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故地

　　上午十点半，原中的街头并不繁忙。
　　比起人口达到千万的首都，仅由九十万居民组成的原中市区简直静谧的令人怀念。卫远平非常喜欢这样的氛围，即使心怀要事，街道上的安静仍让他的胸口发痒。
　　周末还很长，卫远平打算回自己曾经的家中看看。即使找不到什么线索，至少也可以激起一些回忆。
　　从76年底发生了那件事情起，卫远平已经4年半没有回到过那个熟悉的两层小楼了。
　　不过，回家的路线他仍然熟记于心。
　　从自己只读了一年的母校走起，卫远平轻车熟路的穿过大街小巷，仅用十几分钟便来到距自家仅几步之遥的十字路口。
　　父母过世后卫远平成为了唯一的财产继承人，因此还带着老宅的钥匙。但因为在新联盟读书并进入工作的关系，他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回到过这里了。
　　转动钥匙，推动锈蚀一部分的铁门，卫远平回到了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院落。
　　由于缺乏打理，门前草坪的杂草已经达到了半人高。而那颗卫远平幼时载下的苹果树，如今也足以成荫。几只麻雀在树枝间慵懒的叽喳着，隐约可见一丛鸟窝。
　　曾经由母亲精心铺好的石板小路如今只能从一片蔓延的翠绿中看到些影子，开裂的石板上泛着几道浓稠的墨绿。
　　怀着感伤的心情，卫远平小心翼翼的穿过草丛来到门前。
　　比起草坪与石板路，屋门的情况倒是好上不少。
　　握住，用力，正如卫远平预料的一般，房门随即解锁，发出一阵低沉的金属摩擦声。
　　这个声音是家里房门的老毛病了。打卫远平记事起，这扇门就会发出门轴摩擦的声音。
　　一切都没有变，都还是老样子。阳光仍然像过去一样倾斜着铺在红棕色的仿木地板上，温柔的荡漾着荧光的光辉。卡其色的沙发靠着铺有青色腰墙墙纸的墙壁，面对着另一边放在电视桌上的黑白电视。
　　巴掌大的收音机静静伫立在茶几上，银白色的天线即使覆了一层灰尘也仍然闪亮。简朴的吊顶灯在沉默中守望着这一小片自己已经守护过许久的小天地，白色的灯罩缺乏保养，如今已然泛黄。
　　看着面前熟悉的一切，卫远平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感伤。
　　一切发生的都太过突然，以至于卫远平离开这里时完全没有带有任何东西。在这之后，忙于学业与工作的卫远平便也选择性的忘却了在这里留下的一切，以作为自己已经走出过去阴影的证明。
　　这些被所有人遗忘的器件没有遭受偷窃。它们都还静静地躺在这里，等待着在已永远不会归来的主人的操作下绽放几分生机。
　　拖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卫远平从客厅的楼梯登上二层。
　　他没有选择进入父母的卧室，直接推开了自己曾经的房间门。
　　上次推开这扇门还是在葬礼结束的时候，那时自己着急赶转学去新联盟的火车，所以只是匆忙的收拾了一些生活必须的行李，而父母的遗物要在葬礼前就已经整理完毕装箱了。
　　是的，书桌前的椅子仍保持着被惊慌失措的卫远平踢倒的状态，几只中性笔凌乱的散落在落满灰尘的桌面上，一切都同那个令人心碎的下午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卫远平不知自己为何想要扶起靠背椅，但他最终还是坐在了书桌之前。潮水般的回忆令他一时之间无所适从，而过去的回忆来的越多，就越让他打心底里感到无比的悲痛。
　　沉陷如此的情绪漩涡令卫远平发呆许久，等他终于从无穷的回忆中翻起身来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书架上摆着的一排书籍中存在的异样。
　　卫远平一直习惯将书本的书脊靠外侧放置，这种习惯来源于其很可能有强迫症的母亲的严厉教导。假如哪一天卫远平没有把书架上藏书的书脊靠外放，放学回来就绝对会领一顿训诫。
　　也正是因此，书架中那唯一一本书芯向外的教科书才显得如此不寻常。
　　卫远平想抽出那本书，却不小心脱手，让书本散开掉到了桌面上。
　　几张纸片随即从书中脱离，如雪花般飘到了地面上。
　　卫远平拾起那些纸片，将其整齐的摆在书桌上。
　　“……行列式？”
　　一共有五张纸片，每张纸片上有20个五行五列行列式，以上五下五的形式分布。行列式中不存在未知数，因此可以通过变换行列即行列的相互加减而得出答案。
　　卫远平瞪大了眼睛——他知道这些行列式代表着什么。
　　在卫远平刚上高中之时，他的父亲曾与他一同设计过一种独特的密码——以行列式为媒介，每个行列式的得数为拼音表中对应字母的位置，而计算行列式所需的行、列变换次数或加减次数的总和代表注音所处取值区间。在1-20之内，每五个数代表一个注音，从一声到四声，顺序排列。
　　如果行列式计算结果大于26，则取得数的二分之一通过四舍五入取整来获取位置。如果结果的一半仍大于26，则继续进行除二取整的操作，直到得到有效数位为止。
　　这套密码是为了锻炼卫远平计算行列式及超大数据计算的能力而发明的，因此绝不高效。但是，除了卫远平与他的父亲，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些行列式背后的含义。如果想用什么方法来把秘密隐晦的告诉卫远平，使用这种方式再合适不过。
　　所有的行列式卡片都由卫远平的父亲保存，不会出现在卫远平的书架上。因此，这些卡片被夹在一本书芯向外的书籍内这件事本身就非常古怪。
　　卫远平每天早晨离开前都会整理卧室，绝不会漏过一本书芯向外的书籍。因此，这本书芯向外的教科书很有可是卫远平的父母在出发前故意留下的，为的就是引起卫远平的注意、并让他破解那些行列式中的秘密。
　　可是，卫远平偏偏在那天因学校活动而晚回家半个小时，所以没有发现这个情况。在那之后，即使是回家整理遗物并收拾行李，卫远平也只是粗略的带了一些必备的物品，并没有仔细检查过自己的房间。
　　若不是今日故地重游，恐怕被父亲藏在行列式里的秘密将永不见天日。
　　将卡片小心翼翼的收入挎包，卫远平确认周边安全后，锁上大门，无言的离开了这个他曾生活十几年的旧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