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

　　“雾都的居民们，早上好，今天是帝国历1821年4月10日8点01分，天气晴，国王陛下今日无圣言传达于各位市民，今日新闻：由巴齐贝侯爵发明的三代小型差分机已经投入使用，这代表着雨之国的科技向前进了一大步，由议会通过的无家可归者救济法案将会是第三代小型差分机的第一次投入使用，此举将促进我国的福利法案落实速度，请各位为雨之国，为的维尔查国王欢呼吧…”
　　清晨，没有阳光，只有柔纱般轻薄的光亮撒在无数被煤油涂抹到漆黑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屋顶。
　　少女被全雾都大大小小喇叭同时开启的广播吵醒，她用手臂遮盖自己的双眼，无奈地倾听内容，一丝嘲讽的笑容浮现在嘴角。
　　她坐起身来，睡裙右袖子空荡荡的垂下，睡眼惺忪的右眼望着窗外，衣衫褴褛，满脸焦油的工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缓缓移动，他们拖着疲惫脚步，尽力直起再也无法向童年那样直起的腰杆。少女轻声叹气，她左臂抚摸上自己的左脸庞，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痕从这边的眉毛划到鼻梁，给精致可爱的面孔添加些许凶狠气息，那只左眼，也是再也无法睁开。
　　她这样呆坐许久，望着窗外。
　　少女住在三层的小楼中，间接证实她过去的家庭富裕，可现在三楼堆满机械零件和档案卷宗，二楼的卧室卫生间与浴室杂乱不堪，一楼的厨房灶台的锅里咕哩咕嘟的炖些什么，另外一位女孩子躺在客厅的沙发呼呼大睡，混乱无序的情景充斥整间屋子，谁看了都会感叹句家道中落吧。
　　少女轻声叹息。
　　一封信件，从房门的邮寄口塞入，洛在地毯之上，信件被蜜蜡封口，漂亮的花体字在信封纸上写着“乔.艾伦保守党领袖寄出艾诺尔.卢森堡小姐收如该信封存在任何破损痕迹，请立刻销毁，并在十二小时内将情况上报给最近的保守党选举办事处”。
　　1821年4月10日早上9点12分雾都南城斯特林克将军街325b
　　大会议室内，为解决城市上空许久不散的雾气照成的房间内昏暗的问题，女仆与管家们匆匆忙忙的更换烛台上将要燃尽的蜡烛，并且点燃新烛，罩上顶部有孔的玻璃盖子，以免有风吹过熄灭光芒或照成火灾。
　　椭圆形长桌上席椅背对着的墙上，有一圆
　　形徽记，上面画着枚齿轮和斜放在齿轮上的扳手，有雨之国通用字母在每个齿槽内，它们组成一句话——“工匠之慧，成就哲人”。
　　而扳手柄画着另外的词句“工匠之力，改造世人”。
　　“伍迪，议会大选只剩两年，自由党和工团需拧成一股绳，如果两派能在下议院占有45%以上的席位，那么不管其他野心家如何跳脚，我也有与查尔斯伯爵一战之力，如事成，到时候组阁也是你们工团的事情，都有好处捞啊。”
　　两位衣着光鲜的男人从大门口慢悠悠的晃悠着进屋内，他俩有一搭没一搭的交流着，直到四只脚其中一只踏入阴暗处时，留着八字胡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他开口和被称为伍迪的工团领袖说道。
　　伍迪似乎对他的政治抱负不感兴趣，他含蓄一笑。
　　“我尽力而为吧，格雷森先生，工团从不参与选举之事，只是想在这偌大的雨之国内，寻求一隅，好躲避锋芒啊，您也知道，最近入夏了，雨点，是越来越响啊。”
　　格雷森对伍迪这种暧昧的态度十分不满，但也无话可说，两人一前一后在屋子内沉默的行走着。
　　“是的是的，我等的就是这个！非常感谢您，菲利普先生。”两人整走到缓步台时，一位抱着厚厚书本和牛皮封的笔记本的男孩，从二楼冲出，传达室的门因为风咣当一下砸在门框里，让只有脚步声的屋内静谧顿时被打散
　　男孩穿着白衬衫和西装裤，皮鞋也没提到脚跟，他奔到楼梯前才发现，于是慌乱地提上鞋跟，挂在胳膊的外套又滑落到地板上，他慌忙起身，想把另外一条袖子也穿好，结果手里的书掉在地上，顺着楼梯就滑到正在上楼的两个男人脚边。
　　伍迪皱起眉头，那位在客人面前慌慌张张失礼的男孩，正是他的儿子——约翰逊.莫恩斯。
　　他捡起那本比《雨之国通用大词典》还要厚的书，看见封面写着《流行病学》，眉头顿时解开不少，但顾及颜面，也要做做样子。
　　约翰逊带好外套胸口袋子里的眼镜，才发现自己父亲和另一位不认识的男人正直勾勾看着自己出洋相。
　　客人的表情一直都是眼不笑皮在笑，父亲的表情不用说了，虽然眼神里含着一股慈爱，但估计这顿骂少不了。
　　“约翰逊，怎么回事！如此匆忙，你这个性子谈何成事？不要以为你在医学院算年纪小的，那股飞扬跋扈，懒散庸憨的作风便可以带到这里来！”伍迪严厉的话语让面前的少年低下头去，挠着脖颈，嘿嘿傻笑。
　　“诶，伍迪，算了算了，年轻人嘛，有点闯劲是好事，我家那个小崽子，也是他这个年龄，净给我闯祸了。”格雷森捋捋自己的八字胡，也是给约翰逊一个台阶下。
　　约翰逊对着格雷森再次行礼，他捡起男人脚下的笔记本。
　　“格雷森先生，请您随便坐坐，工团的便是集体的，集体的也是工团的，您贵为父亲的客人，即为工团全体的客人。父亲，我要去一趟医学院，教授找我，你有一封信，在菲利普老先生手中，我先走了，希望格雷森先生您别见怪。”约翰逊最后对二人行礼，跑出房屋，跳上大门前的马车，消失在车轮带起的灰尘中。
　　“走吧，伍迪，我觉得，他们也快到了。”格雷森对着伍迪说道，两人进入会议室，听着里面的机械发出摩擦音，指针跳动的声音，终于，在钟声敲响十下后，陆陆续续的脚步声传来…
　　在会议开始的同一时间上午十点整雾都北城河畔街101-21号“猫的迷踪”侦探事务所内
　　少女**着消瘦的身体，雪白银发用紫色束带随便扎成马尾，好不让任何意外打扰工作。
　　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落地镜，为了将机械手臂的轴承对准自己右胳膊上金属包裹的肩膀，金属正中间有突出的连接杆，她将机械手臂的孔洞推入连接杆里，顿时感觉自己肩胛骨处包埋的各类机械零件开始滋滋运转，无数齿轮咬合的声音通过骨传导在她耳中响起，经过最新蒸汽动力学改造的心脏跳动声骤然剧烈起来，在几个呼吸间和零件运转声同步。
　　少女抬起机械右手，五个手指依次并拢，握拳，她重复几次动作，两只手掌便看不出有任何的区别，同样的灵活。
　　手臂但是无法像肉做手臂那样迅速做出动作，只能直来直去的，比如少女想用右手挠挠头，那得先把自然下垂的手臂举到与肩同高，再运转小臂让180°的右手弯曲成90°，手腕再向肩膀弯曲到人无法掰到的90°摸在耳边，最后整条右手往后移动，好让手指挠到痒痒的地方。
　　充满诡异机械美感的动作完成后，她的头估计早就不痒了。
　　机械手臂在镜子中显得有些骇人，因为它就像根被剥离了肉的骨头，八音盒大小的黑匣包裹在手腕处与胳膊肘处，每次少女使用它做动作都会发出轻微的噪音。
　　五根手指上缠绕金属丝线，线的另一头连接在手腕处的黑匣，又从中穿出，形成三根比手指细不了多少的铜线，扎在手肘黑匣里，因为同时有两个黑匣运作，所以手指比起手臂要灵巧不少。
　　她看着精巧又简陋的机械手臂，陷入沉思。
　　雨之国接受蒸汽动力改造的第一人，现在正边穿衣服，边在为今天中午的午饭吃什么而感到烦恼。
　　将近一个月没接到委托，估计明天锅里的土豆也将会消失不见。
　　“卢森堡小姐！有你的信件！”女孩用不熟练的雨之国语言大喊，艾诺尔小姐眉头微皱，戏谑笑容浮现于清秀面孔，她缓步下楼，看着女孩手握信封，站在楼梯口。
　　当艾诺尔看到信封时，眉头锁得更紧。
　　——补充：一本日记——
　　三天前，的侦探小姐在隔壁的旧书屋内找到一本日记。
　　没有人知道作者是谁，没有人知道是何时留下的，只有岁月留下啃食牛皮封面的痕迹，纸张老化变黄发脆。
　　她拂去灰尘翻开封面，碳素墨水留下的痕迹断断续续，幸好，不耽误大体阅读。
　　1785年2月3日雨
　　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我听说发小布朗特发明了一种可以让生产事倍功半的机器。
　　他从小就有天赋，我从不怀疑，可机器从理论到实践的发展也太快了些。
　　我得找个晴朗的星期天去拜访他。
　　1785年2月5日阴
　　没想到啊，他居然用小孩子都能想到的简单办法解决掉困扰工厂主们多年的问题。
　　我敢预言，新机器诞生是通往关键，获得第一把通往未来的钥匙，快了…
　　老朋友的机器已经送往工厂主们的作坊做演示实验，如果真成功的话，他的道路将会畅通无阻，可我只是个小小的外科大夫而已。
　　可能以后，我得仰望他了。
　　1785年2月10日雨
　　我在和老朋友在学院路上散步时，遇到自称巴贝奇的男人，他声称发明一种机器，可以让计算频率变得简单易懂，如果成功的话，可能以后财务部就不需要那么多用于计算的临时工。
　　但是想要达到那种程度必须依托老朋友的发明，我总感觉他是在骗，可是我拿不出任何证据，他表情窘迫，我也不好拆穿他。
　　于是三个人约好时间，决定再次见面
　　1785年2月15日
　　我彻底惊呆，彻底折服，混乱情绪直到我入睡前还没消散，如同雾都天空挥之不去的阴雨，要在我心头弥漫很长时间。
　　巴贝奇的机器，是如此的精妙，如此的美丽。
　　当我看到他摇动摇杆，机器却毫无动作时，我坐实他是骗子的事实前一秒，机器发出风铃般悦耳的声音，无数齿轮，无数轴承，无数拨片同时运作，它们舞动，它们旋转，它们就像天使，为传播上帝的福音。
　　当查尔斯精疲力竭地挂在摇杆上时，机器吐出一份表格，我和老朋友面面相觑，他先我一步，拿起表格，随即眼睛瞪得溜圆，我也跟上去，想要看看是什么使他如此震惊。
　　我也震惊了，表格是一份答案，这道题是雾都北院的考题，题不难做，只是极其麻烦刁钻，最聪明的考生也得花费整个上午去琢磨摆弄，而查尔斯的机器，直接在一小时之内便得出答案。
　　查尔斯笑着，他看着。
　　我想，通往未来的第二把钥匙，已经到来。
　　1785年2月21日雨
　　雾都大部分工厂主都换装布朗特的蒸汽机，布朗特也开办公司，教育技师们，让他们有能力在雾都来回乱跑，完成修补蒸汽机的水缸，清理活塞之类的简单工作。
　　我作为照顾技师们的医师，在他公司里有医务部一席之地。
　　布朗特和查尔斯经常在下班后缩进办公室内，研究差分机，我不懂零零碎碎也不会去自讨没趣。
　　只是，他们俩人的名字会名留青史，那我呢？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