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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青霉素后,极度虚弱的苏锦奴,已然又陷入昏迷之中。见她又沉沉睡去,李夔一脸关切,却又什么话都不便多说。
而在这时,李夔却又看到,那医师陈均与两名伙计,皆是瞪大眼睛,看向自己手中的注射器。
他们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件从未见过却又极为怪异的东西。
见他们这般表情,李夔顿是心下暗叹。
这种青霉素,这件注射器,皆是千年之后的产物,也难怪陈均他们,会如此惊讶与好奇。
如果不是自己穿越到了这个时空,他们一生一世,也没有机会见到这种现代社会的高科技产物。
“李铺长,你,你这手中之物,甚是新奇,却到底是何用途?又为何,能给病人注入体中?”陈均一脸茫然地发问,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奇,向李夔喃喃发问。
另外两名伙计虽不说话,虽是同样满是探询地望向李夔。
一时间,李夔心下,颇为无语。
这该怎么和他们解释呢?
这可是完全超越了这个年代的现代的医学科技,难道,自己还要从原理与制造技术以及医效成果,都对他们来说一遍么?
这个难度未免太高了。
若是这般讲述,只怕没几有个月,都讲不明白吧。
而以他们的知识储备量来说,这种现代医学科技,一时之间,根本就讲不清楚。
于是李夔想了想,便暗叹一声道:“各位,说实话,这种注射药物,非是中土所有,乃是某从泰西商人手中,高价购买所得。专用于治于术后发烧之症,其数量有限,且效果亦有待证实。各位若要细问此物,那某亦是无法多告,还望各位见谅。”
见李夔不肯多谈,且又没见到到此药的真实效果,陈均等人,虽然脸现失望之色,却亦是不好多问。
陈均便笑道:“李铺长不能多谈,某等又安敢多问。对了,现在天色已晚,李铺长也可先行回去休息,这锦奴姑娘,且由某等来照看便是。”
李夔摇了摇头:“不。让某再在这里,多陪陪她吧。也好看看,这泰西之药的药效,到底如何。”
听得李夔这话,陈均知道不便多劝,也就与那两名伙计一道,自行退出房去。
不知不觉,已到夜深。
这段漫长而安谧的时光,李夔就这样陪在苏锦奴身边,默默地守望着她。
月色如水,映着她美丽苍白的面孔,也映着他关切深沉的眼眸。
李夔静静地看着,面前那昏迷中的苏锦奴,看着她消瘦蜷曲的身影,看着她憔悴苍白的面孔,一时间,心绪万千。
青楼一树无人见,
正是女郎眠觉时。
唯向边头不堪望,
一株憔悴少人行。
月色渐起,透窗而入,有如一团洁纱,轻笼在病床女子的身上,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朦胧意味。
而对面垂坐的李夔,则是半低着头,一直不说话。
两个人,一躺一坐,形如梦魅。
这样的无声静默,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苏锦奴才忽地从昏迷中,缓缓惊醒过来。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李夔。
此时,久坐的李夔,业已陷入半寐状态,不过他一动听对面病床有动静,便是立即醒来。
一抬头,却见苏锦奴已然醒来,李夔顿是惺忪睡眼一睁,笑道:“你醒了,现在感觉好点么?”
苏锦奴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月光,没有说话。
李夔略一犹豫,便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
苏锦奴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她微微偏了偏头,却根本没法躲开。
这时候,李夔的脸上,瞬间露出惊喜的表情。
“呀!你的烧退了许多呢。”他大笑起来:“好事!好事呀!某原本以为,怎么也得要天亮后才能退烧。却没想到,仅仅数个时辰,这烧便退了许多,真是太好了。”
这一点,李夔没有假话。
他确是没想到,苏锦奴在这般严重的高烧下,仅仅只打了一针,便退得这般快速,倒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过,若细究起来,却是正常。
因为这苏锦奴,乃是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接受抗生素治疗的人,在没有任何抗生素抗药性的情况下,对于细菌感染的灭杀功能,自是极好的。
而相应的,在现代社会里,因为各种各样的抗生素用得太多,反而效果不断下降,甚至有些病人已然完全无效,打了也是白打,不能不说是一种不可言说的悲哀。
面对李夔充满关切的温柔目光,苏锦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李夔,某不过是一名平常无奇的卖艺女子,你又为何,要这般费尽心思来救某呢?”
李夔轻轻一笑:“谈什么救不救的,某只不过,见不得自己的朋友受苦罢了。锦奴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待你治好之后,想去那便去那,皆不必念某半点恩情。”
苏锦奴嘴巴张了张,她脸容复杂,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又是一片静默。
李夔想了想,便问道:“锦奴,你饿不饿,我给你煮碗粥吧。”
苏锦奴正想摇头,却兀地停住,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
见她同意,李夔立即走出房间,将外面一名值夜的伙计唤住,让他赶紧去熬碗粟米粥。
不多时,一碗喷香诱人粟米粥,便已熬好,李夔小心端了进来,发现苏锦奴已然半躺起身,正坐在床头发呆。
“趁热喝吧,连烧了这么些天,哪怕是个铁人儿,也要干成一副骨架了。”来到床边,李夔一边说话,一边便用调羹舀了一勺,准备喂给她吃。
苏锦奴却扭过头去:“不必喂某,某自己来。”
李夔理解她的执拗,点了点头,便把手中的粥碗与调羹一齐递给了她。
见她象个猫咪一般,低头喝个不停,李夔心下,又是微澜泛起。
在李夔的注视下,苏锦奴静静吃着,整个房间,只有她小口的啜饮之声不时响起。
“对了,与其这样干坐着,不如某来给你讲个故事吧。”李夔轻轻一笑。
不待苏锦奴回话,他便兀自讲了起来。
“说起来,倒是代宗年间的故事了。那一年,魏博节度使田弘嗣起兵,攻打昭义节度使的地盘,谋夺了相州与卫州。唐廷见其私心膨胀,不服朝廷管辖,竟敢擅动兵马去吞并临近之地,不由得大为震怒。遂后,代宗立即宣布,田弘嗣为大唐之叛贼,要派兵加以讨伐。随后,便派出神策军与临近节度使的兵马,一道去讨伐他。接下来的数年里,朝廷兵马与叛军武装,在河北魏州一带反复拉锯作战,双方死伤极多。而周遭的平民百姓,更是横罹兵祸,纷纷死于非命。”
“这其中,就有一名住在魏州附近乡野的黄姓书生,他为避免战乱,一直躲在深山之处。而为了保命,只靠采摘树皮草根为食。但战事迁延,一直不休,又多有逃难的流民寓居其间,故那山野里的树皮草根,亦被吃食殆尽,大批逃难的百姓与流民,皆是饥馑而死。”
“百姓皆是挣扎在死亡线上,那这名黄书生亦不如外。此时的他,业在自己藏身的山洞中,被饿得奄奄一息。而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和那些百姓一样,就这样活活饿死的时候,奇异的事情出现了。”
“在他居所的门口,忽有一道白光闪过,随后,竟有一名身着白衣的美丽女子,忽地出现。她手中提着一个竹篮,袅袅婷婷地走来黄书生面前。当着那快饿死的书生之面,从那竹篮之中,拿出数个香喷喷的蒸胡,铺在他面前的书案上。”
“书生已然饿极,眼见得这几个摆在自己的蒸胡,顿时眼冒绿光,急急拿起,就要食用。却被那女子一把按住了手。”
“这时候,在书生愕然的目光下,这名女子一脸笑意,向他提了个要求。说他若想吃她带来的食物,就要先答应他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一边在用调羹吃粥的苏锦奴,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李夔见她终于搭话,知其已被自己的故事吸引,便笑道:“她说的这个条件呀,是要求这书生,在吃了她给的食物后,每天都诱拐一名男童及一名女童来此,让她吃掉他们的心肝。因为现在的她,正是化形的关键时节,急需童男童女的心肝来补充法力,总共要连吃十名男童与十名女童的心肝,才可最终化形成功。从此之后,化形成功的她,便可以一直养着这名书生,每天都会给他送来足够的食物。甚至……”
说到这里的李夔,嘴角一撇,又是一笑。
“甚至什么?”
“甚至,如果书生同意的话,她还可以许身予他,成为他的一名侍妾。”
说到这里,未等她说话,李夔便向苏锦奴问道:“锦奴,你说那名书生,会答应她的条件么?”
苏锦奴眨了眨眼,便回道:“这便怪了,这狐女既能变出食物来给这书生,为何不自己去诱拐童男童女,反要借助他人,却是何故?”
“这个么,书上说呀,是因为这个狐妖处于化形期间,每次变为人身的时间极短,根本就来不及去诱拐童男童女。故她只得假借这黄书生之手,去干这等勾当。”
“那,那书生可是答应她了么?”
“你说呢?”
苏锦奴一怔,便把头扭向一边:“你好讨厌呢。总是这般来问,某又如何知道!你不说,某还不听了呢。”
见她发急,李夔笑道:“这个书生呀,没有听从她的建议,而是径直自杀死了。”
苏锦奴一怔:“什么?自杀死了?他为什么要自杀,是这狐女逼迫他的么?”
李夔摇了摇头,然后道:“他自杀的原因,是因为他不愿意为狐作伥。”
“为狐作伥?”
“是啊。这黄书生说,他这一辈子,饱读圣贤诗书,追求道德修身,安可去做这等害人性命之事。再说了,自己之所以会被这狐女挟迫,不过就是因为贪生之念,才使他想吃东西,才会被她这般要挟。所以,与其让这副残躯,因为饥馁之故,受人逼迫与驱使,还如自我了断,给自己一个痛快的解脱。”
“但是,他也可先吃了这狐女的食物,再与她虚以委蛇呀……”
李夔幽幽一叹:“他说了,他若不顾道德,使个讹诈手段,来个吃了再说,自是可保证自己不被饿死。但是呢,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本是读书知廉耻之人,又如何会去做这等自污名节之事。所以,这个黄书生觉得自己,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竟是唯有自杀一条路可走。于是,他当着这狐女的面,自扼其喉,以求自行了结。”
“那后来呢?后来他死了么?”
李夔又是一笑:“这个故事,有两个结局,你想听吗?”
“别卖关子,你快说!”
“第一个结局,那就是,这个书生为了名节,最终自行扼死,而那个狐女则化为狐形,绕着他的尸首转了三圈,便悲鸣离去,不知所踪。”
“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结局,便是这书生在自尽之时,被那狐女出手拦下。随后,二者皆化为清烟而去,亦不知所踪。”
听完李夔的讲述,苏锦奴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这时候,她正好喝完粟米粥,便将碗羹递回给他。
“好了,你这个现编的故事,某也听完了。这两个结局,都是不知所踪,真真假假又能如何。现在本姑娘要先去歇息一番,你也自去休息吧。”
说完,她一躺下,便用被子蒙了脑袋,转过身去,再不看他。
李夔见状,亦不多言,只端了碗钥,便自行离去。
房间里,仅剩苏锦奴一人。
月色皎皎如水,映着她美丽动人的脸庞。
这一刻,苏锦奴心下,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她其实知道,李夔对她说这个故事,其用意到底何在。
只不是,自己的幽微心思,能够告诉他么?
当然不行。
只不过,承蒙此人如此照顾,自己若成功痊愈,真的还要离他而去么?
这个问题,一夜无眠的苏锦奴,没有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