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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黎明还像滚动的彩墨一般在天边流淌时，康斯坦丁就已经醒了。
他习惯在这个时候为自己泡上一杯浓郁到近乎粘稠的咖啡，然后悠闲地观赏天空苏醒的全过程。
当明亮的色彩龙笼罩他的头顶时，整座安泰尔城也随之复苏。人们照常从沉睡中醒来，像是蜜蜂般投入一成不变的枯燥日常中。
但讽刺的是，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人们的生活、海平面甚至是星空都一样。康斯坦丁始终如此相信。
就同厌恶涂了苔藓酱的面包一样，他厌恶单调而乏味的日子，因而寻求一些改变。
在前些日子，他也确实为这座城市带来一些改变。
一些人消失了，像是梵提·黑沼和吉恩·山岭。
这些固执的家伙坚守土匪时期的陈旧理念，于是在对维克希德的伏击战里吃了大亏。
坦白来说康斯坦丁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但他还是提前实施了计划将以吉恩为首的领导人一网打尽。
可是吉恩虽然死了，安泰尔却无法承受一座行星级城市的怒火。
康斯坦丁想到了唯一能够解救他们的办法，而他也这样做了。
当听到从远方传来的、不和谐的隆隆声时，康斯坦丁喝下了最后一口咖啡。
他将杯子放在了手边的石桌上，双手合十开始祈祷。
伴随着那阵声音越来越响，安泰尔城里的人们也慢慢反应了过来。他们聚集在城门处，忧心忡忡地眺望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一群由钢铁和火药组成的巨大虫子，它们一路踩碎荒原的岩石与沙快，朝着安泰尔城疾驰而来。
那是维克希德的军团，在荒原上穿梭的圣甲虫。
人们开始感到恐慌、焦虑与疑惑，但他们的城主并没有带来机动骑士与士兵，而是带着一伙官员来到了人群的最前端。
二十分钟后，圣甲虫军团来到了康斯坦丁面前。万幸的是，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只是对准了他们便停下了，并没有喷射出弹药与火焰。
看着维克希德的士兵们从圣甲虫里钻出，康斯坦丁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他冲着为首的长官深鞠一躬，随后说道：
“恭候多时了，维克希德帝王城的诸位大人。欢迎来到安泰尔贸易城。”
“感到庆幸吧，安泰尔的主人。”
银发的女性走上前来，接受了康斯坦丁的行礼并与其握手。
“你的提案通过了——这很大程度上地依赖斯温殿下的仁慈。”
“我知道，我知道...斯温殿下...他今天没来吗？”
话音未落，康斯坦丁便听见头顶响起了引擎启动的声音。他抬起头来，发现巨大的黑色骑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天空中，正以极快的速度降落。
那样的架势，与其说落下不如用“砸”来形容更加贴切。
轰！
巨大的冲击掀起了一阵小型地震。弥漫的沙尘之中，康斯坦丁只看见一对绿色的眼睛，正闪着刺眼的光。
“隐身系统已关闭，机体损伤率百分之零。检测到已经着陆，需要关闭飞行模块吗？斯温。”
“好的，加拉哈德。放我下去，打开驾驶舱。”
“收到，驾驶舱解锁中。”
在烟尘散尽后，康斯坦丁看见漆黑的骑士正做出单膝下跪的动作，它胸口的舱门打开了，而斯温·辰星正向自己走来。
“你好，斯温殿下。”
“你好，康斯坦丁。”
斯温看着康斯坦丁上下打量了一阵，随后像是做出什么决断似的点了点头。
“希望这个决定不会让我后悔。”
“如您所愿，殿下。”
康斯坦丁朝着斯温低头鞠躬，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却被打断了。
“其他的事项会有人和你交接，今天我是来收你所谓的‘大礼’的。”
“原谅我冒昧，现在一切还未——”
察觉到斯温尖锐的目光，康斯坦丁顿时感到后背发冷，只得硬生生将后半句话憋了回去。
“我们没有协商的余地，康斯坦丁。如果你想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你、你的这些部下还有这座甚至称不上村庄的破烂城市烧成灰烬。”
“是...”
“所以，带路吧。”
康斯坦丁眼见自己没有选择，只能简单的向部下交代几句话，随后便带着斯温一行离开了城门。
和斯温同行的还有刚才的女性军官和两名士兵，走在前面时康斯坦丁始终能够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敌意与杀气，令他感觉芒刺在背。
他又想起吉恩那张丑陋的脸，和在他眼前耀武扬威的那副恶心模样。
将这么大个烂摊子丢给他，就算是杀了吉恩也不足以解愤。
不过平心而论，到目前为止这到底算不算是件坏事也不太好说。
安泰尔城依赖往来的商队贸易和运输作为主要收入手段，本就称不上富裕——再加上以吉恩为首的一种土匪头领私饱中囊，更是让城中的财政雪上加霜。
康斯坦丁已经不明白，吉恩到底是为了什么建立这座城市的。多亏这些破烂的建筑与武力威胁，城里的居民数量已经大不如前，就算不发生这次的冲突要不了几年这座仓促建起的城市也会轰然倒塌。
但是，如果安泰尔城能成为维克希德的附属的话...
康斯坦丁并不奢求太多的支援，只求维克希德能够提供城中居民最基础的生活保障。如此一来他就能安心发展，将这座城市从坍塌的边缘拉回来。
当然，在日后维克希德到底会如何处置这座城市、以及是否会派遣新的执政官都是未知数，甚至康斯坦丁到底能不能活下来都说不定...
这是一步完全无法知晓未来的臭棋，却也是康斯坦丁能够想到唯一一步棋。
而他的命运，这座城市的命运都已经交在了身后这位青年的身上。
然而就是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他却脑抽地问了一句：“斯温殿下，我只是有些好奇...您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相信我？
难道就不怕有埋伏吗？”
话一出口康斯坦丁就后悔了，身后的士兵立刻用枪对准了他的脑袋，他们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额...只是好奇...”
康斯坦丁就是这样，有说话管不住嘴的毛病。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犯病，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穿越回过去捅死五秒前的自己。
“不用这么紧张，把枪放下。”
出乎他的意料，斯温冲着两名士兵摇了摇头。虽然看起来不太情愿，但他们还是乖乖地收起了武器。
“我明白你的想法，康斯坦丁。
你想挽留这座城市，只有这一种方法可行。你不可能想到暗杀我，因为从一开始自己就没抱过希望。”
斯温紧盯着康斯坦丁，看着他的心跳步步升高。
“更何况，这座城市已经没有了斗争的资本，不是吗？无论是你、你的那些部下还是那些无辜的居民都是一样。
你们已经待在了一艘危船上，自顾不暇。”
听到这里，康斯坦丁震撼了。他的想法，毫无疑问都被对方猜透了。
他原以为，斯温只是一个会驾驶远古骑士、特殊一点的青年罢了。维克希德的传言他早有耳闻，斯温·辰星理应是个不求上进的颓废王子才对。
而现在——
“斯温殿下...”
同先前一样，斯温打断了他的话。
“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了，带我去看看你所谓的‘大礼’，它将会决定你和这座城市的命运。”
2
康斯坦丁直接带着克兰来到了城中的一处仓库，这里既没有守卫把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保险，同斯温想象中一样是个藏匿贵重物品的好地方。
“或许您可能会有些疑惑，为什么我会把贵重的东西藏在这种地方。”
康斯坦丁一边向斯温解释一边费力地搬开一团团稻草。看到他如此费力的样子，斯温也示意士兵们上前去帮忙。
“虽说古代就有宝物藏于阴沟的说法，但把它放在这里也并非是完全因为这种理由。想必您已经有一些猜想，是什么东西能够藏在这里而不害怕被偷盗。”
废话！
斯温心中暗骂。
在他的脑中，能够让他接受整座城的负担，报酬只有一种东西。
——古老机动骑士。
“我们无法驾驭一无所知的武器，将它交给您也是天理所在。”
当层层稻草垛被搬开后，果不其然一架黑色的机动骑士出现在了斯温眼前。
这种黑色是煤灰涂抹的结果，斯温走上前去立刻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
藏在满是易燃物的仓库里，还敢用煤灰和煤油做保护——该说这些家伙是蠢还是心大呢？
斯温用手指一抹机体的表面，黑色的粘稠油状物剥离后，呈现出的是亮银色的表面。
不过，这架机动骑士似乎与加拉哈德不太一样...
不仅仅是外形——给他的是一种不完整的感觉。
斯温抬头仰望这台沉睡的巨兽，伴随着程序框出现，全能之眼开始了运作。
——范海辛骨架。
由瑞士独立研发制造的对步兵战车型机动装甲，四肢由独立引擎驱动，搭载猎手钩爪与强磁力爪刃，适用于清扫与各种狭窄场地行动...
前面的各种介绍斯温都是一掠而过，唯独最后的两行装备介绍勾起了他的兴趣。
——取消了秘石驱动，改用电力与燃气双驱动，在缩短了续航时间的同时得到了惊人的爆发力。
就和猎手一模一样。
斯温暗暗想到，脑中描绘着它动起来的场景。
范海辛可谓是最负盛名的吸血鬼猎人，希望这副骨架真能担得起这个名头。
不过既然是骨架，就意味着需要自己来造剩下的部分了吧？
一部崭新出厂的、由前世界与现代技术共同创造、独一无二的机动骑士...
“你觉得怎么样，斯温？”
见斯温许久没有说话，旁边的德莲安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还不错——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
斯温咧开嘴笑了，随即冲康斯坦丁点了点脑袋。
“你从哪里找来这东西的？”
“在幻想破灭之前，我们都曾有过宏伟的梦。那时我们还什么都不懂，就花大价钱收购了这玩意。
没想到...它能在现在派上用场。”
“是，我也没想到。你的投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很有远见，用这笔钱换来了一城人的未来。”
“这么说？”
斯温朝着他伸出手来。
“交易成立了，至少现在是这样，康斯坦丁。”
...
...
...
忙活了好一阵，一群人才手忙脚乱地把这副骨架挪到了运输车上。
临走之前，斯温回头看了一眼安泰尔城。
数百人拥堵在城门口，眼看着他将要离开。康斯坦丁就站在这座破碎之城的中心，等待维克希德兑现承诺的那一刻。
“一周之内，我们会派人过来的。你最好收拾收拾，来一趟维克希德。
那里还有很多人等着你的交接——或许还有些人需要你说服。”
“我知道...”
似乎是察觉到了康斯坦丁的不安，斯温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我以辰星家的名义起誓，维克希德从不违背诺言。”
“感激不尽。”
虽然康斯坦丁的年龄是斯温的两倍多，但此刻他仿佛才是那个等着被安慰的年轻人。
“那么再会了，康斯坦丁。”
“一路走好，斯温殿下。”
“祝贺，一又三分之一的满月。”
“谢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