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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看书 / 刻尔伯洛斯之死 / eine.

e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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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孩子正游荡在荒原之上。
  哈尔远远地注意到了他。
  她很熟悉那种孩子。他们出生荒原,地位低下,父母通常在战乱之中早逝,自己为了谋生(或是为了照顾自己的兄弟姐妹),不得不在荒原上游走于犯罪的边缘,同时逃脱着来自“窠巢”的儿童权益维护组织——后者只会将他们丢进监狱一般的孤儿院。
  哈尔远远地注视着那孩子失魂落魄的模样,想要叫住他,最终还是没有出口。祝他能活得更轻松一点吧。哈尔心里想着。
  是的,善良是哈尔的本性。即使在这个残酷的沙拉碗中,即使自己的生存还未曾获得保障,她也愿意由衷地祝福毫不相干的某人幸福。这看上去是那么渺小,在这片废弃的土地上却又那般珍贵。
  哈尔今年十六岁,是一个生活在窠巢与荒原交界地带的废城人。她原本是被遗弃在荒原中的弃婴,但被一对好心的夫妇收养抚养。他们在几个月前的袭击中刚刚逝世。而哈尔,则暂时寄居在窠巢的孤儿院“shiyawase”中通过在荒原地带收集废品生活。
  哈尔在自己生活的混乱世界之中,并没有什么特别怨恨的事物。她并不厌恶头顶漂浮的那些城市,即使它们夺走了废城人的阳光和哈尔养父母的生命。她有的只有不解——进行一次又一次的袭击,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反击,为天空中的方舟与废城到底带去了什么?如果只是灾难的话,又有什么意义去发动一次又一次讨伐呢?她的愿望只有希望谁能够阻止这一切。
  然而,从小生活在尸体腐臭之中的哈尔,并不擅长怜悯人类失去的生命。她的愿望只是希望每个人类的生命不被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罢了。如果有人类牺牲来达成她伟大的目标,她觉得也无可厚非。
  这个世界里不存在法律,有的只有强大与弱小。弱小者无力支配作为一个生命拥有的一切,要么做出舍弃一切的觉悟,要么眼睁睁看着抢着将他们吞食。实际上,这世界给予了每个生物属于他们自己的爪牙,结果只取决于自身的利用。哈尔亦是如此想着,她只是希望看到人类不再将爪牙浪费在这番拉锯战中。
  …………
  哈尔望着那个不知名的孩子远去的身影,一边思考着,直到他已消失在视线中才回过神来。对了,忘了最重要的事情。哈尔连忙甩起双腿,踩着一双鞋跟开口的靴子,继续踏上她的旅途。
  其实,这次来到荒原,她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目的。
  她要追随“清道夫”。
  今天,十六岁的她刚刚被从窠巢的孤儿院中赶出来,正处于无业游民的状态。对哈尔而言,她能想到的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谋生手段就是依赖“清道夫”活下去,如图加入狼群的流浪犬。
  在“清道夫”中,即使没有战斗能力,也能够成为某个支队的医疗人员或记录员。因为这样一群战斗机器曾夺去了无数荒原人的性命或是所爱,“清道夫”总体来说遭受着荒原人的痛恨,几乎没有愿意主动加入的人。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尤其稀缺非战斗的功能人员。哈尔清楚地明白这一点。当然,最重要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
  “清道夫”是让哈尔亲手达成她的理想的,最近的捷径。
  “清道夫”常常在荒原之中游走,看似行踪不定,但只有与其经常接触,以及得到了他们认可的人类,才有可能找到那支队伍。哈尔显然不属于那类人,她只能通过他们留下的讯息和他人的只言片语,搜索着他们停留过的地区。
  灰暗的太阳在云层中爬升,穿透那片厚重的尘埃,将一道道并不明亮的阳光撒在地面。哈尔抬头,看见巨大的浮空城,正循着轨道,缓缓将投射在荒原上的光明遮蔽。
  已经中午了。哈尔心想着,究竟他们会走向何方呢。
  忽然,她闻到一丝特别的血腥味。
  ————————————————
  哈尔正游荡在荒原之上。
  没有穿鞋的足底艰难地支撑着她的身躯,不时地传来一阵阵刺痛。她不用低头也知道,足底的伤口已经开裂,鲜血正汩汩涌出,染红脚下的废墟。
  但她没心思去考虑那些事。
  她正忙于逃避,来自“清道夫”的追捕。
  哈尔是一个来自荒原的孤儿,被暴虐的养父母收养后作为小工,每日承受着高强度的劳作和“家人”的冷暴力。最终,长期之下,难以忍受的她在养父母的红茶中掺入安眠药,在他们睡着后默默拧开了煤气阀门。这是她完成自己的恶行之后,出逃的第一天。
  …………
  哈尔用没有受伤的那只脚支撑着加快向前,像一只被人重伤后腿,不顾一切地奔逃的野犬。脚底被水泡支撑着,伤口边缘进一步化脓,但这些她甚至都无意分神去感受它们的痛感。
  他们正在逼近。哈尔身上本能的动物直觉告诉她。他们不发出一丝声音,不暴露一丝踪迹,在空旷的荒原上如同幽灵。能够证实他们存在的,只有当人类靠近之时,所感受到的极度恐慌感。
  哈尔努力倾听着他们的声音(尽管什么也听不见),一次次确认着自己的头颅还在。无数次颈部一阵冰凉的错觉让她几近疯癫,甚至打算放弃挣扎,就此让他们乱刀砍死自己,但最终还是无法就此将来之不易的生命放弃。
  …………
  哈尔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清道夫”缠上。
  从小就在荒原中长大的她,深谙只属于这里的,被“文明”的方舟所摒弃而不齿的规矩。这里不存在法律,善良是无用之功,不如说在每一个少数吞食大多数以生存的世界中,善良都显得很迂腐。正因如此,对荒原人来说,在刀刃落在自己的头上之前,每一场杀戮都是一出好戏。荒原人乐于眼睁睁看着对方变作示众的头颅,自己也清楚,终有一天也会变成台上那颗头的命运。这是战乱之下,人类为了逃脱良心而编制的游戏。
  这样的规则,意味着不会有谁处于维护正义而雇佣他们杀了她,更不可能是“清道夫”自身的决定——他们可不是为了维护正义而诞生的。养父母只是普通的店员,理论上说连“清道夫”的影子都见不着,交往的朋友圈中也没有任何与之有关联的人。但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这种种不合理之处,哈尔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但此时这已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清道夫”一旦锁定目标就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可不会乖乖回答自己,所谓的杀人动机。
  …………
  正午的黑暗逐渐降临,巨大的方舟逐渐遮蔽了空中的阳光。快点,再快点,哈尔内心不禁催促着,渴望那巨大建筑物投下的阴影,能够成为庇护自己的避难所。她短暂思考片刻,拖着残废的一只脚,奔向已经笼罩在黑暗中的一片废弃城区。
  然而,背后那些无影无形的追兵似乎不打算让哈尔的计划得逞。一根弩箭划破她背后的空气,刺入她的肩头。哈尔的上半身登时被一阵刺痛包围,差点发出一声惨叫,但最终还是忍耐了下去。她连箭里有没有毒都来不及思考,只是拖曳着全身,向不断蔓延的黑暗奔去,仿佛只要走进黑暗,自己就能终止这场赌上性命的马拉松。
  哈尔没有注意到的是,强力的腐蚀性药物,从箭头蔓延开,顺着自己血管的纹理,逐渐将她的这具躯壳巧妙地溶解开。她的全身被剧痛包裹着,却没有心思去感受;她的思维已彻底崩坏,就连“清道夫”仍否存在也无法辨别。她表皮的组织随着愈发迅速和癫狂的奔跑在风中断裂、破碎、消失,哈尔自己却浑然不觉。
  最终,她倒在了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随着腿部神经的消亡,再也站不起来。
  视野中最终留下的,是一个长相极像自己,正关切地跑上前的女孩。
  随后,便是眼眶中漫出的黑血。
  ——————————————
  安娜正忙于追逐着清道夫的队伍。
  忽然,她听见背后传来一阵窸窣声。
  此时,“清道夫”31支队刚刚奉命除掉一个“目标”。那目标是个少女,由F03182使用带毒的弩箭击杀。由于她在死前的剧烈挣扎,腐蚀性药物蔓延进了她的每一根血管。当他们找到她倒地之处时,那句身体已经化作一团浸在黑血中的肉块。安娜觉得无趣,只是按照“清道夫”的要求,拍摄了几张足以证明其身份的照片。
  安娜思索着,转过身,看见一个白发少女正远远地看着他们。她的右脚上是鞋跟开裂的长靴,左脚上没有穿鞋,只是缠着被血染成红色的绷带。她手中拿着一把血迹淋漓的长刀,体表没有明显的外伤,带着几分敬畏和恐惧地看着面前的队伍。
  安娜知道,那是一名“分解者”。
  所谓分解者,就是在荒原地带追随着杀手,在对方施行恶行之后,在对方留下的尸体上摘取有价值的器官来谋利的团体。一般来说,“清道夫”不会在乎这些人的行径,也不会特别照顾对方。
  安娜打量着少女的表情,心中不禁坏笑起来——刚刚的腐蚀性药剂,恐怕让这个人扑了个空吧。
  然而,令她惊异的是,后者的表情丝毫没有正常“分解者”在扑空之后那种拼命压制满心怨恨的故作镇定,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单纯的面孔。那张面孔被家庭的变故刻画出了忧愁与冰冷,却未曾沾染丑恶。仿佛这个少女就是承受世界上一切的苦痛,也不会想到去伤害他人。安娜是那么熟悉这张面孔,又觉得是那样的陌生。
  少女不紧不慢地尾随着“清道夫”。仿佛注意到了安娜面具下的视线,她微微抬起头。因达维伊血统而略微发红的双眸中,仿佛有什么更深邃的事物,将要把安娜的灵魂揉碎吞噬。
  安娜在不久的过去也是人类,还不能镇定自若地处理这种情况。她在对方的视线之下,有些慌乱起来。——当然,安娜不会让对方察觉这一点。
  少女较之前走进了一些,安娜注意到,她将手里的刀攥得更紧了。当然,安娜并不担心对方会出手攻击“清道夫”的队伍,毕竟那象征着被人类能想象的最残忍的手法杀死。安娜暂时停下了脚步,隔着面具凝视着她。
  “我。”
  “想追随你们。”
  女孩的声音飘进了安娜的双耳。安娜抬眼,只见他脸颊上涂抹着一种奇怪的表情,那是冷峻与羞怯的混合物。“我叫哈尔,我想追随你们。”她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再响亮一些。
  脑海中响起冰层破裂的声音。安娜试着回答她,才想起自己早已失去了咽喉。
  又是更进一步。
  好想告诉你,我不知道这句话的答案啊。安娜望着她的双眼心想着。那双眼的神色似乎缓和了一些,少女举起手。安娜过了片刻才解读出来,她指向着自己背后远去的队伍。
  糟了。安娜连忙一阵飞奔,好不容易才追上了队伍的末尾。她回头,只发现那个少女仿佛从未移动一样,一人与队伍保持着恒定的相对距离。她的脸色仿佛更苍白了一些。
  安娜的视线落在对方手中的刀刃上。不知为何,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它是那么眼熟……
  断裂的冰层在一瞬间归位。安娜猛然发现,那是曾属于刻尔伯洛斯的武器。就是那个被“清道夫”抛弃在荒原上的,曾经的31支队队长,刻尔伯洛斯。
  这东西,不是你的。她转头说道,无声在空中弥漫。
  那女孩顿了一下,仿佛听见了她说的话。随后,安娜注视着她的双唇逐渐分开,缓慢地蠕动,喉咙上下振动,双眼微微一眨。然后,声波传入她的双耳。与她说出的话语不同,那是真实的,会引起她心灵一阵颤动的声音。
  “你在加入‘清道夫’之前,叫什么?”
  又是冰层破裂的声音。
  ————————————————
  哈尔没想到,那个小个子的“清道夫”,会说出这种话。
  …………
  哈尔是一个一出生就被抛弃在荒原的孤儿。也许是童年的某次精神受损导致,她忘却了自己十岁以前的一切经历。对于自己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是如何生存下来的,她也不得其解。如今,她通过为窠巢的一家饭馆打工为生,利用废墟遗留下来的传送技术跨越大半个废城。
  哈尔对废城的荒芜与混乱并没有多余的感受,一切残酷都仅限于看见。不知为何,十六年来,她没有哪怕一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就连伤疤都没留下一块。唯一值得作为谈资的一次(或许也算不上),则是让哈尔对“清道夫”产生了强烈的崇拜。
  在她不知道几岁时,反乌托邦平原上爆发了一场大规模暴乱,似乎有“清道夫”参战。当哈尔回到定居之处时,那里已经成了战场。
  哈尔自己也觉得奇怪,自己竟然不带一丝恐惧地钻戒一处断壁残垣,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暴徒的脚步逐渐走近,然后是一声惨叫。哈尔抬头,只见一个红色的背影挡在她的身前。那个暴徒的鲜血顺着他的斗篷滴落,而他的头部周围,则露出了几缕白发。
  “没关系了。”他顺着呼吸,自然地说出了这句话。哈尔只是呆呆地抬头,望着那个红色背影消失之处。
  神奇的是,这件事的后续,连哈尔都记不得了。仿佛留在她记忆里的片段,只有他身披血染斗篷,转身的那一瞬间。他是个“清道夫”吧。她想。
  从那时起,她便在单调的生活之外,拥有了一个全新的愿望——加入清道夫。
  …………
  哈尔正漫无目的地在光亮区游荡。忽然,一股浓重的铁锈味钻进她的鼻。
  不知为何,哈尔直觉般判断,那是清道夫的气味。
  她追随着那股奇特的气味——哈尔的嗅觉一直很灵敏,最终行走到了方舟中央附近的反乌托邦平原。这里,无边的黑暗吞没了整个大地,世界如图被浸泡在真正意义上的永夜中。
  远远地,她看见了“清道夫”的踪迹,内心不禁一阵狂跳。
  想加入雇佣兵组织,就算不是战斗人员,至少也得有把趁手的武器吧。哈尔心想着。正当她为此犯愁之时,就像天赐那样,面前的残砖断瓦直接,插着一把长刀。两根红色的绷带缠绕在上面,正随风飘荡着。
  哈尔几乎没用什么力,就将它从废墟中抽了出来,轻松得如图将它拔出人体。很好,虽然有点生锈,但应付一般防御也足够了。哈尔用力挥了几下,并为自己帅气的战斗姿态小骄傲了一下。
  好,就这么踏上旅途吧。哈尔甩动起左脚鞋跟开跟的靴子,蹦蹦跳跳地向前走。
  “清道夫”的行军一般都较为迅速,她花了好一阵功夫才追上去。哈尔发现,队尾的是个小个子,奋力地拖曳着一个与他体型不太相称的背包。这是记录员吧,她想。
  哈尔并不了解到底如何加入清道夫,于是友善地向那个小个子搭话:“你好!我想追随你们!”
  小个子似乎毫无反应,只是一言不发地走了下去,他面具下的面庞仿佛永远都不会转过来。
  哈尔有点扫兴,只能尾随在“清道夫”的后方,一路上踢着石子。她猛一抬头,忽然发现,小个子转身看着她。
  他站在灰暗天空之下的情景,仿佛很久之前就在哪里看见过。
  随后——
  那是一次哈尔再想起来,都会心有余悸的经历。
  中间仿佛被剪去了一段时间,哈尔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和小个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只记得,对方一字一句,在地面的沙土上,留下的一句话。
  “你在成为哈尔之前,叫什么?”
  哈尔觉得自己呼吸一阵发紧,她仿佛听到了远处传来的玻璃破碎的声音。她的双眼不禁在眶中颤动,恍惚间,看见一栋灰白的建筑物,闻到了药水的刺鼻气味,看见一颗心脏在培养皿里剧烈跳动,听见无数个小个子重复着那句话,那一想起来就令人耳鸣的声音……
  …………
  当哈尔睁开眼睛,已是暮色四合之际。方舟投下的阴影移动到荒原的另一侧,一切都像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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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氧化钙:
  读小说可不能用正常思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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