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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那冰凉滑腻的白玉蓝凤手镯,被他轻轻戴在左右两个手腕上时,这一刻,苏锦奴的心,顿是腾腾跳动起来。没想到,李夔这家伙,竟还有如此细腻温情的一面。
此番受之,心下的感觉,却是难以言述……
“嗯,真不错,好漂亮呢。以某看来,这双玉镯呀,倒是完全为你定做的一般呢。”李夔帮她戴好后,顿是哈哈一笑:“嗯,这双白玉冰蓝凤镯,就算是某来延请锦奴,将来为某做事的定礼吧。”
锦奴撇了撇嘴,她细细地看过手上镯子,便轻声道:“李夔,如果某没猜错的话,这玉镯上镶的这一双冰蓝凤凰,怕是你用那一双蓝宝石,雕刻而成的吧。”
李夔一怔:“哦,你竟看出来了?”
苏锦奴的纤纤玉指,轻轻滑过那冰蓝凤凰的羽翼,喃喃道:“质地如此精纯的宝石,莫说汧阳街面,就是整个关中,都是难得一见。某还听闻,这一双蓝宝石,非凡寻常之物,乃是拂菻国进贡给皇家的珍贵贡品呢。那吐蕃匪贼从皇家府库盗出,后来又无意失落,四处苦寻不得。却不知恁的,如此宝物,最终竟是落入你之手中,倒是令人嗟叹。”
李夔哈哈一笑:“这个么,此前曲折往复,说来倒也甚是有趣。若是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倒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呢。”
接下来,他把穹东赞如何在陶匠处失落蓝宝石,然后县丞陈一纶如何购买泥俑,并将其中的一尊放在原县令韦叔澄房中,便开始祈禳之法,以求以怨魂来代承痛之事,向苏锦奴简述了一番。
“后来,某在朱户村中查完案子后,便猜测那泥俑中可能有贵重之物。后来某回府宅,去看看老焦头收拾得如何,结果无意中发现,那一堆被某打碎的碎片里,那两只眼睛连在一齐的碎片,却要分外沉重一些。某心下好奇,遂取来小锤,将其锤得更碎,这时候,便顺利发现了藏在陶片里的蓝宝石。这般收获,倒是大大出乎了某之所料。”
“于是,某便想着,这般蓝宝石既已寻获,却是断不可退还给那贼厮了。然后,某便用琉璃碎片重制了一尊泥俑,用来诱捕穹东赞等人。而这双顶级蓝宝石,某将其送至汧阳县城口碑最好的一家珠宝铺子,让他们以为为原料,选用最好的波斯白玉,制作一双白玉冰蓝凤镯。现在成功制好后,倒是可借花献佛,送予锦奴你呢。”
李夔的这番讲述,让苏锦奴不觉也笑了起来:“这么说,那穹东赞一番忙碌,到是最终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呢。可怜此人恁的算计,落得如此下场,亦是可悲可叹。”
李夔直直地盯着她的双眸:“是啊,也许这就是天道好还的本意吧。亦由此可见,这双玉镯,倒还真是与锦奴你有缘呢。想来这对拂菻国进贡的顶级蓝宝石,万里之外贡送至大唐,最终连杨贵妃都没缘份戴上,现在却辗转流离,让锦奴你得以享用此物,这世上机缘之妙,却是何可言说。”
苏锦奴垂下头来,颊上泛起微红,她细细地摩挲着这一双精致的白玉手镯,脸上的欢喜之色,却是根本掩饰不住。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如此贵重的礼物。
而李夔之所以送给她如此贵重的礼物,真是仅仅是作为聘用她为手下不良人的礼物吗?
此间深意,苏锦奴自是全然明白,只不过,这一点,她永远不会对他说。
她赏玩了一阵,便喃喃道:“那你现在,那座府宅可曾收拾好了?”
李夔一愣,便急急回道:“这府宅么,现在老焦头已基本收拾完毕,他已搬在前门房居中,由其作为某之管家,来看守府宅。某看看也就这一两天吧,便从旅舍搬去府内住了。锦奴你这般来问,莫非……”
“给某腾个房间,等某再几天拆了线后,也去你那住。”苏锦奴直直地打断他的话:“天天在这医馆病床上苦熬日子,实是难受憋闷得紧。若去你那府上暂住,倒是能好得快些。怎么样,你可愿意么?”
李夔哈哈大笑:“好啊,锦奴你能赏光来住,倒让李某求之不得呢。那某就成人之美,把某府上最好的那间房,腾给你住吧。不过,到时的房费,可是一文都不能少哦。”
“哼,守财奴,某断断不会少你的房费!”苏锦奴斜了他一眼,扭过身去不看他。
只不过,使着小性子的她,脸上却又隐隐泛起笑容。
一时间,病房里的气氛,倒是颇为微妙。
“李夔,你说,这世上的人心,是不是都很容易变的?”最终,苏锦奴幽幽一叹,破开了这沉闷的气氛。
李夔瞬间愣住了。
他不知道,苏锦奴说这话,到底是何用意。
“李夔你不知道,那县丞陈一纶,其实在汧阳任职有多年了,官声向是不错,百姓皆认为他是一个好官。却不知怎地,在得了肺痨之后,他竟会做出如此可怕恶毒之事。为什么,同样一个人,其前后转变,会是如此之大呢?难道……”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
李夔盯着她的脸,沉声道:“锦奴,某觉得,这世上吧,最易变的是人心,最能持久的,也是人心。”
“哦?为何这么说。”
“这个世界,有人为了减轻病痛延长寿命,而一改初衷,开始走向自己曾经深恶痛绝的反面,这样人绝对不会是少数。而有人能始终坚持本心,从一而终地守卫最初的美好,亦是大有人在。这两者并行不悖,共存于世间,最终是何结果,只看你是怎么选择的而已。”
“那你呢?你也会是一个善变之人么?”她的声音很低。
李夔沉吟一下,摇了摇头:“世事虽是如此艰难,但李某还是愿意,一直保持本色,一直拥有最初的本心。就象现在,某愿意这样守着你,这样陪着你,哪怕不出一言,只要能默默看着你,都是一种温暖与幸福。”
“好了,好了,别说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苏锦奴心下温暖,却故意皱起眉头,打断他的话:“好了,你走吧,谢谢你送某的镯子。你且快点回去休息,某也要睡了。”
李夔回给她一个温暖的笑容,亦不多言,起身离开病房。
苏锦奴默默注视着他离开,又轻轻抚摸着手上的玉镯,脸上的表情,却是难以言说的模样。
一天后,李夔从旅舍搬到府宅居住。
来到自家府宅门口,李夔一眼就看到,那高悬在大门上的牌匾,青石底上,端端正正地刻着“李府”这两个镏金阳文隶体大字。
一时间,李夔心下,又是莫名感慨。
也许,直到现在自己搬进来后,这座宅院,才算是真正地属于了自己吧。
而他所住的卧房,位于后堂正中最大的那一间,里面已被老焦头收拾得窗明几净,床铺整洁,虽然仅有一床一桌一柜,却是空旷有序,整齐错落,让人一眼看去,就有一种十分舒心的感受。
只不过,这样偌大一所宅院,仅有他与老焦头二人来住,却是空荡寥落得紧。
所以这两天,李夔还曾邀请过不良帅郑世元与文书刘吉平二人,亦来府中同住,却被二人拒绝了。
郑世元现在身为不良帅,又是李夔手下,感觉若与自己的上司同住一块,多有受制之嫌。且他生活清高,又家境富裕,更不愿白白占人便宜,最终还是在汧阳街面临近县衙之处,买了一幢雅致小宅,单独居住。
而那文书刘吉平,则是因为自己在汧阳有老宅可住,亦不愿与李夔的府宅中居住。且这段时间以来,因为跟随李夔办案,他总得了二十余贯的工资与赏钱,却是正好将老宅翻修新建,他一个人重新住回去,倒亦是悠闲自在。
在李夔搬入府宅的第五天,那拆了肩部缝线的苏锦奴,离开医馆,按先前的约定,来到李夔家中居住。
对于她的到来,李夔自是十分欢迎。
他摆了一桌盛宴,由老焦头、郑世元、刘吉平等人作陪,为苏锦奴的顺利康复,一同把酒庆贺。
然后,李夔亲自安排,把左边厢房那最为宽敞的大间,独独地让给她居住。
与此同时,为了更好地照顾她,让她尽快养好伤口,李夔让老焦头去人牙市场上,花了足足八十贯钱,买了两个伶俐的小丫鬟,让她们来轮流照顾苏锦奴的饮食起居。
他这般细心熨贴,呵护倍至,自是让苏锦奴看在眼中,喜在心头,胸中一股缠绵悱恻之意,更是难以言述。
只不过,她饶是心下欢喜,却还要在脸上,装出一副无所谓的冷淡模样。
自此之后,这座原县令韦叔澄的宅子,终于有了五个人,一齐居住于其中。
相比整座豪华大宅来说,五个人的人数,还是显得太少了些,但总比李夔孤身一人,先前来到府中时要热闹得多,也更具人气。
不过,虽然苏锦奴已在府中居住,但李夔无事之时,却也绝不去多打扰她。
两人保持着一种平等往来的礼节,尽量避免瓜田李下的传闻。
这样安稳和美的岁月,让李夔十分享受。
在苏锦奴搬入府中,仅仅过了十天,李夔早上刚刚起床之时,便有不良人急急前来。
“李县尉,快,快去县衙,段县令要你立即赶去,说是节度府派了人来,竟是有一件要案,要让李县令你赶紧去办呢。”
李夔闻言,顿是颇吃了一惊。
“你说什么?竟是节度府派了人来?却是所为何事?”
初冬寒冷的天气,那不良人却是额头热汗直冒,他喘着粗气向李夔喊道:“具体情况,某亦不清楚。只是依稀听闻,好象是节度使大人的母亲,去凤翔府的一座山庙进香,却是忽然失踪,再无踪迹。”
“哦,竟有这等事情?”
“是啊,更为奇怪的是,在官府派出人马前去寺中调查时,竟离奇地发现,这寺中的方丈能慧,竟然在前一天晚上,十分古怪地吊死在了自家的禅房中。”
“啊!竟是如此……”
李夔不及多想,立即随着这些不良人,匆匆赶往县衙而去。
来到了大堂的李夔,一眼就看到,那县令段知言有如一只热锅蚂蚁一般,在堂上团团打转。
而在他旁边,则是端坐着一位,与自己一样同穿九品官服的官员,正一脸愁色地直捋胡须。
见到李夔快步入堂,段知言双眼一亮,立即向李夔介绍道:“李夔,某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乃是节度府的馆驿胡巡官,特奉李节度之命,急急来到咱们汧阳县,要请你前去断案呢。”
听得此人是个馆铎巡官,李夔心下,顿是一怔。
他依稀记得,这馆驿巡官,乃是节度府的下属官名。位列于节度使、观察使、团练使、防御使属官,位判官、推官之下。按其职能来说,又分有营田巡官、转运巡官、馆驿巡官等名目,盖随使而置。
而这馆巡驿官,若要勉强解释,则是相当于是警察局的监督官员。因为是随使而置的职位,故其品级没有完全界定。而在真实历史上,有多位著名的诗人都当过馆巡驿官,如韩愈、温庭筠等人,皆曾当过巡官之职。
县令段知言话音刚落,那胡巡官便立即站起身来,向李夔拱手道:“某乃节府巡官胡仪,此番前来贵地,是奉节度使李大人之命,特意来此延请李县尉前去凤翔府办案。此事切急之至,望李县尉立即随某前去,不得有误。”
他一语说完,便立即将一封书信,双手递呈给李夔观看。
李夔打开书信,一眼看去,发现此信的内容,乃是李昌符亲笔所写,邀他要立即赶赴凤翔府办案,上面还盖着节度府的大印,信件倒是真实无疑。
李夔匆匆看完,心下一凛,便立即向胡仪问道:“胡巡官,李某斗胆,想问问到底是何案件,也好让某先有个心理准备。”
见李夔追问,胡仪悠悠一叹,开口快速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