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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476年春季
日本信浓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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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神社之后，卡莲感觉自己久违地回到了当初在柯洛斯滕刚开始行侠仗义那时候的状态。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她不必顾虑天命，也不需要考虑刺客的信条。
她要做的就是用尽一切手段，去救那个即将因为荒谬理论而送命的小女孩，并且全身而退。要直接扭转整个村子所有人的观念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做好了今后无数次重复这样行动的打算。
重复到他们对神失去信心为止。
毫无疑问，在凛的遭遇里，整个村子都是帮凶，知情人无论有多少个都不影响结果。没有人会站到八重樱这一边，也就意味着没有必要惩戒所谓的“帮凶”。而主谋，恰恰相反，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八重樱口中世世代代统领着整个村子的村长。
真是可笑，明明那么重视神明，却将世俗的权力交付一个和其他人完全一样的人。要知道，在欧洲热衷于十字军与东征的时代，各自心怀鬼胎的国王们都要按下自己的想法不表，老老实实地按照教会的利益行事，任由各大宗教骑士团在眼皮子底下拓展自己的势力。即便是教皇权威遭到动摇的现在，天命教团的主教仍旧要对教皇俯首称臣，甘心地成为教皇的马前卒。
距离神明最近的人会发现神明并不存在，而距离神明遥远的人则恰恰相反。
坚持与真相背道而驰的人只会阻碍其他人追寻真理。在无神的世界坚持认为神明存在的人只会造成更多伤害。
卡莲准备行动的第一步，就是向八重樱询问有关神明把戏的事情。
而答案也很简单，所有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就是神明所为。就好像《圣经》里耶稣的种种事迹，卡莲已经听奥托讲了无数遍。奥托令她愤怒，但也告诉了她很多她本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但在日本，卡莲引以为豪的来去无影却并不是什么神才做得到的事情。来自伊贺国和甲贺国的忍者也做得到。卡莲经过思考之后，认为八重村的村长根本不可能是值得这种地方领主特意派人刺杀的身份——她来日本前就知道，这里根本没有刺客和圣殿骑士，无论什么冲突都是显而易见的利益问题。
因此她决定在潜入刺杀的基础上，加入一点夸张的演绎要素：正如大明话本里常见的桥段，在墙上写下专门给发现者看的话。
村长的宅邸在整座村子的最西头，要从神社前往那里，如果挑难走的路，那么反而会穿过村子背靠河流最为繁华的部分，而走常走的路，就会穿过大半个村子。为了确保行动的成功，她会独自行动，八重樱负责在怀疑落到她头上时为她作掩护。
至于武器，卡莲有她已经用得得心应手的袖剑。袖剑除了无法正面作战，几乎无所不能。当然，她在居留八重村的时候会向八重樱学习日本的剑术。当事情暴露之后，她必须离开八重村——同样需要离开的还有八重樱，能救一个是一个。
对于卡莲这一番详细的计划，八重樱只否定了最后一句。她告诉卡莲，她并不打算谈婚论嫁，八重家的血脉到她这一代将彻底断绝。她现在留在八重村也只是担心自己消失之后，这群人为了确保风调雨顺而推举出新的神主，甚至由村长的家族独揽祭神大礼的权力。那样的话，残忍而无情的活祭将永远不会有终止的一天。
祭神大礼的时间八重樱已经得知，就在几天之后。根据太阴历推算，近日夜间没有月亮，卡莲可以放心行动。
但今天是个例外，八重樱犹豫了片刻，主动提出要让卡莲先好好休息。
“哎呀，我没问题。”卡莲虽然伤势还没有完全痊愈，但精力依旧是怪物级别的充沛。
“卡莲小姐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就先休息几天吧。也可以趁着这几天的时间再多侦查一下村子的情况。”八重樱俯下身去，把卡莲前几天盖的被褥卷了起来。被压在底下的匣子被被子夹住，八重樱一起身就掉出来了。不偏不倚，匣子在地上磕开了，紫色立方体也骨碌碌地滚了出来。
“哎呀，真不好意思。”八重樱离立方体近，立刻就放下被褥去把立方体捡起来，装回匣子里，然后把匣子放到了一边的柜子里面，“这一定很贵重吧，我看到卡莲小姐一直很在意这个匣子。就连昏迷的时候也一直下意识地确认匣子的情况。那么，就放这个柜子里好了。这个房间本就是安放神社各类器物的，就算有人再不把我这个巫女当一回事，也不敢对这个房间里的东西轻举妄动。”
见卡莲还是满脸担忧，八重樱接着说道：“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就不劳卡莲小姐操心了。”她又俯下身去抱起被褥，然后离开了房间。没多久，她就抱着另一卷被褥走了进来，在地板上铺好。
“晚饭的话我马上就去准备，卡莲小姐就请继续准备我们拯救祭品的计划吧。”八重樱浅鞠一躬，“晚饭后我会把热水也准备好，卡莲小姐可以清洗身体，充分放松一下，我想这也有利于之后的行动。”
卡莲点了点头。八重樱是个非常要强的人，她希望自己能有个这样的朋友。
随着八重樱的脚步声远去，卡莲开始在脑内策划行动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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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十分丰盛，好好洗澡也确实让卡莲放松了身体。八重樱准备的新被褥又经过充分的暴晒而柔软舒适。出门一天带来的体力消耗轻松地让卡莲出乎自己意料的提前入睡。
不过她还是在夜半时分醒来。这是她在成为刺客后练就的本领。身为天命教团的圣女，她在柯洛斯滕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全然没有光天化日之下出门而不暴露身份的可能性，所以只能夜间行动。她总是会在夜半醒来，如果无事就在露台上散散步吹吹风，等到倦意再涌上来的时候回去睡觉。
此时此刻，她准备利用深夜的掩护先去打探情况。
正盘算着如何翻过村长宅邸周围的院墙，卡莲来到了神社的门口。她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惊动八重樱，左顾右盼一番，确定神社前的山道上没有人影之后望向了八重村。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聚精会神地再次望向八重村。村子西头的火光依旧清晰可辨，甚至可以听到山下传来惊恐的叫喊声。
今晚看来是行动不成了，明天跟着八重樱去看看情况吧。卡莲撇了撇嘴，往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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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她就和八重樱一起来到了村里。
昨晚的大火依然被扑灭，村长那座比其他人稍微气派些的宅邸已经化作了焦黑的废墟。村长正在坍塌的院门前长吁短叹。
因为村长的宅邸距离最近的村中民居也有一定距离，所以火势没有蔓延开来。
趁着八重樱在了解情况，卡莲在被大火烧毁的院里转了两圈。这并不是失火会有的情况，住宅被大火吞没是很正常的，但院子里和住宅相隔甚远的草丛也被烧成了灰烬。更不必说坍塌的院门，除了火烧烟燎的痕迹，分明就是一副被马车之上的庞然大物撞过的惨状。
崩坏兽，她的脑海里蹦出了答案。她不知道这里的崩坏兽情况如何，从昨晚没有人前来神社求救的情况来看，至少不是村民们自力更生可以解决的。村民们在废墟里找到了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但村长还活着。
卡莲知道，因为这些突发事件，自己的计划又要推倒重来，更可能面对着祭神大礼被提前的风险。从村长含混不清的话语里，她发现他确有此意。
问完话之后的八重樱告诉村民们先给村长找个地方安顿一下，然后走到了在一旁看着她与村民们沟通的卡莲。
“虽然祭神大礼的事情上你没有决定权，但是平时村民们还是很尊重你的嘛。”卡莲把手里已经烧成炭块的小树枝捻碎，拍了拍手，对八重樱说道，“是什么导致的火灾？”
“是我们所说的妖兽……神出鬼没，而且不像神话传说里的那些怪物能够安抚，一旦出现就只有诛杀一途。”八重樱说道，握着刀鞘的手攥得分外紧。
这里把崩坏兽叫做妖兽啊……也算是个意外的发现。卡莲把这件事简单地放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凑到八重樱的耳边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我无法忍心让被村长的一家之言左右的村民们遭受无妄之灾。”八重樱回答了卡莲的问题，“除了罪人，所有人都应该活着。”
“那我们去调查妖兽的去向吧！”注意到有人望向她和八重樱，卡莲拉高了自己的音量，故作夸张地高声说道，“毕竟我在故乡也是退治妖兽的好手。”
话虽如此，但除了村长，完全没有人看到所谓的妖兽。作为大火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人，村长也只在手忙脚乱之中看到了一道远去的白色身影。在跟随八重樱打听消息的时候，卡莲注意到，村民们对她的尊重有很大一部分是在四年前的祭神大礼上建立起来的。
在他们看来，八重神主跨越了亲情带来的阻碍，杀死了多年以来相依为命的亲妹妹，毫无疑问是值得他们尊重的人物。假如没有村长，所有人都会唯八重樱是从。或许这并未给予他们真正的自由，但却让他们朝着世界的真理更靠近了一些。
这是否是正确的呢……卡莲第一次，为拯救他人的方法而迷茫。
*
经过详细的询问与调查，卡莲与八重樱二人一无所获，只知道有巨大的白色身影，和祭神大礼将提前到明晚举行的消息。就连妖兽，也是所谓神怒的一部分。
假如他们都认为神明发怒的时候要平息怒火，就没有设想过神明在盛怒之下将他们全部杀死的情况吗？假如他们只是要把事情维持在习以为常的样子，那么神明又怎么会毫无规律地发怒呢？卡莲无从得知村民们在这方面的想法。她觉得要是自己能弄懂那些兜售赎罪券的人到底在想什么，那么也不会出手阻止了。
八重樱的脚步有些蹒跚。一天东奔西走，又在村里上上下下安排了那么多事。要不是有卡莲陪同，她可能已经累倒在路上了。
把八重樱安顿好之后，卡莲又折返去了村子。
她一方面是想再亲自看看有什么线索，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准备一下晚餐。她虽然没有吃过自己亲手做的饭菜，但是从管家和仆人千方百计阻止她这件事上，她多少有点自觉。何况在日本，她找不到自己能做出任何东西需要的配料，还是安心委托给餐馆吧。
在紧急事态发生之后，为了保证祭神大礼的顺利，村民肯定会按照村长的指示去确保祭品的安全。无论是只言片语，还是来往人群，都会暴露需要救援的目标所在的位置。不过这也意味着今晚目标会拥有更加严密的防卫。救人的目标几乎等同于泡汤。
她在食肆里买到了看起来极具极东特色的面条，乳白色的汤里泡着棕灰色的面条，伴上薄薄的肉片、从山里采来的蘑菇和星点绿色的葱花，仅此一碗就构成了一顿完整的晚餐。
她小心翼翼地把面碗在店家借给她的提篮里装好。
至于将要成为祭品的那个女孩住在哪里她也知道了——在朝向东侧空地的村民家里。这对她而言是个好消息，可以避开很多不必要的注意。
卡莲提着提篮，四平八稳地小跑回了神社。正好看到小憩片刻的八重樱来到前院。
“樱，我去村里买了晚餐。”卡莲举起了手里的提篮。她从小开始上房揭瓦的本领发挥了很大作用，面碗里的汤一点都没有洒出来。
八重樱的脸上泛起了些许红晕。比起刚才，她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先吃吧，你今天受累了。”
卡莲一手提着提篮，一手扶住向她走来的八重樱，和八重樱一起回到了房间。
八重樱的房间和卡莲借宿的房间差别不大，无非多了一副放在架子上的盔甲，还有挂在盔甲旁的书法。
“哎呀，我把筷子给忘了。等我一会儿。”
卡莲急匆匆地跑出去，转了一圈，轻松地找到了筷子。
她有种奇异的感觉，好像筷子在漆黑的房间里发着光，可拿到手里定睛一看，还是普通的木筷子。
推开房间的门，房间里已是一片狼藉。
卡莲还没回过神来，就在脖子上挨了一记手刀，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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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醒来，房间依旧狼藉遍地，而八重樱不知所踪。
卡莲心头已是警钟大作。她连忙回到自己的房间，不出所料，匣子落在地上，其中的紫色立方体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从威尼斯启航前，卡莲从乔瓦尼口中得知了有关紫色立方体的一些信息。“盒中恶魔”，这就是天命教团内部对这件神器的称呼。要求她一路悉心保护也是因为不知道常人接触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现在看来，恐怕单单是接触这件神器都可能受到神器的影响。
她拿起八重樱交给她的刀，准备出门。
情况恶化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快，山下的村子已经化为一片火海。
她沿着山路向村子奔去。
村民的尸体已经横七竖八地倒在村里的路上，大片的房屋已经被烈焰吞没。她抬眼望去，只见一只巨大的狐狸傲然立在村子北面那棵樱花树旁。那里是整座村子的最高点，烈火正如倾盆大雨般从天而降。
卡莲助跑两三步，翻过将要被当成祭品的少女所住房屋的矮墙。院里仓库的门还锁着，但门前倚着已经死去的尸体，旁边还有打翻的饭菜。男性，可能是少女的父亲。
卡莲用刀鞘砸开门锁，打开房门，少女还在里面。她因为外面的响动而惊恐万分，还因为突然破门而入的卡莲吓了一跳。
“你知道去神社的路吧？”卡莲俯下身子，用空出来的手按住少女的肩头，“去那里，进房间，躲起来。比较乱的那个房间里应该有没洒掉的荞麦面和筷子，你可以填一填肚子。村子里现在太危险了。”
卡莲松手，弹出袖剑，把捆住少女手脚的绳子割断：“去吧，越快越好。”
目送着少女远去，卡莲回到在大火中已无生气的村子，向着那头白狐奔去。
白狐矗立在樱花树旁，倾斜而下的火雨已然停止。树下站着一个身披黑袍的神秘人，还有被捆在柱子上的村长。村长的脚边有另一具尸体，是村里平日里收养孤儿的一名女子。卡莲一眼就认出了她身上的刀——那是八重樱的佩刀。
神秘人见到卡莲出现，摇了摇头，举起手里的祭祀用刀，割断了村长的脖子，然后把刀到了一旁。
卡莲并不知道手中这把打刀究竟要如何如何使用，只能临场将原本使用单手双刃剑的经验套用过来。正如八重樱先前对她所说，这是一把非常适合她的武器。打刀舞出华丽的刀花，最后被她牢牢握在手中，刀刃与神秘人亮出的刀刃相撞，迸出明亮的火花。
对方使用的武器与卡莲的打刀形制相似，但要略长一些，刀刃仿佛紫色的水晶，在火光被建筑掩映而成的阴影中发出黯淡的光。而对方用刀的本领也远在卡莲之上，卡莲只能依靠自己的力气在战斗中维持态势。
假如自己有时间接受八重樱的教导，那么她现在还有可能逆转局势。她的直觉告诉她，面前的神秘人就是八重樱。但她又希望，这不是八重樱，而是某个潜伏而来，窃取了盒中恶魔的人。
终于，在那一瞬间，卡莲觑见一个破绽，直接握刀刺去。不料，中了神秘人的圈套。她因为用力过猛，被神秘人侧身避开之后一时间失去平衡，没能追击上去。而神秘人从长袍底下取出了“盒中恶魔”。霎时，卡莲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禁锢住了——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她，正逐渐握合，准备将她碾碎。
“我不准你……践踏樱的梦想。”卡莲咬紧的牙关里迸出这一句话。
神秘人什么也没说，举起右手的刀朝卡莲一挥，一直在旁的白狐立刻向卡莲喷出了烈火。
火焰伴随着强烈的气流扑向卡莲，瞬间将四周的地面也化作焦黑。
神秘人收起“盒中恶魔”，转身正准备离开。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暴喝。
“哈！”
她连忙避闪，还是慢了一步，被割断了长袍的系带。
长袍于是缓缓滑落，露出了神秘人的真容。
命运仿佛一直在和卡莲开着最恶劣的玩笑，父亲的离世，天命的腐化，奥托的不义，现在还有背弃了自己诺言的八重樱。
她的脸颊与脖颈已经布满了被崩坏能侵蚀留下的皲裂伤痕，原本天蓝色晶莹剔透的双瞳也变为失去高光的紫黑色。在她粉色的长发之上，还有一对同样是粉色的狐耳。
这便是“盒中恶魔”的力量。
卡莲希望能解救八重樱，但这意味着她需要先战胜看起来已经失去理智的八重樱。
她站稳了脚步，学着八重樱的样子摆好了架势。
这次是八重樱先攻，狂奔而来的突刺被卡莲用力架开。两人在纷飞的花瓣与四溅的星火中旋转着，调整身体的平衡，寻找对方的空当。接着又是刀刃之间激烈的交织与碰撞。
这场较量以卡莲的刀先被斩断而告一段落。飞出去的半截刀刃旋转着，插进了白狐脚边的地里。白狐就那么一直在一旁观察二人的战斗，不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你是我见过第一个与其他人不同的人。”八重樱手中造型怪异的刀指向卡莲，“长久以来，人们一直在重复这样的事情。好像杀死一个小女孩，所有的人就都可以得救。”
“那也不是你将所有人全部屠杀殆尽的理由！”卡莲没有退却的意思，双眼紧盯着八重樱，举起了断刀。
“罪不至此……你一定是想这么说吧！可惜，酿成惨剧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无辜的。正是有了恶的传递链，有了视而不见，有了为虎作伥，才有了一个又一个的受害者！”
“假如我们给他们改正的机会，那么他们就会幡然悔悟。应当受到惩罚的是利用别人作恶的人，而不是被利用的人。”
“可惜啊，这些人不但没有认识到自己的罪行，反而还因为获得的利益而洋洋自得。”
“看看这个女孩。”声音的来源戛然转变。
卡莲抬头望去，看到了正在凝视自己的白狐。
“所有人都为她亲手献祭妹妹的事情而尊重她。”白狐咧开了嘴，发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声，“七万五千年以来，我在这小小的盒中窥探世界，继先行者繁衍生息于世间的人类和他们的造物主秉性如出一辙，傲慢、暴戾、自以为是。就算是在这样一个几乎无人问津的角落，过去的悲剧仍在被人重复。
“如果你坚持要保护这样肮脏卑劣的人类，要为他们获取自由——你或许是对的，但我一定要消灭你，然后消灭病灶般留存于世的文明。
“我会将你珍视、保护之物彻底摧毁。”
“既然你只是想毁灭人类，就无需用人类的道德为自己辩护。”卡莲改变了自己的备战架势——因为断刀剩余的长度与她原本的匕首十分相近，所以就改用反手持握。
“有罪之人当然要由人类自己审判。人的命运应交给人自己。”她压低了自己的身子，可能减少自己的受攻击面。
“你就抱着自以为是的正义消逝吧，愚蠢的人类！”白狐仰天长啸。
“你就怀着冷酷无情的执念沉眠吧，暴戾的凶兽！”卡莲在口头率先回击。
白狐并未亲自出手，而是操纵八重樱向卡莲袭来。断刀与八重樱手中的利刃再度碰撞。虽然在灵活度上更胜一筹，但较短的武器还是在招架和攻击时更容易让自己毫无防备的地方暴露在敌人面前。
一番胶着的对抗之后，卡莲身上多了不少刀伤，但都很浅，遭到操纵的八重樱也在卡莲的攻击下添了不少伤痕。
卡莲喘着粗气，连续激烈的战斗带来了很大的体力消耗。但她也基本摸清了八重樱进攻的套路。接下来，她决定放手一搏。
双方再次奔向彼此，刀刃相撞。卡莲顺势沿着八重樱的刀刃向前滑动断刀，让八重樱的刀刃卡在结实的护手里。与此同时，她松开了左手，绷直前臂弹出袖剑，刺向八重樱的侧腹。
她的打算奏效了。
就在八重樱松手的那一瞬间，卡莲用右手握住断刀的刀柄，将断刀连同卡在护手里的八重樱的刀甩了出去。
八重樱当即像断了线的人偶一样瘫软在地上。
四周围的景象忽然停滞、破碎，无垠的白色空间里，只剩下卡莲与八重樱两个人。
“樱，我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卡莲抱着瘫软在地的八重樱。八重樱现在看起来与刚才判若两人。
“没关系的……我做了错误的事……就应该受到惩罚……”八重樱抬手摸了摸卡莲的脸，“谢谢你……卡莲……终结我这条罪恶而毫无希望可言的性命的人是你……真是太好了……谢谢你…为不幸遇害的村民报仇……如果有你的话…这个世界一定能得救……”
“樱，你别这样……”
“卡莲……你知道吗？在日语里，直呼有姓之人的名字……是非常亲密的行为…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真意……但我真的真的非常高兴，是你喊出了我的名字。
“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想和你一起做……可惜没有机会了……假如还有来生的话…啊啊……我一定会让…自己对你的……爱恋开花结果……”
八重樱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吻在了俯身抱着她的卡莲嘴上。
“谢谢……”她垂下头去，不再动弹。
卡莲替八重樱合上双眼，自己也闭上眼睛，泪水抑制不住地淌了下来。
周围的场景又变回了被大火吞噬的八重村。
卡莲抹掉眼泪，把原本已经被沾着烟灰和血迹的脸摸得更加杂乱，抬起头来注视着白狐。
“哼，有点本事。”白狐低吼一声，吐出一团火焰，正中卡莲，将她击飞了出去。
等卡莲挣扎着起身，再看向樱花树的时候，白狐也好、八重樱的尸体也好、紫色立方体也好，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樱花树在姗姗来迟的大雨中，被熊熊烈火映得格外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