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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再次醒来,大口地呼吸着,在屋子里漂浮着的灰尘的刺激下,又剧烈咳嗽起来。
给养系统的散热风扇嗡嗡作响,幽蓝色的指示灯在灰暗的房间里闪烁,有如鬼魅。距离上次苏醒已经过去了三天,这次醒来是由于给养系统过热,切断了供氧。这台老旧的机器是野草从旧货市场上淘来的不知倒了几手的老古董,应该是给十几年前的深度沉浸式虚拟现实设备配备的,那种游戏早就被淘汰掉了。这机器起初与野草那同样廉价的机器不适配,险些烧坏了控制主板。
野草在一个论坛上找到了驾驭这套老旧设备的改装方法,勉强能让它们配合着工作起来。
论坛里聚集着无数野草——无数像他一样自打出生于世就注定要被抛弃的底层屁民,所以他在那待得很融洽,也时常与梦友们分享他用蠕虫从各大售梦平台的数据库漏洞中爬来的好梦。
野草打过工,过去在一家公司做者。他讨厌那段出卖廉价劳动,为了生存而生存的日子,但他并不应付。他曾经编织了许多如泡沫般迷幻而美丽的梦,他细致地记录下生活中的琐碎细节,体验各种情感,悉心设计了梦中的各异场景、人物、情节。他清楚,自己是在编织一张饰以人们所珍惜,所渴望,求之而莫能得的珍宝的罗网,且驱使谁就此陷入无何有之乡。那时候,除了测试与修改,野草绝对不会主动去接触梦。
野草还没跟人提及过后来辞去工作的原因。那不是辞职,他只是一块被榨尽了水分的海绵,受到挤压便要委作一团,要换新的海绵了,他便舒展着被丢弃了。根据合同,他所编织的每一个梦,都为公司版权所有。平台会招纳新的韭菜,代替他的位置,顶替他那能在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的师身份。
野草的职业生涯结束了,各个平台间的信息流动极为频繁,广泛,商人们的利益纠结在一起结成网络。野草没有其他道路可言,他只不过是一个比别人多那么一点艺术思维的码农,此外,再无任何比较优势。
现在他是从精密运转的社会机器中多余出来的生锈部件,而这又是一个零件产能过剩的时代,他显然分不到用以果腹的残羹冷炙了。
离职后的野草,在同事的怜悯心的间接性爆发下,得以住进了城郊的一间土坯房。这绝对要好过那些在脏乱隔间中痛苦病死的网咖流民。野草每个月会支付一点低廉的租金,用尽存款后,他会找一片林木稀疏的贫瘠土地,安静而诗意的终结寄生于世的疲惫,也算作为对养育人类千百代的自然母亲的一份回馈。
承受不住自然状态下的噩梦带给他的疲乏感,他终是开始主动接触人造梦。陈旧的给养系统和机器在他的改装后开始正常运转,冰冷的蓝光在光线暗淡的屋子里如呼吸般闪烁,灰尘在见光的地方漫无目的地飞舞,在看不见光的地方结成网。野草插入了一张轻微磨损的盗版碟片,仰在床上,罩上给养面具,裹紧毯子,准备入睡。
意识开始模糊,他感到身体在震颤,在快速旋转。信息有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入脑海,翻腾着拍击着礁石,将远洋的渔船掀翻。磁盘磨损造成的坏道显然影响了梦的体验,给野草带来了生理上的不适。他尽力去克服这种混合了痉挛、阵痛、眩晕的不适,风浪逐渐平静。
不到十分钟,野草骂骂咧咧地切断了梦的链接。梦中,野草扮演着一位“慈善民族企业家”----设定里补充了这么一串头衔。“真是恶趣味”,野草摇了摇头,拔出光盘,扔回那一堆旧货市场老板附赠的盗版梦里。
他从平台主页上找到了自己的专区,那罗列这他亲手编织的梦。价格让他有些搞不定,当然,他本就没想干花着百倍于自己所获实际利润的价钱来购买自己的产品的蠢事。像多数从业者一样,留好后门,他现在要做的就只是翻找自己的“抽屉”,取出自己的手工作品。
太阳在下沉,沉入密林里,金色的光芒从密林的间隙中挣脱,逃逸,涌动,在天边轻巧地涂上一抹红云,如笑靥般灿烂。野草敞开窗,暮风便游入其中,祓濯其间。
“我们这代人注定是无梦的。我们对梦的渴望超越了以往任何时代。我们对虚无的梦幻的关注似乎超过了对现实。一些人的目的实现了,另一些人也算是在美丽的泡影中带着醉意了结短暂的一生。
这是一场我们都心知肚明却又深陷其中的骗局,虚掩着的绮丽蒙布下,没有人愿意揭穿罢了。”野草如是写下,接好下载了梦的硬盘,安静的躺下,在短暂平复心情后,浸泡在自己亲手编织的梦境中,逐渐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