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吱呀——”
　　宿舍的房门被推开了，一道白色的身影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他军衔领章上的两枚银色菱形标志熠熠生辉，挺拔的英姿让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个中尉。
　　原本还在各做各的众人听到门打开的吱呀声，眼睛齐刷刷地往门的方向望去，见一位身着白衣的青年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正是他们的教官——白羽。今天的他与以往略显不同，那副始终遮住双目的眼罩此时携带在左眼之上，露出了右眼。
　　众人反应迅速，停下了各自的事情，唐纳德与科恩二人着急得互相拔下了一撮头发便分开了，一个接着一个由高到低排成一队，挺直胸膛，但当他们的目光在转向门口那边时，白羽竟然在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说了一句：“教官好！”
　　面对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白羽，绝大多数人的眼中都充斥着惊诧，因为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白羽的身上，即使这样，众人依旧没有察觉到他的腿有丝毫行动的痕迹，怎么感觉都像是在瞬间移动。
　　而且，从他轻松惬意的表情来看，让面前的十个人察觉不到自己的身影只是一件轻松的小事。
　　这一幕让站在中间的科恩几乎无法忍受，年少时的科恩曾经立誓要让冒犯了他的瓦斯特兰星系付出代价，将那一整个星系的海盗都为自己的痛苦与逝去的父母陪葬。
　　但现在看来，自己的梦想太过于可笑了，单单是面前的这位陆军中尉都能随时捏死自己，那么自己在黑旗军团的首领，舰长，各中小队队长面前又算什么？宇宙之中再渺小不过的一粒沙尘而已。
　　​但这份屈辱感，在数秒之后化作了一种动力，一种怒火的催化剂，简直像是世界上最原始的化学反应般，火上浇油似的让科恩那颗渴望变强的心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科恩一旁的霍尔眉毛紧皱、眉尾下沉，自己的第一次正式参军就被教官来了个下马威，不禁感到有些挫败与耻辱的感觉，明明自己在来到军队之前就已经接受过父亲的严苛训练，看来自己还是修炼不够。
　　唐纳德不是第一次见识过白羽的身手，有些见怪不怪地摇着手上的骰子，迪温和邓普斯的表情微微有些变色，但很快，他们的脸上便露出了渴望挑战的表情，不过剩余的人都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稍微露出一手的白羽正观察着自己今后学生的反应，淡绿色的右眼冷漠地扫过面前的众人，想到资料上写着这次要带的新兵有位都不是简单货色，一位陆军高级军官的独生子霍尔，原赏金猎人邓普斯，杀死过悬50万U海盗的迪温，还有那两位能在格雷的试炼脱颖而出的孩子。在这样普通的陆军支部里，有这样的精英率已经算是出人意料了。
　　白羽的心中也不免有着些许兴奋，宛如一只狼遇到了自己喜欢的猎物，“首先要祝贺你们，成为了陆军156支部精英训练小队的一员，这证明你们已经超越了连里面的其他230人。”
　　听到白羽的讲话，陷入思绪中的科恩回过了神，突然察觉到，自己想得太远了，自己已经超越了连里的230人了，而下一步，就是要树立起超越格雷，超越白羽的目标，并把这当作自己目前的唯一目标，这两个人，是挡在自己面前的高墙，不可逾越的高墙，若不越过这两堵高墙，自己就向前迈进，而当自己越过这堵墙的时候，是不是就是和那些大人物相遇的时候呢？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问你们一个简单的问题，你们参加军队有着怎样的野心？给你们一分钟的思考，想到的就出列告诉我。”白羽的右眼凝视着每一名成员，似乎能够折射出每一个人内心的真实世界。
　　此话一出，每一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当中，他所用到的词语很是怪异，不是梦想，不是愿望，也不是抱负，而是“野心”。
　　不过，参加军队的人或多或少都会些有原因，实事求是的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队伍中个子最高的迪温第一个出列，眼睛充满充满着怒火说道：“消灭一切海贼。把那些该死的海盗一个个地赶出我的家乡！”
　　迪温的回答在任何部队当中都是满分的回答，但是白羽只是稍微地看了他一眼，就略过了他，似乎这样的“野心”并不能引起白羽的注意。
　　随后慢慢的一个接着一个出列说出了自己加入军队的理由，和梦想。但他们的遭遇比迪温还要凄惨，甚至没被白羽正眼看待。
　　其中最滑稽的答案当然莫过于唐纳德的回答：“我的野心就是活着，以前赌场上欠了人大概十万U吧，被人拿着砍刀追着砍了一路，正好遇上了部队抓壮丁的，我就加入军队了。”
　　“咳……”白羽还从未听过这样无厘头的回答，只好用一声轻轻的咳嗽掩饰尴尬。
　　邓普斯一脸激动地说道：“杀死高赏金的海盗！”
　　霍尔很清楚自己是在父亲的要求下加入陆军，但他的确有着十分惊人的野心，他的眼睛闪烁出了与年龄毫不相符的野望，像是一团火焰逐渐燃烧到每一片它能触及道的地方，板正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抹轻狂的笑容，“超越我的父亲，赫尔穆斯.加莱亚佐.亚摩中将。”
　　白羽看着他问道，“纳斯卡王国出身的亚摩中将？”
　　“你听说过他？”霍尔很好奇白羽为什么能从这么多的将军中知道父亲的出身。
　　白羽平淡的回答道，“第十军的军长，是一位专打硬仗的指挥官，但可惜的是……”白羽在这里特意停顿了片刻，眼睛也泛不起一丝涟漪。
　　霍尔迟疑了片刻，忽然紧张地看向白羽，“你……”他沉稳的面部也露出几分慌乱，生怕白羽的嘴里再说出些什么。
　　但白羽的嘴角却略过了一丝几近恶劣的笑容，截至目前，这是他听到的最能让他满意的回复，而现在，他需要给这团火焰加一把柴火。
　　“亚摩中将指挥过的法尔格伦战役，那能被称作为一场战役吗？”白羽轻轻走到霍尔的身边，在他的耳畔轻声道：“你跟我很像，有这样的野心很好，超越他，洗掉家族的耻辱，我很期待。”
　　当白羽略过霍尔时，他的眉头紧蹙，两眼瞪视，紧咬下唇，那双绿色的眼睛中显现出的，无法抑制住的屈辱与愤懑和面对人间地狱时的沉痛。他可以看到那次战争的记忆像波纹一样在他的鳞片下荡起紫色、黑色和红色的涟漪。
　　那场战役既让父亲的大将之梦轰然崩塌，又让家族的荣耀灰飞烟灭，就连第十军的番号都险些不复存在。复仇的火焰在他的血液里冰冷地燃烧着，他必须在更高的地方飞翔。
　　“你呢？”白羽随意地看着霍尔身旁的科恩，对这种农村里走出来的小孩子，白羽不抱有任何的希望。
　　科恩也预料到这种那鼻子看人，不知道有什么血统的贵族老爷会对自己表示蔑视，但如果连说都不敢说的勇气都没有，更不要谈真的逾越过去了。
　　他挺直胸膛，堂堂正正地说道：“超越你！”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科恩，在这样性格阴晴不定的教官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分明是嫌弃自己命长。
　　白羽的脸上满是阴云，其余众人不约而同的沉默着，这种氛围就像是雷雨前的几分钟，压抑，沉闷，只等着云层的惊雷炸响，一场倾盆大雨就会落下。
　　“科恩！你说什么！放肆！把你的话收回去！”终是科特最先反应过来，这事关于弟弟的生死，他必须做出反应。
　　“额……不关我事。我死了。”第二个反应过来的是唐纳德，立刻屏住呼吸，往地上一躺。
　　但科恩似乎并不领情，扭头看向了科特，一副倔强的样子，一字一顿道：“我没有不尊重他，我不收回！是他让我们说的野心，我的野心就是这个，超越白羽教官。”
　　“你！”科特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挽救这个固执的弟弟了。
　　白羽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科特只能期盼有奇迹的发生。虽然，他不把科恩大卸八块，就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下一秒，白羽摘下了自己的眼罩，露出了那双像把利剑般锋利的绿眼睛，用钢铁般的凝视盯着面前的科恩，兴致勃勃地冷笑了一声，“呵，超越我？”
　　科恩见过这双同淡绿色宝石一般的眼睛，那次还是在与海盗战斗的时候，他似乎已经将自己视作敌人了，而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把后背暴露给他。
　　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语气，“没错，我要超越你。”
　　科特此时已经绝望了，面色铁青地看着科恩，颤抖着呼出一口气，祈祷着真的会有神明眷顾他的弟弟。
　　白羽此刻的眼神突然有些闪烁，科恩坚定的眼神让他不禁感到有些屈辱与愤怒，自己的凝视曾让一整支军队心惊胆寒，但却无法在这个新兵的面前占到便宜。
　　自己应该让他跪在地上求饶的。
　　是他太强大了吗？白羽想着，不，自己还是可以轻易撂倒这个口出狂言的小子，大概，是因为自己的意志依然是个常人吧，他默默地想，而且出奇的脆弱。
　　过了很久，白羽转过身去，给身后的众人留下了一个背影，饶有意味地低语一声，“现在真相大白了。”
　　在众人仍一头雾水之时，白羽却已经转过了头，笑着说，“想实现自己野心的，就跟过来。”
　　他原本烫得冒烟的轻蔑之情忽然间就冷却了下来，这并非出自于别的什么原因，只是出自于“意志”。他要让自己的意志凌驾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之上，向神明一样，仅用眼神就让他表示臣服。
　　而对于他身后的众人来说，一场风暴终于结束了，尤其是科特，若不是有旁人在场，他一定会瘫在地上，心有余悸的他，略略一瞥，只见科恩那张年轻，锋芒毕露的脸庞上是一对满怀骄傲的深色眼睛，似乎正有无尽的光荣在未来等待着他。
　　“白羽，我一定会超过你的！”科恩攥成拳头的手微微颤抖，下巴紧绷，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宛如粗缆，汗珠如小溪一般滚落他的面颊。眼中满是兴奋，此刻，科恩十分激动，向自己的目标，梦想，亦或是野心迈出了第一步。
　　二人的背影如同黎明般溶进了每一个人的眼睛。如同风暴过后的第一缕阳光，或是苦寒冬日里的第一丝春意。大家都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试图追随他们。
　　每一个人都在向自己的目标前进着。
　　除了……
　　躺在地上的唐纳德再一起身，发现宿舍里已经空无一人，而他却还在打鼾，活像一个得了肺气肿的码头工人，伸了个懒腰才站起身来，“哈啊！一个个刚才还怂得跟狗似的，现在又打上鸡血了。”
　　唐纳德把手伸进后背挠了挠，便抬腿跟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