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哨塔

　　昏黄的阳光斜照在我的侧脸上，已经临近傍晚。
　　我从机车上放眼望去，只见灰黄色荒漠的尽头，一座灰白色人工造物越发地接近。
　　是一道围墙。很高的围墙。
　　机车不断驶近，我才渐渐能够感受到这座混凝土高墙真正的宏大尺度。
　　围墙顶足有百米之高，墙体往两边延伸到了我几乎看不见尽头的远处，少说也有数十公里。墙顶上密布着不计其数的炮口，黑色的炮管鳞次栉比，俨然是一道攻守兼备的铜墙铁壁。
　　不愧是人类最后的要塞——“堡垒”，当真固若金汤。
　　而我正前方的围墙上，嵌立着一座巨大的圆筒形碉堡，想来这便是哨塔了。哨塔顶端设有着巨大的浑黑色聚能炮台，这种方形炮管上闪着一排荧红色光带的聚能武器我只在科幻电影里有看过到，第一次看到了实物，简直酷到不行。
　　“到了————前面便是我们的了。”沐汐说道。
　　“哨塔总共有几座啊？”我问道。
　　“邺都共有八个哨塔，均等地分布在直径十公里的圆周防护壁上，我们是第四座被建造出来的，所以叫。”
　　我正仰望着哨塔巍峨的塔顶，不经意间，一只庞然巨物轰然自我们的越野机车侧边数米外，擦身疾行过，扬起一片沙尘。
　　我惊惧地看向那笔直奔向哨塔的黑色巨物————这可不是一只漆黑色的巨型獒犬，在四足并用地从我身边爬行而过？
　　“沐汐————是原兽！它往堡垒爬过去了！！！”我惊得失声大喊道。
　　“原兽都是肉色的，你可有见过黑色的么？”前座上的沐汐失笑道，“那可不是原兽，是我们哨塔里的‘骑士’所驾驶的拟兽型BF机甲。”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人造巨兽的模样，跟我最初在这个世界醒来时，所看到的那部战损的机甲如出一辙。
　　我惊艳无比地目送着前行而去的机甲背影——不管怎么说，这个末世虽然很可怕，但也真的很酷啊。
　　哨塔底端与地面接触的地方，有着一个矮矮的矩形入口，入口两侧还可以看见数名黑衣守卫在把守着。
　　我们在这里停下了机车，走进入口，沐汐将证件出示给黑衣看守者。
　　随后，我们沿冗长的方形隧道一直向下前行，走进了这片————人类最后的防卫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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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邺都和其他大多数哨塔一样，是一座建于防护壁上的碉堡，从属于邺都堡垒，是邺都圆周防护壁的桥头堡之一。
　　哨塔共有十层，每一层面积差不多有一个足球场般大，容纳的总人口约摸一万。据说往下还有地下层，只是那里就没什么人居住了。
　　“哨塔里就有一万人，那堡垒里总共有多少人居住呢？”我一边行进一边问道。
　　“全邺都堡垒容纳的人口大概有一百万。全球所有已知的堡垒加起来，可统计的人口约近两千万。”沐汐说道。
　　这果然是一个走到了末路的世界啊————全球可统计的总人口数，也只相当于我醒来之前的一个国际大都市的人口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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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层层的上行舷梯与哨塔里纷杂的人群，沐汐带我来到哨塔的二层。
　　据说这里的驿站里，还有些空余的宿舍间。经过几番询问，我们找到了一间空房。
　　从一楼领取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后，我跟随着沐汐来到驿站的三楼。打开房门，这赫然是一个两米见方，极其狭小的空间，连窗户都没有。
　　头顶上有盏透着白色光线的日光灯管，占据了一半房间的是一座和人等长的机械平台，可以当床用。墙壁和地面透着合成材料的质感，墙壁到墙角里盘结了一些弯折的金属管道，其中一个似乎是供水的管道，上面装有水龙头，底下接着一个洗手盆；头顶上还有好几个圆形管道口，其中一个是换气的，内置的风扇还在发出轻微的呜呜声。房间内没有独立洗手间，我猜想厕所应该是公共的，毕竟那样比较节约有限的水源。
　　“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我会帮你缴纳前面六个月的住宿费用，下面几天，你先去猎人公会报下名，作为候补生加入猎人训练营，结束后，你就会参加七月份全哨塔统一的猎人资格考试。”沐汐走进狭小的房间，“这期间你就住这里吧。虽然有些简陋，但至少解决了饮食住宿，哨塔里的大家，住的都是这样的屋子，没有挑剔的余地。”
　　“你在说什么啊，沐汐。”我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眼眶都有些湿润了，“能有一个称作‘家’的地方，数天前我可是做梦都没想得到的。我现在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
　　“知道啦，看你的大眼睛都水汪汪的了，可别真的哭出来哦。”沐汐莞尔一笑，接着跟我示范了一下室内设施的用法，“拧开供水管阀门就有饮用水，但每天供应量只有五升，所以洗漱什么的要省着点儿用。每天一块的方糕也会从门上的投递口，定时配送过来。洗手间和浴室都是公共的。”
　　“难得有住处了，要不坐会儿再走呗？”我显然还舍不得就这么跟沐汐分别，只能想着法子再多拖延一会。
　　“下次吧，我还得去公会报到。”沐汐婉拒道。
　　“下面——你有什么打算？”我不舍地问。
　　“我先得回废墟猎人公会一趟，上交猎获品，领取赏金。”沐汐笑答，“然后回到我的住处稍事休息两天，再去执行下一个任务。”
　　“那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在见面吗？”我问。
　　“怎么？很在意我？”沐汐眯起眼睛，微微躬下腰身，露出浅浅的笑靥。
　　“没……没有啦。只是……你是我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而且还救过我一命，甚至连住宿都帮我备办了……我当然不想就这样分别了。”我红着脸，眼神游移不定道。
　　“我就住在第三层东区的147号间。想见我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只不过大概率会扑空，毕竟废墟猎人可是会长期外出执勤的。有机会的话，我也会抽空来看你的。”沐汐笑道，“当然，若你以后真的顺利通过了资格考试、当上了废墟猎人，我们会成为同行，那样照面机会也就多了。”
　　我暗自思量着。看来，如若不成为一名猎人，自己与沐汐的关系，以后必定会渐渐的淡薄、疏远了。
　　毕竟，自己只是沐汐解救过的众多人中的一位。她只会把安顿好我当成是一次任务的结束，而我们的关联也就到此为止了。连半年内的住宿费都帮我缴纳了，她确确实实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以后，她还将奔走于废墟之中，解救更多同我一样的人。她不可能和每一个人都有很深的交往。
　　在她的心中，我恐怕根本就没有什么分量吧。
　　而她对于我，这个挽救了自己的天使，在我的心目中，是独一无二、无法替代的存在。她对于我的重要性，与我对她的比起来，不知要重多少倍。
　　但她既然不会为我而停驻，那么，我便追去她的身边好了。
　　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成为废墟猎人。
　　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在心中暗暗铭刻下的第一个目标。
　　“抱歉，你初来乍到，我都没有时间和你细说哨塔里的各种生活规条了。生活上的事，不明白的就去询问一下周围的人吧。在这硕果仅存的要塞里，人类只有彼此团结才能得以存续，因此这里的大家都是很热心的，有事的话，他们会帮你的。”沐汐站起身，走向门口。
　　我也站起身来，送她到门边。
　　“————再见了，雪降。”
　　门外的沐汐冲我轻巧地摆了摆手，随即转身离去。修长的黑马尾摇摆着拂过身后的黑色长刀，那么的漂亮，又那么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