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精神链接紊乱症还有一个别称，”成威无奈地解释道，“叫女妖之吻。”
　　
　　说着成威看向姜星辰。
　　
　　她拎着药箱回来，看到姜星辰挤在舟鲤的病床上，险些没气出个好歹来。
　　
　　成威还以为姜星辰是精那什么虫上脑——两个小年轻，黏糊糊的也正常。
　　
　　但经过舟鲤解释，成威才知道他们并不是自己所想的关系。舟鲤一心惦记着姜星辰，也是因为二人为颈环套牢，有距离限制。
　　
　　而看姜星辰的情况……
　　
　　病房里被弄的乱七八糟，他们所在的病床也乱成一团，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过争斗。
　　
　　此时此刻的姜星辰，浑身紧绷、面无表情，坐在柜台远远一角，金色眼睛犹如巡逻的牧犬般机警。
　　
　　他的身上遍布血痕，好似叫什么勒出来的。
　　
　　成威心下了然。
　　
　　“你突然发热，恐怕不是炎症的缘故，”她对舟鲤说，“而是因为精神力暴发。”
　　
　　“精神力暴发？”舟鲤困惑地歪了歪头。
　　
　　“舟鲤。”
　　
　　成威语重心长道：“我是医生，我不会欺骗自己的患者，接下来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她语气凝重且肃穆，让舟鲤吓了一跳。
　　
　　“好、好的。”舟鲤点头：“成威女士，你尽管说。”
　　
　　“精神链接紊乱症的病因在于你生来就拥有比任何同胞都强大的精神力量。”
　　
　　成威出言解释：“精神力过强，而初生的幼儿身体太过脆弱，因而患病的幼童往往长不到成年就会死亡。但你不一样，舟鲤，你势必享受着全帝国最好的医疗条件。帝国的医生是否说过你的身体叫病症拖垮了？”
　　
　　舟鲤闻言垂眸。
　　
　　她躲开成威的目光，反倒是肯定了医生的话。
　　
　　从小到大，舟鲤不是在生病，就是在生病的路上。精卫确实说过，她的体弱来自于生而具有的紊乱症。
　　
　　但舟鲤完全没想过、更没问过，所谓的紊乱症，不是因为她没有精神力量，而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智灵族生来能与任何生物产生精神链接，她们的链接能够安抚、指引其他生物的心灵。”
　　
　　成威又说：“但你不行。一旦你与对方产生精神链接，就会伤害到对方的神经系统，越是链接紧密，伤害越是严重。”
　　
　　“是这样。”
　　
　　舟鲤用几不可闻的分贝接道：“精卫还说，我甚至不能与心爱的人……”
　　
　　成威：“上｜床。”
　　
　　舟鲤：“结合。”
　　
　　不同的话语同时落地，舟鲤一顿，而后脸颊止不住地开始温度上升。
　　
　　这对于医生来说倒没什么。成威冷静地扶了扶镜框：“因为智灵族与人结合时，必须进行毫无保留的精神链接，舟鲤，你过强的精神力会彻底摧毁对方的神经系统。就如同上古神话里的女妖一般，拥有毁灭性的力量，会将受到吸引的无知人类拖入地狱。”
　　
　　女妖之吻、精神力过于强大，以及毁灭性的力量。
　　
　　舟鲤从未想过这些词汇会与自己联系于一处。
　　
　　而且听起来好像很合理。
　　
　　因为精神力过强，所以会伤害到对方。
　　
　　但——
　　
　　“可是，如果我有精神力，”舟鲤还是不太理解，“我为什么没有自己的精神体？”
　　
　　“你有。”
　　
　　远处的姜星辰冷冰冰插嘴：“别装糊涂。”
　　
　　舟鲤一时气结。
　　
　　他这幅埋怨自己的斥责态度，让舟鲤也难得来了火气。
　　
　　她反问：“我活了十八年，我自己都不知道？”
　　
　　姜星辰干笑出声：“那看来刚才完全是我失心疯。”
　　
　　舟鲤一时语塞。
　　
　　“别捣乱。”
　　
　　成威瞪了一眼姜星辰，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这就是我说你也许是精神力爆发。”
　　
　　说着，成威点了点柜台边沿，全息屏幕骤然亮起。
　　
　　她调出几个资料库的病例：“历史上不是没有紊乱症患者活到成人。虽然很少，但她们每一位都是在成年之后才凝聚出属于自己的精神体。”
　　
　　“而在精神体凝聚成形之前，每一个病例都经历过一到多次不等的精神力爆发情况。”
　　
　　成威看向舟鲤的眼睛，冷淡的面孔中浮现出几分笑意：“恭喜你，孩子，你马上就会迎来真正的蜕变。”
　　
　　舟鲤怔了怔。
　　
　　她的精神体……
　　
　　都长这么大了，舟鲤早就不期待能与寻常同胞一样，可以随时与人产生精神链接了。
　　
　　舟鲤甚至不期待她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爱人——不能结合，谁会接受她？
　　
　　但成威的话语仍然像一抹阳光温暖了她。
　　
　　精神力稳定下来后，她应该也不会再三生病，让姐姐担心了吧？
　　
　　何况她还能获得精神体。
　　
　　拖住姜星辰、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的，就是自己尚未凝聚成形的精神体吗。
　　
　　那它会是什么呢。
　　
　　舟鲤的思绪止不住发散，而姜星辰的关注点则更为现实。
　　
　　柜台另外一头的青年轻轻蹙眉。
　　
　　“想个办法控制住，”他硬邦邦出言，“情况够复杂了，别再添乱。”
　　
　　“……”舟鲤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
　　
　　好气啊，还不得不承认姜星辰的话是对的。
　　
　　她早就发现了，姜星辰说话很爱省略主语。他言辞简单至混乱，但足以表达自己的想法。
　　
　　帝国叛徒身份不明，追兵成分摸不清楚，二人还有颈环限制。这就够麻烦了，她的精神力爆发又好似会给他人带来伤害——首当其冲的肯定是距离她最近的姜星辰。
　　
　　而二人之间，姜星辰又是唯一的战力，所以能控制还是控制为好。
　　
　　“我试试看吧。”
　　
　　成威一声叹息：“也许配几副药能降低舟鲤爆发时的伤害性。”
　　
　　姜星辰：“快点搞。”
　　
　　成威：“我欠你钱吗，姜星辰！”
　　
　　他不客气，成威也不给好脸。
　　
　　“我也是有其他病人的，坠楼的那位还等着我去换药，马上还有一个预约病号赶过来。”成威忍不住抱怨：“好的不学，破毛病倒是跟戴科学长得一模一样，世界不是围着你们爷俩转的！”
　　
　　“等会。”
　　
　　类似的训斥姜星辰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他自动略过辱骂干爹的部分，捕捉到了重点。
　　
　　“预约，”姜星辰警惕道，“几点？”
　　
　　“十七点。”
　　
　　马上就到时间了。
　　
　　但是……
　　
　　“气象所总共这么大的地方，”姜星辰问，“哪里来的预约，偏偏这个时候？”
　　
　　他话音落地，药方大厅悬挂的电子钟发出“铛铛”声响，蓝光屏自动跳到“17:00”。
　　
　　紧接着，药方正门为人推开。
　　
　　是个男人。身材瘦削、衣着干净，一身商务白衬衣整洁如新，头发仔细地拢到脑后。他年纪应该不小了，乌发两鬓生着斑驳的白。
　　
　　他头戴面甲，反光的金属遮住上半张面孔，看不清其容貌。
　　
　　男人不徐不缓地踏进门，第一个动作就是抬起手腕。
　　
　　他看向手表，露出白衬衣下的外骨骼来。
　　
　　“啊，”男人温声出言，“时间刚好。”
　　
　　成威身形一顿，而后面对全副武装的陌生人面露怒色。
　　
　　她毫不畏惧地一拍桌子：“你是谁？你把我的病人怎么了？！”
　　
　　姜星辰几乎是立刻从柜台前站起身。
　　
　　“哗啦”一声，挪开的椅子摩擦地面，发出狰狞声响。这叫男人仿佛吓一跳般抬头，对上姜星辰锐利的金眼。
　　
　　男人抬手敲了敲面甲，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对了，”他漫不经心地说，“还有正事呢。”
　　
　　说完男人看向成威：“成医生，体检的事情就再等等吧。”
　　
　　下一刻，数名手持枪（）械、全副武装的雇佣兵鱼贯而入。
　　
　　姜星辰瞳孔骤缩！
　　
　　他一个健步冲上前，试图将舟鲤挡在身后。
　　
　　但姜星辰行动的同时，中年男人扬起一抹穷极夸张的笑容。
　　
　　男人身形下压，他弯曲膝盖，腿部的外骨骼发出强压之后的“嗤嗤”声响——
　　
　　明明晚了姜星辰一步，但他更快。
　　
　　外骨骼的作用推动男人不过是轻轻跃起，再落地时，已然抢先到了舟鲤面前。
　　
　　舟鲤只觉得眼前一花，而后就跌入冰冷的怀抱当中。
　　
　　姜星辰欲图抓住她的手仅差一步。
　　
　　中年男人一把抱住舟鲤，侧过头，目光掠过她脖颈间的银色圆环。
　　
　　“我记得是五米，对不对？”
　　
　　他自顾自地笑着，对着姜星辰抬了抬下巴：“来。”
　　
　　眨眼之间，男人就跳回原地，随着舟鲤与姜星辰距离拉开，二人的颈环骤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不是能跑么？”
　　
　　中年男人轻而易举地将舟鲤横抱在怀里。
　　
　　“让我看看你能跑多快。”
　　
　　舟鲤僵硬在原地。
　　
　　他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