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人们总说，未来已来。
　　但归根结底，我们口中的未来，不过是前人口中的“未来”，我们口中的未来，只是极其有限的“现在”。
　　所以不管未来怎样，至少好好享受现在。
　　我是这么想的。
　　从社会抚养所成年检测合格后，我正式进入了这个社会，从事一份古代数据挖掘的工作，专门在无数的猫猫视频和机器无法辨认的验证码程残片中寻找一些值钱的东西，出售。
　　由于职业的原因，我们对于身体尤其是脑的改造极少进行，义肢？没有。脑机？没有。除了一些可利用的，略显落后的生物技术可以让我们不至于看起来和博物馆的古代公元人一样。
　　可即使是这样，外界也有一群人叫我们“一群不愿接受文明社会进化改造的猴子”，在他们看来，我们这些没经历过机械改造的人无异于“残疾”，就连这个词都是他们不知道从那本出土的古籍中翻出来的早已不实用的词汇，现在就被套在了我们这一行身上。
　　话说我想了那么多，究竟想了什么。
　　一个人太难受了。
　　这工作并不枯燥，只是需要一个人待着，而且对于“人”的部分特别看重，所以我也没有进行一些现代化的改造，比如义肢脑机接口之类的，全部都是借助的外部设备，在这个时代，据我所知的，只有从事我这个工作的人还是原原本本的“纯人类”了。
　　我突然意识到，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正因我没有做改造，我才有这种感觉。
　　说到底是什么时候会有这种感觉呢？
　　在我下线的时候发现外面早已天黑却不得不摸着黑起来开灯的时候？
　　外置脑机屏幕的光照亮我面前的一小片，这一片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我：
　　你是一个人。
　　生物需要情感联结，没有做过改造的我尤甚。
　　这一刻终于还是到来了，我想起了广告里的：“选一个风和靓丽的日子，带着你的仿生人回家。”
　　这个时代仿生人在人们的生活中已经是稀松平常，毕竟在古代，扫地机器人还有一些被电源拴在原地的“小*同学”们就已经打入了人们的生活，更别提如今，这个人与仿生人的边界日渐模糊的如今，它们像是古人的猫猫狗狗一样，陪伴着人们的生活。
　　他们无需睡眠，亦不用进食，全天候待机，即使在条款限制了机身材料后仍有远超人类的身体素质，然而对于普罗大众最直观的，还是那个可随意定制的外观，那个外观……
　　你可以加上猫耳朵，尾巴，甚至是在皮肤上镶嵌鳞片，更换瞳孔颜色这小事儿更是不在话下，发丝的密度更是远超人类，只要你舍得花，你就能拥有一具世界上最好的皮囊。
　　虽然仿生人在各种层面上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但“脑”是仍未攻克的难题，因此仿生人的大脑里仍是电力驱动的脑机，本质上还是一个强人工智能，“仿生人”不过是生产商搞出的噱头。
　　可以骗骗需要情感联结的老人孩子，但是很难骗到我。
　　在它们露出脖颈后的接口的时候，在有狂风时不眨眼的时候，尤其是在维修时，它们如若无事地掀起自己的天灵盖的时候……
　　我曾经就有一个，不过是限期的，在期满结束后，她就在我的一个打盹中离开了，收拾走了所有的东西和痕迹，干净的让我怀疑是不是我记忆出了问题。
　　所以当时我发誓，不就是孤独嘛，忍忍就完事儿了。
　　我也承认我忍不了了，我必须，现在，就得搞一个能陪我说说话的仿生人。
　　半小时的浏览中，我看到的全部都是诸如：“性格定制”、“外观自定义”、“强交互学习系统”、“高仿真皮肤肌肉骨骼”、“**”、“如真正人类一般的体验”等等带有这些标签的，价格多半让我望而却步。
　　却步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我从冰河世纪开始，做到现在就可以了。
　　随着我浏览时间的增长，给我的推送种类也愈来愈两极化，从高价的近乎真人的仿生人，到白菜价的内置语音系统的扫地“盘子”……
　　也许穷人连个陪伴自己的“宠物”都不配有了。
　　“*大学研究室产品”、“试验品”、“全机身仿生（包括脑部)”、“成品性格外观，无法更换”、“仅此一台”……
　　“仅此一台”……
　　随后我点开了商品的介绍页面，看到了她。
　　该怎么形容她给我感觉呢，这个页面用了古代的平面照片，所以只能从一个泛黄的面上看到她。
　　如今再想来，我竟然已经记不清照片上是什么样子，但那种感觉还清晰的留在我的心里。
　　她给人的整体的气质，就像是古书中描述的那样：“受过良好的教育，有不错的家境的滋润，但也见识过一些世面，绝不天真，身上有着青春的活力与经历的内敛，这两种气质夹在一起构成了她的外貌：知性而内敛。就像是一颗透明的夹心的糖，你看得到她所蕴含的那热情的心，所以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的会想要与她交往，然后与之深交，一窥其心，也就是说，她是一个极其理想的女性，会天然的勾起男性的征服欲与保护欲，但却丝毫不显得弱势……”
　　好吧我的文笔有限，但一句话，身材符合预期，体态优雅大方，面容姣好，就是这样。
　　主要是，价格我可以接受，刚好是我全部的积蓄。
　　冲了。
　　付款后，我居然没什么感觉，我对于我这些钱花出去并没感到惋惜，我一想到在世界上某一个地方的某个“人”属于我了，我就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子安心和满足。
　　商家很快联系上了我，我很惊奇他们是用的直接电联的方式。
　　“您好。”我招呼，我太久没说话了，我不知道我的声音还对不对劲。
　　“dfae2586633先生，您的联系方式已转交给您在我工作室购买的唯一产品‘文心’，稍后她会联系您通知您取货地点。文心的所有权已经转交给您，可在网路上查询所有权等信息，同时强制关机的秘钥也已经在您的邮箱里。”
　　随后电话那头的人长舒了口气。
　　“嗨呀。真的没想到能卖出去啊，谢谢你……dfae2586633先生，现在我要去星城买个房子安心度过下半生了。”
　　随后通信便切断了，对方显然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
　　“联系我？”
　　随后叮咚的陌生铃声响起，又是用老版的只有语音功能的手机打来的。
　　“您好……”
　　我感觉我是不是说过这句话。
　　“……”
　　一阵轻柔呼吸，我的心里不知怎的已经意识到了，我仿佛经历过这个时刻，周围的景象与记忆中某个地方重叠，完全知道接下来的对话、行动是什么。
　　我感觉就是她。
　　“我是文心，现在就在你门口。”
　　她说。
　　“还有，我现在很饿……希望你可以准备点儿吃的。”
　　她说。
　　“？”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