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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昌符这般朗声发笑,李夔心下,却是莫名地发紧。他能感觉出来,这李昌符故作豁达的笑容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怪异味道。
果不其然,李昌符大笑完毕,便收敛笑容,冷哼一声道:“李夔,照你这么说,本节度要如何用人,要做何安排,还要听从你的意见不成了?”
李夔心下一凛,急急回道:“节下,是某失礼了。某只是随意说说,对方炼的处理意见,安敢擅指节下之安排。若有见识浅陋之处,还望节下斧正。”
李昌符冷冷道:“李夔,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与地位,不要去做鲁莽犯上之事,此乃官场之大忌,以后切莫再犯!不过,念你此番侦破大案,有大功在身,方才又是初犯,本节度就不与你计较了。但从今之后,切莫再头脑发热,做出顶撞上级之事,不然的话,你虽有功劳,某亦是对你再不客气!”
见这李昌符此人,表面热情大度,暗地里这般生冷猜忌,李夔心下对此人的观感,已然直线下降。
不过,在表面上,他犹是一脸十分受教的模样,微笑拱手道:“节下说得极是,是某唐突无礼了。接下来,任凭节下安排裁度。”
李昌符嗯了一声,那冰冷的目光,便投向跪在一旁的方炼。
他眯着一双三角眼,便那垂首站立的方炼从上到下打量了数遍,便低喝道:“方炼,本节度问你,你可知罪么?”
方炼扑通一声,伏跪于地。
他一脸黯然,低垂着头,喃喃道:“罪下方炼,败军失阵,有负所托,实是罪行深重,百死莫赎。现在堂中,诚惶诚恐,但请李节度责罚便是。”
“责罚?责罚你还有个卵用!现在某就算在这里将你这厮活活打死,难道还能让那三十余名军兵与不良人,重新活过来不成!”李昌符咆哮道:“你这厮自作主张,不听李夔之劝,强要进兵,终有此败,某于今想来,心下犹甚是衔恨不已。你且说,现在某就是再如何惩罚你,又能济得甚用!”
方炼一脸羞惭,他低头伏地,大声道:“都是在下无能,连累恁多兄弟赴死,此番在此,任凭节下处置便是!”
李昌符冷冷道:“好!那你听好了!某念你往日亦多有功劳,故且饶你性命。但方炼你从今天开始,立即削去不良帅一职,为一名普通不良人,然后便前往陇州报道,去那陇州刺史薛知筹手下效力。”
闻得这般安排,方炼下意识地浑身一颤。
不过,他没作任何辨解,立即朗声言道:“是,方某谨遵谕令。”
而听到李昌符对方炼作出这般安排,一旁的李夔心下,又是暗叹不已。
这位不良帅方炼,在汧阳干了已有数年,算是当地一名老资格的吏员了。此人一直想着,要在汧阳更进一步,得以擢拔,最好得个官身,从此彻底摆脱吏员的地位,却没想到在这次猫鬼大案中,他却犯下这般大错,竟是连这不良帅的位置业已不保,还被剥夺成普通不良人,被逐往那陇州荒僻之地效力。
而可以想见的是,现在他只身前往陇州,在当地素无根基,又身有残疾,去那从未打过交道的陇州刺史薛知筹手下效力,前程却何其堪忧。
只怕他此番前去,定会大受排挤,将来如何,却是不敢多想。
这人身命运,真真何以言之。
当然,这般惩处,其实也尚是合理,毕竟方炼有错在前,现在李昌符拿捏惩罚于他,却是任何人都无法为他申辨了。
只不,这般打击之下,方炼的前程梦想,也就彻底完蛋了吧。
李夔沉默不言,一旁的新任县令段知言,却看不过去了。
他走上前来,低低地插了一语:“节下,方炼如何安排,某不敢稍有异议。只不过,现在他腿伤未愈,身体不便,便急急前往陇州,怕是不太好吧。可否让他暂在汧阳休养一段时间,待其身体恢复了些,再前去陇州,却是更为妥当呢。”
“哼!有甚不妥之处!”李昌符又吼了起来:“他不过了断了条腿而已,又不是不能再恢复了。此番派他前去,难道还辛苦了他不成!想想那三十余名命丧六盘峡谷的军兵与不良人,却是连性命都丢了,不知道在哪里作孤魂野鬼哩。本节度这般处置,已是难得的法外开恩了!你却再休来为他进言。”
他这声吼完,段知言脸色十分难堪,那伏跪于的方炼,却在一旁赶紧接话:“李节度说得是。某这条断腿,现已打了石膏与夹板,若是骑马前去,却不妨事。那某今天便收拾好行李物品,明天一早便从汧阳出发,前去陇州报到。”
李昌符目光阴沉,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处理完了方炼之事,他的目光,又转而投向李夔。
“李夔,接下来,某便要来安排你了。”
李夔一脸恭敬:“某任凭节下裁处,无不从命。”
李昌符撇嘴一笑:“很好。那你听好了,某不但要你担任汧阳县不良帅,还要进一步提拔你,让你任汧阳县代理县尉一职。”
听到李昌符这话,整个原本安静的大堂中,顿是有如一锅开水里猛撒了一大把盐粒一般,立刻就有各种声响滋滋冒起。
“啧啧,你们听到没,李夔除了当不良帅,竟然还要担任代理县尉呢。这般提拔速度,实是了得!”
“那可不!他才来多久啊,不过大半年功夫而己,竟可以兼任县尉!这晋升速度,在咱汧阳县中,却是无人能及呢。”
“是啊,如果仅是提拔为不良帅,那倒也就罢了。你等需要知道,这县尉可是有品级的,乃是要朝廷所遣的文武官员,方可担任此职,这李夔来路不明,身份可疑,竟然骤得这般高位,如何不令人嗟叹。”
……
众人口说纷纭,望向李夔的目光亦是十分复杂。
里面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惊愕的,有茫然的,各种神态俱有,一时望去,难以分辨。
李夔更注意到,那新任县令段知言望向自己的目光,亦是满满的震愕。
估计在这里所有的人,都完全无法想象,李夔这样一个来路不明,身份可疑,又非读书人出身的人士,怎么竟能令这位凤翔节度使李昌符对他如此高看。
仿佛是看出了众人的疑虑一般,李昌符环视一圈,便冷哼一声,笑着说道:“你等以为,某这般提拔李夔,竟是一时心血来潮么?非也!此番任命安排,乃是某与赵司马二人,详细讨论了许久,才做出的最终决定。”
“某知道,你们定然想说,这县尉一职,职位虽是不高,却是属于朝廷命官,乃是有品阶的正式官员。一般来说,却是要由朝廷下文,委派进士出身的官员来担任,方为合理。而对于这一点,某这个凤翔节度使,其实亦是心知肚明。只不过,现在你们也知道,朝廷播迁在外,皇帝不知所踪,难道某还能派人,去四处寻找他们到底藏在何处不成?皇帝不在又无法联系,那现在凤翔各地的官吏任命,就只得由某自行作主,却是没办法的事情哩。”
李昌符说到这里,表面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嘴角却是笑容隐现。
他的这般模样,却仿佛在悄悄告诉所有人,这番话语不过只是言不由衷的场面话罢了。
没了压在头上的皇帝,那这位凤翔节度使李昌符,却是再无任何哪怕是形式上的约束,在这凤翔之地,相当于是一位彻头彻尾毫无拘束的土皇帝。这样一手摭天无人能管的局面,当然更对李昌符的胃口。
而现在,大唐的皇帝已对整个国家失去了控制,说是徒有虚名的傀儡,亦不为过。而君失其柄,下必擅之,现在底下暗喜的一众官员,又何止凤翔节度使李昌符一人呢。
放眼大唐各地,这各处的节度使、观察使、招讨使等实权人物,个个都是当地的土皇帝。
而其中的佼佼者,如陇西郡王李克用,如吴兴郡王朱温等人,兵马雄壮,地盘亦广,更是完全无视唐廷的存在的独立藩镇。他们大肆扩张自己的势力,想打谁就打谁,甚至加向朝廷事先禀报一番都懒得,若说他们是这个时代的隐形君主,亦不为过。
见大堂之中一片静默,李昌符又朗声道:“现在,段知言已被某擢升为汧阳县令,那这空缺的县尉一职,自当要有人接任。某观这汧阳县中,能担此任者,却是非李夔莫属。他虽然有来路不明之嫌,但此人机智多谋,又忠心效命,自为不良人以来,连破大案要案,乃是不可多得之人才。就算暂退一步,不提这些,某听那赵司马讲,李夔自任崔家头里武侯铺铺长以来,竟能自筹钱财,成功重新扩建修造武侯铺,这才使得后来的武侯铺保卫战,得以顺利实施,打退大批的敌寇匪军。这般重大功劳在手,现在升擢为代理县尉,又有何不可呢。以某看来,李夔现在担任代理县尉,将来皇帝还辕,重返长安,再奏禀其为正式县尉,亦是完全可以。”
见李昌符这般毫无掩饰地保举李夔,那新任县令段知言,也终于回过味来。
他亦是连连点头,立即附合:“李节度说得有理。李夔虽有来路不明之嫌,但他为人聪颖,为案得力,若担任县尉一职,却是十分合适,办理各类案件,亦是更加方便。别人某不敢说,但某这个新任汧阳县令,却是绝对同意李节度的意见,愿意让李夔担任汧阳县尉一职。”
见段知言一语说完,便向自己投来欣赏的目光,李夔也回给他一个动人的微笑。
对于现在汧阳县的权力结构,李夔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在唐代官制中,一县范围内,最有权力的人物,便是县令。
县令(等同于后世的知县),相当于现在的县高官兼县长,是主管一县事务的一把手。
现在汧阳县中,原县令韦叔澄因为贪腐通敌之罪,已被腰斩于凤翔府,现在的新任县令段知言,便是这座县城的最高权力拥有者。
而在县令之下,则是县丞。
县丞,相当于现在的副书记兼副县长,是县令的副手之一,一县的二把手。
在汧阳县,担任县丞的,是一个年纪颇大的老官员陈一纶。因为此人患有肺痨,一直在家中养病,他这个县丞之职,基本形同虚设。他的全部职权,已尽由原县令韦叔澄亲手包揽。
不过,在李夔看来,此人却是因祸得福了。
因为他向不管事,在汧阳县中属于可有可无的存在,故韦叔澄在做一系列贪赃枉法勾通敌国的罪行时,根本没想过要与这陈一纶有半点勾通。也正因为这般原因,这位县丞陈一纶才得以彻底撇清自己,保全了性命与官位。
县丞往下,便是县尉。
县尉,相当于现在的县政法高官兼公安局长,是主管一县捕盗、治安等刑事、司法事务的官员,品级一般略小于县丞,也是县令的副手之一,堪称一县的第三把手。
现在,这县尉的宝座,却是终于落到了李某人手中了……
而这些县级官员的品级,在唐代,亦因为当地的经济状况与重要程度,分为上中下三种。
象汧阳这种县城,在凤翔府中,属于中等水平的县城,按中县的规格,所以在汧阳县中的官员品级,分别为县令从七品上;县丞从八品下;县尉从九品下。
至于下面的主簿、书吏、不良帅、教谕等吏员,则属于流外吏员,没有品级。
见李夔低头沉吟,李昌符立即大声嚷道:“李夔,你且说说,你对本节度这番任命,可愿意乎?”
李夔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来,向李昌符拱手致礼:“某虽不才,智识浅陋,但若是任了汧阳县尉兼不良帅,必当全力以赴,兢兢业业,做好本职工作,不负节下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