刚开始的黑暗。而在我的手里,多出了由星星变形而成的手电筒。
  搞那么大动静真不会引起房主注意嘛……
  话说手电筒怎么开来着?也没见哪里有开关……噢,它把自己打开了。我能够清楚地看到肉眼无法观察到的痕迹。
  如果要把它关上呢?啊,手电筒又熄灭了。心灵感应手电筒,是这样么。
  我还没仔细搜查过卧室,先从这里入手比较好。
  床铺整洁干净,无论是枕头下、被子下还是床底都没有杂物,出人意料地整洁。要不是房主还在附近,我真想现在就躺到床上睡个懒觉。枕头边放着一张老旧的相片,看着像全家福,就是不知道照片里的人是谁而已。
  打开梳妆台抽屉,里边除开化妆用品外,还有药罐子。安眠药、万用维生丸还算比较正常,可这“纳米固化粉末”……尽管我严重怀疑这粉末能够用于改造包括我在内的任何物体,但它也许会在某个地方派上用场。罐子挺小,就先暂时放到口袋里。
  玩具箱里容纳的也并非是常人认知里的“玩具”。机械模型和铜板电路、电线全都塞得满满一箱,还有根电烙铁插穿多个部件,闻着还有股电子元件烧焦味。要是不戴手套就翻找这堆东西肯定会伤着手,况且玩具箱周围也不见任何发光痕迹,算了吧。
  “门上贴有小册子,字也在发光……你看到了吗……”
  是那个啊,进到房间里时因为在视野盲区暂时没看到。
  纸张轻而易举就能揭下来,有点像大号便利贴,还挺方便。
  确认卧室内没有更多能利用的物品后,我才静悄悄地关门离开。之后就按照发光痕迹和册子上写的信息继续前进吧。
  如随洋流飘荡的浮冰,以浅薄、不近人情的愚者为外在,以深邃、破碎混沌的魂魄为内在。
  曾经,梦想未来有无数种可能。如今,被世界折磨得死去活来。沦为浮冰中的困兽,体温被冰块所同化,泪水停滞于永恒前的那一刻。
  光鲜亮丽的个体,无所不能的群体,投其所好。日复一日地钻研,夜复一夜地挣扎,无人知晓。
  曾以为这就是结局。世界没有错误逻辑,世界从不出错。如果有,则是有人刻意为之,用自认为正确的方式将自己推向深渊。
  直至浮冰表面,三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往昔的吞噬者,未来的观测者,现在的主宰者。
  形似多节蠕虫,以三根高压电线为尾,以三重巨型下颚为嘴。金属肠肚内遍布足以将万物磨碎殆尽的刀片,千百只探针眼发射炽热的等离子球。有如饕餮般的食量,却以名为“过去”的事物为食,此乃往昔的吞噬者。
  它说:“过去的不幸正阻碍你取得进展。一味地在过去的回流中打转,只会陷得更深。往事还是忘了就好,只要你愿意把它们供奉给我,我会将浮冰咬成碎屑,从此你将有自由之身。”
  我没看错吧?
  这里本该有个长条形房间,但因为建材受到剧烈挤压、形变而断成半截。另外半截似乎在中途就被完全摧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由里至外越来越大的,以及尽头硕大且冰冷的工业大门。
  这扇门本来是要拿便携式终端到感应器上扫过才能打开,现在门已经开了半边,可以直接通过。发光痕迹绕开半掩的门,继续延伸到大门后面,想必这就是目的地之一。
  在我步入迷宫空间的更深处之时,我的疑惑比起先前不减反增。痕迹都是哪里来的?能有什么用?
  其实我眼前不只有识路痕迹,还有些痕迹是具体的文字、图案。有些是在说“你们根本就不明白”、“无视,消亡,遗忘”、“需要更多工具”、“让他们意识到我的存在”、“他在哪里”等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内容,也会借由潦草不清却出奇地有序的图案表达某种极大的痛楚,又或者仅仅是为了展示不可名状的恐怖。
  以常人视角来看,这房主绝对已经精神失常。要办到“正常”的事情就已经困难重重,这种人又有何德何能具备颠覆世界的力量?可是正是因为常人忽视了这一点,让部分所谓的“疯子”得以喘息,经养精蓄锐后,他们的怨念终将被无限放大,化作所有人的梦魇祸害世界。
  ……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工厂内的氛围比房子更加压抑。用来铺展地板和墙面的厚钢板锈迹斑斑,不是缺了几块,就是被超现实力量所折叠、掰弯,撕裂扭曲成现实里根本不会形成的螺母形状和螺旋丝形状,天花板还悬挂很多铁链,也不知作何用途。工厂深处同样是一片漆黑,而且因为没有窗户的缘故,黑暗变得更加深邃,已经暗到肉眼无法观察的程度。还好有星星为我提供这道光芒……
  三条机器人组装流水线被隐秘地架设于钢板丛之中。传送带仍在运载未成形物体,机械加工装置仍在忠实地履行其职责。“咯咯咯”,“滋啦滋啦”,嘈杂噪声经久不息,听得越久,就越容易耳朵发麻,麻到你会误认为这是某种邪恶之人发出的笑声。
  有时能看到单个或多个并排
  的机器人收纳仓被随意弃置在走道上。绝大多数收纳仓是空的,也有部分收纳仓内装有烂掉半边脸,没有头,缺胳膊少腿,或者干脆就只剩部件的人形机器人。唯独极少数和无名怪物极其相似的机器人骨架十分完整,完全就是随时都会自行启动,然后蹬腿飞扑过来的那种。
  我当然知道现在这种时候更不该放松警惕。也许房主正蹲在传送带上,只要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阻碍,她就能立马跳下来将我逮个正着;也有可能哪里藏有机关,警报一响就会有成千上百个机器人倾巢而出……又或者根本没我想象中那样恐怖,纯粹只是自己吓自己?
  “你很担心,对吧……但是神经总是紧绷着,难免都会让人受不了,还会降低你的反应力……要不,跟我随便谈些什么?就是别真的用嘴说出来,像我们刚见面时那样……”
  你确定这样会让我更不容易注意到潜在的危险……算了,现在担心也只是瞎操心。
  其实我也想跟星星谈点什么。最主要是因为,除了胡杨、赵彩霞、烁星外,我还从来没见过有谁如此主动地和我接触。而且,要是除开这些刻意为之的恐怖环境,深渊可真是无聊透顶。
  “看样子这三人在你心中占点份量,应该是你朋友吧……”
  虽说烁星其实应该是机器人而不是人类,但要说谁跟我关系很好,也就只有他们了。
  “只有他们吗……‘烁星’是机器人,有趣……”
  等等,你说这话是想怎么样?
  “啊,无意冒犯,我只是从未遇过这种事,一时间好奇心兴起……”
  难道你连个朋友都没有?
  “很惭愧,在遇见你之前还从来没交过朋友……话说我该如何称呼你?”
  你叫我陈冰就好。你能够变换形态的能力让我联想到了纳米机器人。虽说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它们还是近几年才被人开发出更多潜能,能进行通风管道清理、聚集微生物等诸如此类难以处理的细节工作呢。
  “我能理解你为何会做出这种猜测……不过我实际上并不是纳米机器人,要说是外星人也并不准确……星星就是星星啦……”
  那我还是直接把你称作星星就行,总比没名字强。
  “还有什么能说的呢……啊嗯……我只记得自己还在宇宙中生活的时候,大家都有个伴,就唯独我特立独行,想前往地球让人类变得快乐些,然后我就到这里了……中间应该还发生过什么事情,可无论怎么努力去想都记不起来……”
  这算是……失忆了吗。
  “也许只是时候未到而已,暂时先放一边吧……而我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用光芒来给陈冰你指引道路……我们没走偏路吧?”
  没走偏,人还在跟发光痕迹走。似乎能看到光亮有投射到某面墙上,可能是快找到什么东西了。
  嗯,应该就是这里。痕迹仍在向内伸展,要继续前进得先把上锁钢门给打开。房主是懂防盗的,她到底为阻止其他人擅自进出弄了多少套锁来保护钥匙和密码……
  “不用麻烦你找来钥匙……让我变成撬棍,你用我来把门撬开……”
  那你不会感到痛吗?
  “没事,我没有痛觉……”
  已经是手电筒形状的星星从我手中飞离,它的形态再次开始变化。很快地,星星定型为撬棍后重新回到我手中,其散发的光芒和刚才还是手电筒形态的时候相差不大,还是很清晰。
  我觉得应该把平的这头插入门缝,然后另一头……就得靠我发力解决咬合的门锁!
  嘿……呀……哈!
  咔哒!咚!
  在钢门被强行撬开的的同时,我还因为用力过猛而摔倒……哎呀呷!
  “好的,这样能行……只是下次别太用力,要是哪里骨折就很难办了……”
  扶起身子,抖掉身上的灰尘,然后就继续往钢门后的深处走。
  走道某段地方后,通道突然收缩、变窄,几乎缩水到容不下我站立的程度。左右两侧墙壁边贴着很多监控照片,什么时间、地点的都有,而我并没有太在意这些。
  前方又有从上下两边开启的电动滑门,同样已经上锁。
  “这扇门已经找不出任何门缝了。就算真的有,我变薄也实在薄不过它……”
  用撬棍肯定行不通,必须得操作左手边的小型老式终端。肯定有办法破解,让我试试。
  启动终端,然后尝试[解除门禁]……不出所料,终端显示的是[拒绝访问]。
  屏幕中的字符忽然向上滚动、消失,另一套界面从底下升起。
  欸,[破解程序启动]……?
  是由符号、字符串组合而成的矩阵,然后[请根据字符重合度找出正确破解代码]?
  先随便选一个吧,例如说……[设计图]?
  [拒绝访问]
  [字符重合度:0]
  [剩余尝试次数:4]
  哦,这不就是电子游戏里经常出现的那种简易谜题嘛?多尝试几次应该能行。
  [未曾有]
  [拒绝访问]
  [长须鲸]
  [拒绝访问]
  [莫须有]
  [允许访问]
  “吱啦”一响,电动滑门开启,里边的空间就和走道一样极其微小。地面部分全被一张病床占据,墙面上则贴满了报纸,而非监控照片。左上角的墙角挂载有通电并发出“哔哔”声的心跳监护仪,其接线靠着墙壁盘旋而下,止于病床枕头边,用胶布缠绕的……钥匙!
  把撬棍的尖头当作刀具进行切割,即使再粗厚的线也能够一分为二。
  哔——哔——
  咦,是我的错觉,还是心跳监护仪的响声变得频繁了许多?
  哔哔哔哔——
  似乎接线被割得越深,响声就会更加密集?可钥匙明明不是活物,怎么可能会有心率?
  哔————
  接线被割除的瞬间,心跳监护仪持续不断地发出尖锐刺耳声。尽管根本就没有任何活物与之相连,生命离世的消息依然从房间最深处迅速扩张开来,经久不息。
  “事态不妙,这迟早会把怪物吸引来的……”
  那就只能尽快离开!你先变回手电筒,我需要你照亮能够找到铁栅栏门密码的痕迹!
  “知道了!”
  左臂使劲地来回摆动,右手紧握星星朝前探照,双腿蹬出一脚又一脚,马不停蹄地奔跑着。
  呼……呼……
  赤红色的警示灯,呼啸的警笛声起伏回荡……可恶,还有那堆之前还在装死的红眼睛机器人!
  “未经许可进入此地者必将受到处罚。”
  “请立即停止所有行动,放下一切违禁物品,等候母亲大人的到来和裁决。”
  机器人还越来越多了是怎么回事!我来时可没见得有超过二十来个啊!工厂这么多弯弯曲曲的通道,哪里是个头!
  呼……呼……
  啊呀,后边有东西来了!侧身回避!
  某个机器人愣是从我旁边飞出两三米远,叮铃咣啷地砸地上滚了几圈。就在它重新爬起并准备再扑过来时,它似乎是因右脚踩空而全身向下倾倒,随即消失不见。
  ……前面肯定有个深坑!
  发光痕迹笔直地钻入坑中,又从另一端冒出来,向阶梯更高处蔓延而上。糟糕,即使我跳起来也跨不过去!
  “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星星从我手中抽离,它用比平常更快的速度变身为大号长条板搭住坑洞两侧。我顺势立即冲上前,大步跨到坑洞另一侧。
  那些机器人试图拿星星当垫脚石用,而星星见状立即缩回原型飞回了我身边。霎时间,一群机器人在机械尖叫与金属撞击杂糅混合声中接二连三地坠坑。就算有几个机器人及时起跳,也照样是徒劳无功。
  你可真能行啊,星星。
  屹立于浮冰之巅,嘶吼声响彻天际,猫头鹰的身姿,银白色利爪尖牙,紫黑色刀刃羽翼,以其锐利且颇有远见的三重视觉透视将来的重大事件,令人闻风丧胆,肃然起敬,此乃未来的观测者。
  它说:“你决不能安于现状。你必须从现在开始,收集并妥善利用你所能找到的任何工具。无需在意任何人的观点,也不能被底线之外的规矩所束缚,做好伪装,抢在别人能反应过来前就给予回击。为了能够取得进展,就必须要有所牺牲。唯有如此,我才会允许你搭载我前往只属于你的未来。”
  正当我还在向上攀登阶梯时,墙边的十几块面板忽然发生翻转,从中暴露出一系列圆形黑红色设备。而且正如我所但心的那样,每个设备都面朝着我对焦、瞄准,没有死角,无处可藏。
  “什么……!”
  我能感受得到,她透过无数只眼睛的神经电路末梢监视着一切。
  她现在肯定能100%确定我真实存在。
  她肯定知道我仍在她眼皮底下,像老鼠一般四处乱窜。
  不再只有死寂,不再只有警报声,今晚的暴风雨即将迎来最为恶意的嘶吼——
  “吼啊啊啊啊啊!!!”
  晃动时有时无,粉尘和颗粒从高处坠落,无论何处都随时有可能发生更剧烈的破坏。此地的建筑本就已经老旧、破败,受吼声冲击后更是有结构崩坏的危险,这同时也意味着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得开始跑起来,争取尽早找到铁栅栏门密码才行!
  咚,咚,咚,咚,啪嗒,啪嗒……
  这层楼的地板有些怪,本该是地板的部分全都是这些乌黑色胶泥,踩在上面跟踩泥巴似的,跑起来相当挺费劲。
  边继续跑,边沿着胶泥上的发光痕迹寻找出路。
  看起来污泥都是从靠近天花板墙角的数十根污水管排放出来,大量乌黑色胶泥堆积成一片污浊的浅海。有些乌黑色胶泥聚集成块,远远望去像是人的样子。
  再凑近点观察,没有五官的它们却都是挣扎、痛苦、抓狂的姿态,并且每个“人”的“头部”后方都与细长的乌黑色胶泥黏连。细长的部分又往更高处伸长延展,它们最终都连接到同一位置——一个漂浮在上空的,同样由乌黑色胶泥构成的巨大八面体的最低点。
  “冷血、无耻的叛徒”、“把肉体还给我们”、“祂的盛怒将降临于凡世”……没想到胶泥人周围也有发光文字。
  除开八面体外,正方体、球体,什么形状的都有,各个几何体间能瞥见某些星形装饰物。刚才的吼叫声似乎还将天花板给震碎了一部分,从破洞外涌入的大量雨水遇乌黑色胶泥后发生混合,导致此地更加阴湿、胶着。
  可惜我没空思考这满是胶泥的地方有何含义。
  在这层的最深处,有个可以用来爬到上方平台的梯子。但当我真的要伸手爬上去时,却发现自己不仅什么都没握住,手臂还被胶泥给浇得全黑了。
  流体胶泥做成的梯子?骗谁呢……等等,要是胶泥遇上“纳米固化粉末”会怎么样?
  “应该能行吧?”星星主动地离开我的手并变回原型,好让我腾出手来拧瓶盖。
  我拿出装粉末的瓶子一扭,轻轻撒些粉末到流体胶泥梯子表面,然后就等着粉末完成它们的工作……
  轰隆!
  天哪,哪来的震动!而且梯子怎么突然崩解……
  唔!咕噜噜……
  呜呜!唔呃……呜哇……
  咳咳咳……呸,呸!
  该死,我现在浑身都沾满了掺有粉末的胶泥,还有部分胶泥不可避免地流进体内……
  比起险些被胶泥淹没的我,星星的状况稍好些。它身上沾的胶泥不多,稍微甩甩身就全都甩掉了。
  “那震动是怎么回事?!你还好吧,陈冰?”
  问题不大……算我活该,自作主张认为手头上的粉末能有些什么用……
  “唉,既然这方法行不通,还是我来承载你到高处吧……你得抓稳了,而且最好别往下看……”
  起个身,抖掉些胶泥以免滑手,然后再跳起来抓住低空漂浮的星星的两个角。等我确实把手抓老实后,星星向下一压,而后迅速往上弹射出去,瞬间连带我飞出二十几米。
  咚隆隆隆……
  上来时的阶梯口不知为何而自行旋转,并且转动速度由缓慢变得飞快,越转越低,同时还搅动了掺杂雨水的乌黑色胶泥。待阶梯口足够低矮时,这些胶泥便源源不断地涌入阶梯内的空间。最终阶梯口消失不见,留下污浊的巨大漩涡继续将大批胶泥吸入其中。似乎有什么烟雾从漩涡中心升起,往平台的方向迅速飞去。
  几秒后,我们抵达了最高处。我松开抓星星的手落到地面上,星星亦配合着变成手电筒回到我手中。就在这时……
  “给我回来!陈冰!”
  只闻房主的机械声,却不见其身影。但很快,一团黑色的烟雾从平台边缘弥漫开来。而隐藏在这团烟雾之中的,就是房主她自己。
  “你以为你能到哪里去?你难道真的会认为,打开通往地下室的门锁,就能够找到所有答案吗?不,恰恰相反,你完全没有做好准备面对它们,而且永远都不会准备好……”
  我无视她的话语,反而更卖力地向出口奔去。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陈冰,永远都不要再涉足这里……但你还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跟那死老头一个德性!!”
  就此,房主对我和星星展开了又一波追逐。
  看这样子,应该是把房主给甩开了……
  她本来大可依赖经改造得到的可怕机动性直接抓住我,但她没有这么做。工厂上层区域同样是个错综复杂的大迷宫,每当我要确认她身在何处时,她总会如幽灵般凭空消失,又会趁我不备重新现身。除了会搜索、隐藏、追猎外,她还能制造多个分身进行拦截。还好那些凡是离星星的光芒太近的分身都会变为半透明,意味着它们也就只能吓人,不具备能够将我抓住不放的实体。
  靠着先前应对无名怪物的经验,我和星星暂时脱离了房主的魔爪,根据发光痕迹前行到这个单人办公房间。
  整个房间极其简洁。公司高层专用工作桌,钢条椅子,工作桌和椅子后面的厚窗户,还有工作桌上写着密码的纸条,此外便别无他物。
  嗯,纸条上写的是“2035”。这应该就是密码锁的密码。可是来时的路已经被胶泥给淹了,我要怎么回到房子入口那边?
  “怪物果然早有准备,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我们走……陈冰,快趴下!”
  哗啦!乒乒乓乓!
  唔啊!
  巨大机械手破窗而入,手指合拢着把工作桌和椅子一起抓住,随后又狠狠地从房间内抽出,强行给房间造了个大破洞。
  三只庞大得恐怖的聚合型视觉模组从暴风雨的阴影中浮现,它们的紫光同步聚焦于房间正中央。我和星星,正是被紫光聚焦的两个对象,而面前,则是巨大化的房主。
  “怎,怎么会这样……一定有其它办法的……”
  事到如今,像房主这样连人类都不算的机械,无休止地要将任何想要将真相揭露的人都赶尽杀绝,要治愈她是不可能的。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要活下来,找到真相。
  “怪物,怪物,既然你们所有人都说我是怪物,那就让我亲自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怪物!所有这些小打小闹全都到此为止了!你永远都别想离开这里,因为死亡终将不可避免!!”
  说罢,房主对着我们毫不留情地挥出沉重一击……
  轰隆轰隆!!
  建筑物遭到来自房主的冲击而晃动,近半个房间被她击得粉碎,本就已经开裂的墙体在被命中后更是不成样子。好在我和星星及时背靠到房间侧边的墙壁上,避开了房主的攻击。
  “还在坚持你的立场,是吗?”
  紧接着,又一拳。
  轰隆!咚啷!
  本该是天花板的地方完全没了踪影,头顶仅剩下不停钻动墙壁的巨大机械臂继续压榨仅存不多的空间。房主接着操控着机械臂压下来,试图把我们碾压成肉泥!
  “这怪物真的不讲道理!”
  星星转变为支柱的样子架在地板和机械臂之间,阻止机械臂继续往下压。而我也没有袖手旁观,撑起手臂和星星共同抵挡着压力。
  ……
  唔……
  手臂……腰板……大腿……都压得酸疼,快要到极限了……
  星星的光芒忽明忽暗,它也坚持不了多久……
  咚隆隆隆!!
  这是……?
  巨大机械臂忽然脱开支撑并离我们远去,而且,我自己的双脚似乎已经没办法站稳,地板一直往某处倾斜……
  意识到不对的我立即发狂般地从墙体上的洞冲出去,人站到了即将倒塌的建筑物的外壁边缘。
  暴风雨会持续不断地冲刷失去遮蔽的我和星星,大量雨水打在我的夹克和眼镜上。衣服湿了还好,可眼镜上的大量雨滴严重地遮挡了我的视野,再加上星星光照之外的昏暗环境,我现在无法确定自己身在何处,何况是找个落脚点。
  留在原地肯定只有死路一条,但是什么都不顾就跳下去也同样要命。
  “我来帮你找个安全地方落脚!这个地方能够站立的土地已经没有了,下面全都是无底洞!”
  做好起步的我一跃而上,在半空中抓着了星星,以全速飞离坠入无底洞的建筑物。
  可飞行没多远,星星的光芒再次变得不稳定,时不时痉挛两下(?),很不平稳。最终它不得不在一个比较大的破碎木条板平台上迫降。
  你不要紧吧?还能动吗?
  “我没事,就是刚才抵挡怪物的下压时险些就把能量全都耗尽了……动还是能动,能量也可以慢慢恢复,但我实在没有足够多的能量继续带你飞起来……”
  好吧,你尽力了,接下来的靠我走的就行。
  说到靠步行……才离开房屋那片区域半个小时,怎么房屋就成废墟了?工具七零八散地落在各个断裂分离的木板条平台和墙面上,原本的房间结构也都全都乱套,像是地震发生过后残余的。如果我们能穿越这片废墟的话,应该就离入口大厅不远了。
  “这样下去绝对不会有好结果!你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消失了一段时间的房主再度从背后的无底深渊中暴起,并且依然没有要放弃追逐我们的意思。快跑!
  咚隆!咚隆!咚隆!
  房主跨出的每一步距离都会引起四周震颤颠簸,能用来当路使用的木板条平台有可能会因过度强烈的震颤而瞬间崩塌。房主自己也在狂暴地撕碎一切阻挡她前进的物体,抓起房屋残迹就扔出去砸碎更多木板条平台,近乎绝望般地用任何手段阻碍我们。
  前有暴风雨与错综复杂的房屋残迹,狂风拖慢着我们的速度,稍不注意湿滑的地面就会失足坠入黑暗的深渊;后有房主穷追不舍,她狂乱式的推进正不断压缩她和我们的距离。我弓着手臂尽可能挡住会浸湿眼镜的雨水向前奔跑,稳健而迅速地跨越一个又一个平台,终于和星星回到了这一切开始的地方——房屋入口大厅处,那个将所有秘密锁在背后的地下室入口。
  钥匙插到透明塑料门门把手上,逆时针扭几下,咔哒,咔哒,解锁!
  铁栅栏门密码,2-0-3-5,确认无误,解锁!
  现在只剩下钉子加固的木板条了!我力气不够,做不到徒手拆卸,星星现在还缺乏用于变形的能量,得立即找个正经工具才行!
  可恶,刚进屋时不是还有很多工具吗?难道全都掉进深渊里了?!一定哪里还有工具能用……
  啊!右侧有个大锤倒挂在墙壁上,刚好能够用来破门。我得拿到它!
  咚隆!
  ……呃啊!!
  大锤……被一双巨手给……夺走了?是哪里来的?!
  “把它给我!你没有资格动用我的工具!”
  硕大的机械女皇抓持着挂到墙板上的大锤,以那种视人如蝼蚁的眼神看着我……果然是房主,她这么快就已经追到大厅了……
  “卑鄙的机械怪物!不能再让你利用工具制造更多祸害他人的灾难了!”
  说时迟,那时快,星星瞬间将自己弹射出去,当场把房主撞了个措手不及。墙板在星星击中房主的同时也被打飞,正巧坠落到我面前摔成碎块,只留下还算完整的大锤。
  “陈冰,大锤应该在你这边吧?我自有办法不让这怪物威胁到你……开门的事靠你了!”
  房主挥开巨手,意在将星星反手抓住,而星星则迅速回避绕道到房主背后。在房主旋身并试图使用其它机械结构捕获星星时,星星偶尔试探性地撞击房主两三下,以此反复刺激房主和吸引她的注意力。
  “好你个臭虫子,敢拦在我和陈冰之间碍事……你本就不该干涉和你无关的事情!”
  “你想碰陈冰,就得先过我这关!来啊!”
  我也得赶紧了。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大锤应该……这么用!喝啊!
  砰隆!
  已经砸掉了一部分木板,但还不够,需要更努力才行……哈啊!
  噼里啪啦!
  钉子加木板根本无从招架!只需要……再来一下!
  咣当!
  呼啊,地下室入口总算畅通无阻了!快走,星星,和我一起!
  “好的,我来了!”
  星星立即冲破房主身上的机械装置的封锁,以最快的速度和我共同遁入地下室通道深处。房主此时终于明白了星星的目的,但为时已晚。
  “什么?地下室通道被打开了?!这不可能!!陈冰你都做了什么——!!!”
  随着房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吼之声,地下室入口通道顷刻间被成堆的建筑物残迹严实掩埋。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隐约能听见来自房主的回声,只是单凭这些声音已经不足以阻挡我们前进的脚步。越是深入通道,我越是按耐不住好奇心,想立即知道地下室里究竟藏有多少秘密。
  通道的最深处,一扇特殊的大门成为了守护秘密的最后一道防线。
  不像之前所有能够将门封锁的方式,大门上仅有一个星星形的凹槽,不见任何接缝。也就是说,星星其实是……
  “真没想到,我也是钥匙啊……果然到头来,我们还是得分别呢……”
  可为什么非得是星星形不可呢?怎么说也得有其它办法开启它。
  推,拉,挤,踹……无论我怎么尝试,大门仍然无动于衷。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发展的……我也跟你一样,想知道我们所追求的事物究竟为何如此……但如今看来,还是只有你能瞥见其中那一面,而我可能得等到以后才有机会了解,甚至永远都无法知晓……”
  在我脑海当中传输这些话的星星显得暗淡了很多。见到它变成这样,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是啊,要是没有星星的帮助,我很可能会迷失在房屋的阴影当中,永远都逃不出被房主抓获的命运。
  说白了,深渊里能了解到真相的人,到头来都只剩我自己。
  如果你作为钥匙……开门的话……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我们一定会重逢的。哪里有星星交汇的地方,哪里就有我。愿你在做梦的时候,能够放下肉体的束缚,让灵魂自由地翱翔在星空当中,我会在那里等你。”
  说完,星星缓缓飘到凹槽旁边,正对着星形的凹槽插了进去。
  刹那间,星星闪耀出的明亮光芒又笼罩了整个通道,几乎就要刺伤眼镜的我不得不腾出手来遮眼规避。当黑暗重临通道时,星星连同大门已经一起消失不见,新的道路在我面前铺展开来。
  既兴奋又略有害怕的我继续谨慎地往前走着。
  千变万化,形态不定,时而像是成年男子,时而像是幼年女孩,更多时候则是勉强能看出人形的白眼睛黑色团块聚集体,此乃现在的主宰者。
  在往昔的吞噬者将浮冰成块咬碎时,它没有做出任何表态。在未来的观测者从远处飞来之时,它也只是沉默不语。唯独在未来的观测者将要载我启程时,它走上前,说了唯一一次话:
  “过去已成定局,未来尚未成形,唯有现在仍然掌握在你的手中。无论你身处何方,要做什么,怎么做,一定要记住一件事情:你才是真正能够主宰自己人生的人,绝对不要让任何事物夺走你的未来,绝对不要让先前所有的努力毁于一旦。你此生已经只剩下一次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现在的主宰者。
  直到今天,往昔的吞噬者继续奔腾于冰海之中,不断吞食沉没于海面之下堕落的生灵,以满足自己永远不可能满足的食欲。而未来的观测者继续在电扇雷鸣的暴风雨之中翱翔,每次飞行都只会让它飞得更高更远,终有一天它会突破天际,冲入无穷无尽的太空。
  而我立于天空城市边缘,望向远处的雷霆以及其它形状的天空城市。
  不再有人将无辜的家庭拆得支离破碎,不再有人能够毁坏无辜女孩的人生,事实上,再也不会有人类。
  全球变暖不断恶化,已经对地球大气造成不可逆转的破坏。海平面急剧上升,所有陆地都被海水所淹没,高度酸化的海水和急剧变化的气候环境已不再适合人类生存。人类别无选择,只能将所有人尽可能数据化,集结一切仅存的资源迁移到天空当中。
  他们已经成为集体数据的一部分,活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当中,没有任何疾苦,也不会有谁对现实和虚幻提出任何质疑,更不会尝试反抗。昔日的被迫害者,今日的近似神明的存在,除我之外别无他人。
  宇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而我,终于苦尽甘来,在着手为这出路做好必要准备的同时,也会时不时将世界置于掌心当中,如玩具般拼接、改动。
  所有曾经将我迫害到别无选择的人,我终将会让他们体会到生不如死的折磨。
  他们逃不掉的。
  我沿阶梯而下,右手推开虚掩的铁门。
  这就是……地下室吗。
  地板上到处都是杂物、裂痕、浅水池,墙壁上那些墙纸不是脱落就是严重泛黄,气味令人作呕,硕大的蜘蛛网扭曲缠绕在墙角,还有时明时暗的灯……总感觉这地下室有些似曾相识,是哪里呢?
  而我面前则是一位被烧得衣衫褴褛的紫红色头发女孩。她似乎并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感到高兴。相反,她瞳孔颤抖着,十分害怕地向后退了几步,像是在畏惧我。
  “别……别靠近我!”
  我还想着要怎么回答女孩,她就自己先跑开了。
  唔,有种想要追上她的冲动,我还有很多问题没问呢……
  我随即尾随到女孩后边,尽可能跟上她的脚步而不超越她,免得跟丢,也让她不那么惊慌。
  不料,女孩见我这举动后逃得更加慌张了。
  “不要……不要跟过来,求你了……”
  “听我说,我没有恶意,只是奇怪为什么你一个小女孩会待在这种阴暗的地方……欸,别跑啊!”
  女孩仍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她还是把我当不怀好意的恶人朝更深处跑着。无奈,我也只能不断地尾随她。
  这个过程如此反复好几次,直到我身处在一个满是散落合金板的房间里,而女孩已经没了踪影。
  我真觉得自己已经来过这个地下室了,上次昏迷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似乎还缺少什么东西……应该有张桌子,还有什么来着……?不记得了。
  话说那面墙对着的通道,之前有过吗?进去看看……
  很奇怪的走廊。刚走出一段距离,走廊四壁就会从原本的地下室外观忽然变成树林加落叶地面的样子,而且接着走下去还会换成另一副模样。
  走廊左右两侧还有很多衣帽架,每个衣帽架上都挂有面具及其配套的衣服。面具几乎无一例外全是人面面具,偶尔能见到那种类似机器人面部模块的面具;衣服则什么类型的都有,每件衣服都与其面具相当搭。如果把它们取下来给自己穿的话,也许就相当于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
  再往前走,便是走廊尽头。
  之前总是逃跑的女孩现在正无助地蜷缩在地板上,浑身发抖。
  “别过来……求你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她惊恐地问道。
  “早跟你说了啊,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一个人待在这里很危险的,你应该尽快离开地下室,回到父母身边去,好吗?”
  我想伸出援手把女孩给扶起来,但正当我真要这么做时,自己的脖子忽然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给夹住了。
  随后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飞去,我背靠着摔倒在地。
  哎呦……
  这,这不会是……无名怪物?!它怎么也在这里??究竟是从什么时候……
  “你已经死了,但是你依然活在这个世上……准确来说,以某种方式活了下来。这绝对不是母亲大人想要的意愿,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无名怪物开口说话。无机质,无感情,纯粹得令人心寒的电子合成音,听不出是男是女。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跑掉,但不知为何,身体就是使不上力气。
  我……难道真的已经死了吗?我不应该……一直都是活着的吗?
  “而我,将会确保这种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在你身上。被我杀死,就是你最终的结局。现在,给我死。”
  无名怪物死死地按住我的身子,我甚至都没有力气还手,只能眼睁睁地看见它的右爪逐渐逼近我跳动不已的心脏。
  咔哒。
  好疼……锋利的三指爪钩爪刺到了心脏上……
  这是……要被它……掏出来了吗……可我不能失去我的心脏啊……
  它的爪子越转越快了……不要这样……疼啊……不要……
  啊啊啊啊啊啊——
  好疼啊啊啊啊——
  呃呃呃……
  ……
  ……
  我的……心脏……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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