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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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岛”上的人，对IRT的了解，无非就是从“浮岛”拿了多少东西，有多少人到“浮岛”治病，在救援中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人。在“浮岛”人眼里，IRT成员不怕死，好像也不怕痛，对自己的生命毫不珍惜，还有人说IRT的人都被注射过一种可以让人失去痛觉的药剂，麻痹了人的神经，让人只知道前进……
　　但云杉讲述的IRT与星尘之前听到的有着天壤之别，灾难如此可怕，一群随时送死的人，竟然会有这么轻松的生活——哪怕是在“浮岛”上，这种几个人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做着旧时代才会有的娱乐活动的情况，也是极其少见的。
　　“这和我了解到的IRT有些出入啊……”星尘心里有一种空虚感，那些话触及到了星尘脑内信息的盲点。
　　“哦？”云杉也来了兴趣，“那您说来听听，您了解到的是什么呢？”
　　星尘当然不可能对一个陌生人说那些“坏话”，她略加思索，想起了新闻上那些专门为IRT写的赞颂词。
　　“他们说，你们敢于牺牲自己，燃尽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他人，你们是人民的英雄”
　　但他们也说，你们毫无个人意识，在麻木之下腐蚀人性，你们是一群莽夫。
　　“他们说，你们无私奉献，艰苦奋斗，你们是时代的楷模。”
　　但他们也说，你们不知廉耻，强盗般占用我们的资源，你们是社会的寄生虫。
　　“他们说，你们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你们是搏击风浪的龙骨，你们是人类不屈的战歌。”
　　但他们也说，你们的无知让整个人类仍在毫无意义地挣扎，做着无谓的消耗，耽误了整个人类的生存，你们是愚蠢的代言人，是人类的败类……
　　云杉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笑，心里更多的是震惊，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竟也能学得一口熟练地官腔。云杉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凝固。
　　星尘发现气氛不太对劲，想要赶紧换个话题，不只是因为云杉，更是由于周围还有不少人，他们无一例外地厌恶有人“添词加句”地形容IRT。
　　“云先生这次度假，想要做些什么呢？”
　　“没什么啊，在浮岛上走走看看呗，一年到头来不了‘浮岛’几次，毕竟这里跟旧时代的很像……”
　　“旧时代？”
　　“哦哦，可能是我说的太笼统，应该是城市的外貌，马路啦、楼房啦、大厦啦……这些在旧时代都有的哦。”
　　“唔……”星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登上浮岛之前，星尘也在陆地生活，离开陆地时，那里的样子和现在的“浮岛”差不许多……
　　“那么陆地上的生活呢？”
　　其实根本不用去问吧，陆地上经历了那么多灾害，哪里还能住人？估计现在陆地上的人只能在废墟之中生存了吧……
　　“陆地啊，与‘浮岛’可是泥云之别，不过……”云杉说话的声音在减少，最后成了呢喃。他顿了顿，又摇了摇头，“不，那其实就是旧时代！”
　　“这怎么可能，难道那么多灾难对陆地没有丝毫影响吗？”星尘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话，毁天灭地的灾害让那么多人死在陆地上，海平面一时也没有停止对陆地的吞噬，人们怎么可能还能像旧时代那样生活！
　　“一点影响也没有是完全不可能的，海啸淹没了我们的土地，地震把我们的房屋变成了废墟，还有洪涝、干旱、瘟疫……这些东西足以毁了我们，但是，您可能不信，陆地上，的的确确和旧时代一模一样。”
　　星尘盯着他，视线无法从他身上离开。两人的世界观似乎是恰恰相反的，但星尘在与云杉谈话中并没有什么不适，反倒觉得很神奇，之后她也许不禁在忙碌之中分出一瞬来思考浮岛外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聊了这么多，都是在说我呢，”云杉淡淡地笑了笑，“那么星小姐，您有什么爱好呢？”
　　“爱好？”这属于不太常用的词汇，星尘这么多年只见过几次。因为在现实生活中使用的太少，已经被人们抛弃了，就像旧时代的人们也不会在日常交谈中说什么“之乎者也”之类的话。有很多的词汇因为与社会生活不符而失去了使用价值，当然，“爱好”一词也在被“请”之列。
　　星尘眨了眨眼睛，嘴唇微抿，“这个词很久没有人用了，我不太懂是什么意思。”
　　从看到他开始，就觉得他像是从旧时代来的人，像一个老古董，难道这世上真的有时空穿梭的技术？这怎么可能，我又在主观臆断了！
　　“呃……大概就是自己喜欢做的是吧，我也说不好。奇怪，这么方便的词汇在‘浮岛’上竟然不用了吗，那么怎么让人表达自己的内心啊？”云杉自言自语地念叨。
　　自己的内心世界怎么可能随便暴露在他人面前？星尘问道：“这个词在陆地上仍然在使用吗？”看来陆地和“浮岛”有了很大的脱节啊。从发展情况来看，果然是陆地被淘汰了吗……
　　星尘想起要回复云杉的问题，“喜欢做的事……有啊。”不过这个问题真是足够无聊的。
　　“哦，是什么呢？”
　　“工作啊，我喜欢工作啊，这就是旧时代的爱好吧。”“工作？”
　　“对呀，所有人都应该喜欢自己的工作啊，毕竟要生存，每个人都会我条件地去喜欢工作的啊，前辈们说我会喜欢的，我也自然喜欢上了。”
　　星尘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故意装腔，但她没有，这正是她的内心想法。星尘认为并没有必要在这个人面前掩饰什么，与其说是不需要伪装，倒不如说是不能够伪装。云杉给人这样一种感觉，你同他交谈只能是感情的自然流露，而不能掺杂着别的什么想法。你会发现他的谈吐中透露着一股真诚，这会感染一个人。与他面对面，要么什么都不说，要么你就敞开心扉地同他畅谈，他也许会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但绝不会任人欺骗，他仿佛可以洞察人的内心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古老而又有新生的感情，令星尘感到了闻所未闻的恐慌。
　　“星小姐……唉，其实我也不会准确表达，但总我觉得所谓‘爱好’可能不是这样，至少是‘我喜欢’而并非‘别人说我应该喜欢’……”
　　“哦，二者的区别会是什么呢？”星尘对他的好奇渐渐转变成了一种求知，她仿佛踏进了古代的神殿，感受着本原的气息。她期待着云杉接下来的回答。
　　但是云杉没有说话，他出人意料的低着头，眼睛微眯，像是老僧入定。良久之后，他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太深奥了，要我说也只能道出极为粗陋的表皮，有好多的答案是要自己去感悟的，这个问题，还需要星小姐自己来回答啊。”他看看了手表，又是微微一笑，笑容掺进了阳光，“时候似乎不早了，星小姐还要工作的吧。”
　　糟了！星尘倒吸一口凉气。
　　“12:20”
　　偌大的食堂里只剩下星尘和云杉两个人，他们说话的声音在空间里重重回荡，像是激起了层层涟漪。
　　“抱歉失陪了。”星尘把盘中的午饭快速吃完，“跟您谈话很愉快。”星尘学着云杉的语气向他告了别，匆匆朝食堂门外跑去。
　　“与您相处十分开心，星尘小姐，也希望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
　　周围没人，星尘可以快跑，不必顾及。可能心里想尽快赶回去工作，云杉最后的话只听到了半截。
　　找到属于自己的爱好么，在“浮岛”这是多此一举的。星尘无奈。
　　云杉缓缓站起身，目送远去的身影。
　　“你一定会找到的，星尘，因为你是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