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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下的花田,再续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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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卫二欧罗巴星】
  如果说角斗只是观众们廉价的美梦,那死战便是好斗分子们期待已久的狂欢。不必拘泥于对方是什么身份的束缚,对目标无差别的攻击更能体现战争的残酷。谁也没有资格在死神面前趾高气扬,不论是手无寸铁的观众,肩负使命的联盟卫队;还是身经百战的参赛选手,残暴好战的银河眼军队,在战争面前,都只能一律平等地接受着未知的死亡的审判。
  在正义与邪恶的博弈中,漫长的战争终于迎来了尾声。
  损伤惨重的银河眼主力部队,正逐渐远离这片曾经战火纷飞的土地;所有的观众在星际联盟的指挥下有序离开比赛场地;绝大多数比赛选手也已自行离开,或者被联盟的医疗部队送去进行治疗。
  狂风不停地在这片偌大的比赛场地上喧嚣着,高傲地宣告着战斗的结束,但回应它的只有飞扬着的尘沙。呼啸只不过是无人问津的独奏,在没有观众呐喊的赛场上,风已经失去了吸引力,只能在压抑着的沉默中逐渐放低自己呼号的声音,停靠在空荡荡的赛场上。
  战争打破了角斗的束缚,让杀戮的氛围弥漫到赛场的每一个角落,只有来自死亡的压力降临到每一个人身上,他们才能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在死亡的恐惧面前是多么的无能为力,才能带着惊慌远离这片残暴的战场。而昔日因为观众的支持而繁荣的欧罗巴星的角斗场,此时此刻也失去了承载着观赏的价值,只能在战争中逐渐沦为一片满目疮痍的废墟,演变成一处伤痕累累的遗迹。
  正是战争带来的伤痛足以让人刻骨铭心,战争中获取的荣耀也时常为人津津乐道,没有被战争破坏的那份感情才弥足珍贵。就像在寸草不生C级星球火星上,几颗麦麦羊的种子便足以让一众罗罗乌人竭尽全力去守护;就像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一片花田便足以给人以生存下去的希望和信心。
  傍晚时,残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橙黄,尽管已然日渐西垂太阳依旧散发着曾经的光芒和温热,只不过时过境迁,人间已换,不同的时刻有不同的心境。倘若之前有观众厌恶这阳光刺眼耽误了观赏比赛,那么此时就会有人因为夕阳的余热照耀着平静而宽阔的遗迹而感到一丝安慰。
  恕的伤势并没有那么严重,在接受完治疗之后,她没有跟随联盟卫队离开,只是留在此地,抬头呆呆地望着这片依旧平淡的天空,呼吸着这片战争遗迹下残存的新鲜空气,眼前的阳光略显温柔地映照在她的身上,让她似乎忘记了刚才亲历的残酷的战争。
  阳光缓缓抚平着她内心的伤痛,那是濒临死亡的恐惧,没能保护好艾瓦的愧疚。不过,能活下来便已经足以让自己感到庆幸了,就算是别的什么想法,也会逐渐地随时间烟消云散吧。
  忽然,一个激灵让她从短暂的庆幸中惊醒,她记起来了停留在此地的目的,于是她的眼光立刻从广阔的天空中挪开,移到了前方这片寂寥的空地上。
  即使是相隔甚远,她也确信,那个男人此时就在她的眼前。
  没错,是那个熟悉的粉色头发,熟悉的黄色紧身衣,熟悉的眼镜……
  刚才的战斗让她来不及辨认,此时,她似乎想要走上前去,再看一看那熟悉的面孔,或者听一听那熟悉的声音……
  “切,在想什么啊……”她嘟囔着,又不敢再往前走去。
  毕竟结果已经很明了了,不是吗?十年之前,在那个不起眼的星球上,自己曾多么期望再见他一眼,多么想和他再拥抱一次,结果看见的,只是他被流氓们无情地打倒,然后向他们下跪的可怜的身影……
  这是曾经陪伴自己长大的哥哥吗,这就是那个拯救了无数人的英雄米龙吗?不,那明明只是一个惹人嘲笑的小丑啊!
  所以,眼前的这个身受重伤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自己的亲生哥哥,哪怕,他打扮得和那个所谓的英雄米龙一模一样……
  只不过,如果没有眼前的这个冒牌米龙,自己肯定会被那个战争狂给无情绞杀的,没想到,救了自己的,竟然是个冒牌货,竟然是一个,愿意相信那个骗子的家伙么……
  呵,男人,要么就是千方百计掩盖自己的罪恶,要么就是竭尽全力在别人面前出风头,结果到头来只不过是个可怜的小丑罢了,所以,何必像这样逞强呢,觉得自己很能耐嘛,既然这样,那就在这里待着等死好了,谁会去管你的死活……
  所以,刚才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冲动,驱使自己去独自接近他……义正言辞地阻拦前来帮忙的医疗部队,并告诉他们要带这个人离开的,不正是自己吗?想到这里,恕的脸刷一下子红了起来,然后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果然,自己还是没能原谅自己的哥哥,十年前,猛烈的爆炸把他们呵护已久的花田瞬间摧毁,即将将他们卷入死亡的漩涡中。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哥哥却难以压抑内心的恐惧,撇下自己独自逃走,而自己朝着哥哥仓皇逃去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只有撕裂的火焰肆无忌惮地嘲笑着她。她颤抖着跪在地上,失去了逃命的力气,任凭火焰咬啮着娇弱的花儿和小草……
  若不是及时出现的联盟卫队将她救走,或许她早已葬身在自己曾热爱的那片花田里了吧……后来,联盟将她安置在了金星的中转站,她在金星遇到了埋在破铜烂铁堆里的艾瓦,于是女孩和机器人相依为命,在宇宙间流浪。
  在那个充斥着战争与死亡的时代,孤寂的内心一但被亲情守护便立刻会被唤醒。她知道,自己的内心还一直装着那个曾经对她很好,却又意外抛弃她的哥哥。所以当几年后偶然在荧幕上看到“米龙传说”的宣传片时,原本一直期盼着能和哥哥重聚的自己一下子激动起来,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得到“米龙传说”电影首映式的门票,结果却亲眼目睹了哥哥,那个所谓的“英雄米龙”,向一群流氓下跪的场面……
  英雄,究竟是关键时刻能够挺身而出拯救弱者,还是只是无能为力的人们心中的一厢情愿?
  当关于你的美好的一切都变成了泡沫随风而逝,我真的还有勇气像以前一样期待着和你相遇吗……
  现在看来,以前那个因为梦想再一次破灭而痛苦的女孩,真是惹人嘲笑呢,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为那种故意抛弃自己的男人而哭泣?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替那个当众出丑的男人感到悲伤和同情?其实,我早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对吧……
  所以,剪掉那个象征着可爱女孩的头发,穿上成年人的厚重紧身衣,学习格斗技巧,然后发誓脱离所有男人的保护,独自在宇宙间生存,好像就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但是,孤独的滋味总是让人难以忍受。她期望着有一天有人能够理解她的不幸和痛苦,但是却又倔强地拒绝所有的异性的帮助。这些年来,只有艾瓦一直在身边陪伴着她,倾听她的诉说。同样地,当艾瓦差点被白眼夺走,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将会独自一人,似曾相识的绝望再一次蔓延自己的内心。尽管在心里提醒了无数次,但此时此刻,自己依然没法平静下来,去面对眼前那个“熟悉”的人……
  眼前的这个冒牌货,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显而易见的米龙的狂热追随者,那自己一定会毫无顾忌地离开这里。但正因为这个人居然还会相信那个早已被人唾弃了十来年的小丑,自己的内心才始终难以释怀,所以自己一定要去弄清楚,这样强大的人,何必去相信那个根本没有任何能力的虚假的英雄呢?
  但是,既然要这样做,岂不是说明自己还是没有办法将哥哥彻底忘记吗?你可是恕啊,早已经不是那个叫做米吉的小女孩了,早就该独当一面了,摆脱哥哥留下的阴影,不就是你一直追求的吗,所以,就应该毫无顾虑的远走高飞不是吗?
  恕一直站在那里,看着眼前重伤的那个“米龙”,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内心早已缠乱如麻……
  而倒地的米龙,此时也隐约感觉到有人正在注视着他。
  眼中只是大致的一个高挑的,紫色的人形。
  或许,是那个女人吧。
  怎么了,她为什么还不走,也许,是想报曾经抛弃她的那个男人的仇吧,不过,无所谓了,反正,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
  那个哭哭啼啼的男孩,或许不会想到,曾经软弱地躲在别人背后的他,如今能勇敢地挺身而出守护所有人。回想起自己穿上这件黄色紧身衣的初衷,是把英雄米龙的名声再次传到那个曾经失望的女孩耳中。隐约中有一种期待,就是开创一个弱者也能幸福生活的世界。现如今,自己已经打倒了残暴的敌人,拯救了所有的观众,那个女孩也得以存活下去,或许,已经没有遗憾了……
  ……
  意识渐渐模糊了
  ……
  过去的荣耀和耻辱,渐渐地淡漠出自己的脑海中
  ……
  只有那个女孩的笑容难以抹去
  ……
  尽管只是听米龙本人讲起过他的妹妹,但自己也凭借想象画了下来
  ……
  现在看来,真是差距好大啊
  ……
  眼前的那个,到底是冷酷的杀手,还是那个可爱的女孩
  ……
  不管怎样,你不会失望吧
  ……
  再见了
  ……
  “我可不是为了救你才过来的”,恕对着刚刚苏醒的米龙嗔怪道。米龙也渐渐感觉到自己的伤势有了好转,身上不知不觉缠上了许多恕细心包扎好的绷带。
  恕就这样蹲坐在躺平的米龙身旁,为他包扎伤口。她突然感觉到有一丝羞涩和胆怯,自己居然在给一个陌生的男人治疗。除了战斗,这还是十几年来第一次和异性近距离接触不知不觉,她竟然把眼前的人想象成了那个熟悉的人。
  眼前的米龙终于朝她开口了。
  如果,如果当时没有发生战争,自己就能一直和原来那个善良的哥哥生活在一起,也不会有任何的变故,那或许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恕这样想着,便更加紧张了,他到底会做出什么举动,是让自己感到欣慰,还是打碎自己的幻想。
  喂,你在想什么呢,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这么心乱?她这样在心里骂着自己,紧盯着那个男人。
  “你,能不能……”
  “帮我找一下眼镜?”
  “……”
  果然,你没让我失望。
  恕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米龙的脸上,然后迅速站起身来。
  米龙也默默带上了刚递给他的眼镜,缓缓起身。
  “没有眼镜,什么也看不清嘛”,米龙试图打趣来缓解一下尴尬的氛围,但是恕似乎并没有吃他这一套,想必她又已经清醒了。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模仿那个男人?”
  “那是……”
  “我曾经的哥哥,那个‘下跪的米龙’……”
  该怎么回答她,其实自己也没有十足的底气。
  想要为英雄正名,就要告诉全世界这个人有成为英雄的资格。
  在人们眼中,英雄之所以成为英雄,不是因为他做了别人无法做到的,得到了别人无法得到的。
  能够满足人们愿望的人,自然就会被众人拥簇。
  在战争年代,谁能够结束战乱,救百姓于水火,谁就能够被称之为英雄。
  在和平年代,谁能满足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幻想,谁就能得到众人的支持。
  人们往往会被过程蒙蔽,但不会为结果所蒙蔽。
  哪怕是一场低俗的演技,只要恰到好处,依然会有人拍手称赞。
  只不过,被捧上神坛的人,终有一天也会被人们拉入阴沟。
  所以,那个为了救自己而下跪的男人,或许在自己的心中称得上是英雄,但当他下跪的那一刻,有关他的一些传说都轰然倒塌。万人敬仰终成无人问津。
  她会认可吗,那个全世界只有一个人承认的“英雄”?
  “或许,曾经的那个男孩,也想过要成为一个英雄吧。”
  傍晚的微风轻抚着广阔的空地,两个人就这样停留在这里。话语随风飘荡,关于那个无名男孩的故事一字一句地传到曾经被抛弃的女孩耳中。两个人本应没有交集,连接他们的,是一个曾经照顾着妹妹的哥哥,也是为了拯救男孩而下跪的普通人。
  “哼,编的还挺不错的”,恕流露出一丝冷笑,然后迅速切换成阴沉的面孔。
  “如果你真的想要去追随他,干脆和那个所谓的卫冕冠军一样,接着去做只会演戏的小丑好了。”
  “如果我是姐姐,我才不要像那个混蛋一样!丢下自己最亲的人不管!”
  “你哥哥,正是希望弥补之前的过错,才会……”
  没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在面对强大力量的碾压面前,确实毫无希望可言,在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刻,又有多少人会甘愿牺牲自己,去为别人的生命铺路呢?又有多少人不会被这个充满强权的世界裹挟呢?这样的人,毕竟太少太少了,或许真的可以称之为英雄吧。
  “够了!”
  “他就是个骗子!骗了他最亲的妹妹,骗了那些最相信他的人们!”
  恕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或许正如眼前的这个人所言,自己的哥哥为了救他才向别人下跪,而这个人也为了报答她的哥哥才会选择去继承英雄米龙的称号,为了他的梦想活下去。
  一切似乎都已经明了了。
  为什么,好像还是不能接受。
  为什么,自己还这么幼稚呢。
  明明已经长大了,结果还像以前那个受着哥哥保护的小女孩吗?
  好像听不见风的声音了。
  因为耳畔回荡着的是自己的哭声。
  短暂的沉默之后,米龙正想说些什么,为他心中的那个英雄再辩解一二,可面前突如其来的巨变却让米龙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错愕与惊讶浮现在了他苍白的脸上。
  暴风雪肆虐着,将米龙憧憬着的那片花田再度化作泡影。
  尖锐的冰锥正肉眼可见地覆盖在欧罗巴星这片崎岖的山丘与平坦的盆地之上。
  永恒的冬天即将来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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