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

　　青街里招待客人的，没有一个人类女性，全部都是堕兽。李家人通过将堕兽身上的牙齿、利爪全部手术摘除，使其不再具备伤人的危险性，并适当加以美化包装，便使堕兽成为了完全顺服于人类的玩物。
　　大多数异变的堕兽，兽首的外形都扭曲可怖、动辄皮开肉绽，想来猎人们就算再怎么饥渴，也不至于会想要跟几近腐烂的兽头丧尸缠绵。所以大多数的常规堕兽，并不能满足青街的需要。
　　但有些种类的堕兽——尤其是猫科的堕兽，它们堕化之后并不会长出如同犬科动物那般修长而非人的齿颌，脸部骨骼即使有所变化也不是非常突兀的那种，具备用外科手术的方式进行整形、恢复到几乎接近人类外貌的条件。
　　这种被施以挫筋削骨的重度整形手术后的堕兽——也就是被青街客户称为“”的存在——往往已经濒临死亡，青街会以输入营养液的方式维持她们的生命，同时让她们接纳客人，让她们那风中残烛般的生命，以这种毫无尊严的方式苟延于世。青街甚至还将这种行为美其名曰“自我救济”，意思就是如果不让她们进行这样的工作，青街便没有理由和余钱去存续她们身为堕兽的生命，也就是说她们出卖自己的身体——甚至可以说是尸体——是救济自身的一种积极行为。
　　走进了李氏大宅后方连着的一座无窗的混凝土建筑里，我们便来到了大名鼎鼎的“青街”。
　　“青街”与其说是一条街，其实只不过是这混凝土建筑中央的一条走廊，因为顶上打着青蓝色的光线，才得名“青街”。走廊的两边如酒店客房一般，布满了一间间的房间，一共有十余间。
　　推开一间客房的房门，我赫然看见——这间被荧光灯照亮、三米见方的无窗密室中间，只陈放着一张双人床铺，床铺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
　　但我知道，她并不是人类，而是堕兽。
　　我检视着这名堕兽————她乍一看起来，只像是穿着一袭白色吊带裙的普通兽化人女性，但一旦离近细察，便不难看出异样之处。
　　尽管她们的仪表看上去仍酷似人类，只是全身皮肤煞白，近看之下更不难发现，她们身上的皮肤根本不是人类皮肤应有的柔软质感，而更像是原兽体表的那种肉白色的坚实肌肉。
　　不但如此，她们的眼球也是由树脂类材料制成的假眼，在变异过程中朽坏的眼睛多半已经被摘除掉了，微张的口中，从嘴唇到舌头、牙齿也全都被替换成了橡胶、陶瓷一类的人工材料，全无一丁点属于生物的皮肉特征，完全就如假人一般。
　　我不知道要承受多么重度的手术改造，才能将堕兽那丧尸一般的脸孔变成这副模样。
　　我只知道，这些已经被变成了堕兽的兽化人少女们，在被割鼻挖眼、切舌拔牙、失去五感、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还必须以这种屈辱的方式来被迫延续自己本该结束掉的生命，我就越发地感觉——末世，真是一个不断下探人类道德底线的地方。
　　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那些属于和平繁荣时代的道德伦理，根本就一点也不适用。
　　我挨个察看了这些房间里一个个的“”，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揣测————
　　乔安妮说过，哨塔里近年来每年都会有一名少女失踪，已经共计四人，洛澜便是今年的第五人。这些失踪的少女究竟被藏在了哨塔何处，才会一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真的就只是藏在了某个秘密修建的暗室、地窖里了么？
　　会不会，还有更加出人意料的藏法？
　　我看向面前的“”，甚至开始思考——这位变异成了堕兽的女子，究竟原先是长着怎样的一副模样？
　　她的肌体先是经历了异变，后来又被完完全全地整形改造了，我无法确切地判明出来。
　　那么从这个角度讲，这具“”里，也是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
　　虽然青街声称自己这里的“”，都是由猎人从废墟里猎获的“堕兽”，但变异的主体必须为身材姣好的猫科女性兽化人，且在猎捕过程中还不能被严重破坏——这样的样本，应该极难找寻到吧？
　　但青街想要做大生意、接待更多的客人，就必须要扩充“”的数量，如果他们很长时间在废墟里都没能猎获到一只符合要求的，他们会怎样做？
　　我的脑中，一个可怕的推想逐渐成型————
　　他们会绑架哨塔里适龄的花季少女，“献祭”给给养者，令她们“堕化”————通过这种方式，青街便可以自行生产出“”。
　　我逐个房间清点了一遍青街的“”总数——总共有十六具。
　　“我们先搜寻到这吧。”我冲乔克力等人说道，“我有点思路了，咱们回公会讨论。”
　　--------------------------------------------------
　　一回到公会，我便雷厉风行地冲到了吧台前，说道：
　　“安妮姐，我想麻烦你一件事————请你调出从哨塔建立至今的，所有猎人猎获到了‘’后，来公会领取赏金的记录。”我冲乔安妮说道。
　　“所以……你是在怀疑，青街的那些里，有不是来自于外界的猎获品么？”沐汐深吸了口气，恍悟道。
　　“是的，这是我现在的一个猜测，还不能肯定。”我思忖道，“但是目前看来，青街是非常具有作案动机和条件的，他们现在一共有十六具，如果我们能排查出里面有一部分是来路不明的，就基本可以推断——他们是绑架了哨塔内的女性，把她们做成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可是……连环杀人的极致恶行了。”沐汐震惊道。
　　“一切就看公会的记录了。”我说道。“历史的数据会告诉我们真相。”
　　“雪降，公会所有年份的领赏记录非常冗长，毕竟每天都会有猎人来我们这里上缴猎物，我们公会即使组织所有人力查验，也最少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乔安妮说道，“不过既然此时关乎小澜的生死安危，我们一定会快马加鞭，第一时间把筛查结果告知你们的。”
　　“劳驾你了，安妮姐。”我抱拳说道。
　　--------------------------------------------------
　　我、沐汐、洛明、乔克力、夏君、周小栀等人彻夜守在公会的酒馆里，等待着安妮那边的男侍应们彻夜查询的数据结果。
　　为了找寻洛澜，我和沐汐从回到哨塔后就一刻也未停歇过，这一整天的奔波劳碌，终于化为难以抵挡的困意，向我袭来。
　　但因为潜意识仍在担心着洛澜，我始终睡得不沉。
　　到了隔天的黎明时分，带队忙碌了一个通宵的乔安妮，将一份筛查结果拍在了酒馆的吧台上。
　　“雪降————你是对的。”白皙的脸蛋上顶着黑眼圈的乔安妮，义愤填膺地激动道，“曾经被从外界送到哨塔内的活体猫科女性兽化人“堕兽”，统共就只有十二名。多出的四名，是无端出现的在哨塔内部的。青街李家，绝对有鬼。”
　　“好了，我们知道了。”我的睡意也被一瞬间驱散，冲周围喝令道，“大家伙，咱们该去找‘哨塔闲人’算算帐了。”
　　此外，听到最后的数据，我也松了一口气————
　　还好，多出的不是五具。
　　洛澜，还有活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