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8日清晨，不知是不是昨天的海空大战让老天爷生气了，本来预报的晴天却变得阴沉沉。
　　机场外营地里的一个帐篷中，利木蓝雪与多名将帅围在一张铺着海图的木桌边，瘦小的姑娘在一群更年期中年男女当中显得十分突兀，但她的气场却力压群雄。
　　蓝雪左手握着腰间的刀柄，右手在海图上划着说：“把第一战斗群和本土舰队融合，十四艘航母拆分成七个战斗组，把其他舰艇尽量平均分给每个组。一部分去袭击第一岛链周边的环联驻地，一部分进行防空和反潜警戒，两部分人互相替换。具体的布置由你们自己制定吧。
　　“另外安排驱护舰分别在塔姆邦方圆50、100、200公里的三个圈内执行反潜巡逻，敌人的潜艇一定会想办法过来侦查或是偷袭。让所有的主力舰也出动，但是把‘前卫’号战列舰给我留下。”
　　“是！”本土舰队的刻宇珩大帅和烈风洋舰队的艾米·里托大帅以及来自玛军登陆舰队的布洛芬·延德尔中将三人异口同声道。
　　“后续的补给船队何时抵达？”
　　“最快的一支大约三天后，预计可提供全舰队一到两周的燃油。”
　　蓝雪点点头。
　　“阵亡人员的统计做好了吗？”
　　玛军陆战队的莫里中将首先报告道：“所有阵亡士兵的身份均已确认，昨夜刚完成遗体的集中，还未下葬。”
　　“就在海边找个风景秀丽的地方下葬吧，然后在上面立个纪念碑。海军的呢？”
　　刻宇珩瞥了一眼里托后说：“留有遗体的基本确认身份，有部分战损人员目前为失踪状态……”
　　“基本确认是什么意思？水手长干什么吃的，我的舰队什么时候效率这么低了？”
　　“陛下息怒，因为遗体烧蚀很严重……下官一会就去再确认一遍。”
　　“我没生气。缺编人员都记阵亡吧，昨天第一战斗群不是全体海空单位一直搜索到天黑吗，那样都没找到的肯定是凶多吉少了。海洋是公平的。批准保有遗体的各舰出海举行海葬。”
　　“明白了。”
　　“工兵现在抓紧恢复机场的起降和收容能力，三天内必须完成陆基战斗机和轰炸机的部署。在机场内外迅速建立大量防空阵地，将自行防空炮集结在西北视野较好的区域，该方向可能会有来自其他机场的陆基轰炸机。”
　　将帅们面面相觑，在这之后蓝雪又下达了诸多指示，但基本都是和工兵作业以及原住民相关的。
　　“对了，陛下。”艾米·里托大帅在会议的最后说，“又有一位‘炫火’级驱逐舰的指挥官在舰桥一侧的露天甲板走廊上观察战场的时候掉了下去，所幸当时晃动幅度太大才落入海里，现在高烧卧床。”
　　正在整理文件的蓝雪扭头看向大帅问：“什么原因？”
　　“船体重心过高，高海况下被大口径炮弹命中后晃动幅度太大。”
　　“啊……那就把船员往别的船安排，把那型驱逐舰都拆了造新的‘银河’级。你自己拿捏吧。”
　　“是！”
　　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女勤务兵进入帐篷后向蓝雪敬礼并报告道：“陛下，热水准备好了。”
　　“那我先失陪了。”蓝雪说着向众将帅互行军礼后离开了帐篷。
　　五位身经百战的将帅在这个花季少女出去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方才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他们也开始活跃起气氛。
　　玛纹洛斯皇家海军的延德尔中将说：“哎呀呀，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呢，好可怕。刻大帅刚才没尿裤子吧？”
　　刻宇珩拽过一把椅子瘫坐在上面道：“屎没差点给我吓出来。”
　　“在陛下面前脱出来的话，海军生涯就要结束了吧。”延德尔耸起双肩说。
　　“话说，”里托大帅引来众人的视线，“她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就算有王冠加持也不能把你个将军吓成这样吧。”
　　刻宇珩抬起头看向里托说：“不，我并非单纯地恐惧她，我只是害怕她会对我失望，仅此而已。”虽然里托没有回应他，但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这话当着外人说真的合适吗」似的。
　　另外两位玛军陆战队的指挥官面面相觑，然后莫里中将说：“可是，无论在你们国内还是君主联邦里呼声最高的都是她姐姐啊，像你这样如此拥护她的人只在那些被她解放的殖民地才有。”
　　“果然还是因为岁数太小了吧。”延德尔抱着双臂说。
　　“就是啊，”莫里中将继续附和道，“明明有个二十四岁的长公主，却让十四岁的次女继承王位，而且她刚加冕为王就把局部海域冲突搞成了全面战争。”
　　玛军的将领们看向里托大帅，她扭头向一边：“我不好说，我是武将，她有军权还是君主，我没有立场。”
　　延德尔中将表情稍稍严肃了一些，他说：“现代军队早已不是谁有军权跟谁吃饭那么单纯的事了，民众是军队的基础，包括你家人在内的民众若是不支持你效忠的王你怎么办。”
　　“不好意思，”刻宇珩打断道，“我们不是民主国家，但民生确是世界顶尖，不知道拿着皇家政府补贴的屁民有什么不满的。”
　　一直沉默的另一名玛军陆战队少将终于开口道：“确实在利木帝国的带领下整个君联将近一亿的百姓都挺安居乐业的，但问题是这些人现在对一个十几岁小女孩主导的全面战争感到很不安啊。”
　　刻宇珩长叹口气后说：“前年我们解放厄兰特殖民地加尼西的时候，上岛后看到路边的桩子上倒吊着快腐烂的**女尸。当时蝇虫环绕恶臭难忍，士兵们都不敢靠近，因为那女尸还鼓着孕肚。陛下看见后和大部分人一样跪在路旁呕吐不停，当我上前去安抚我看见她回头哭着给部队下令，要活捉当地总督。”
　　“你个海军司令上岸干嘛去了。”延德尔吐槽说。
　　“我代表海军并辅佐陛下出席仪式和会议，不过这不是重点。最后我们抓到了那个总督，陛下也真是个狠人，既没用传统的绞刑也没痛快地枪决他。”
　　“哦？那是怎么做的？”
　　“她让轰炸机飞到5000米，把这人从弹舱门扔了下去，当然没有降落伞。”
　　里托说：“这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只是没公开而已，但她也没特地跟谁交代过要保密。总之我想表达的是，陛下不只是「为战争而培养的继承人」，同时也是一个心系天下苍生，嫉恶如仇的好人。无论是战事还是民事我都相信她的能力和内心。”
　　众将帅沉默，这时延德尔又抛出一个沉重的话题：“据说利木帝国的历代女王都英年早逝且死状异常凄惨，如果是真的，那利木蓝雪陛下早晚也……”
　　面对延德尔中将似问非问的试探，刻宇珩大帅和里托大帅纷纷沉默不语。
　　利木蓝雪的私人帐篷就扎在森林边缘处的一颗大树旁，北边六十多米外就是参谋部的营帐。由于可以停靠战舰的码头已经被利木军炸的面目全非，如果每天都要从战列舰和岛之间乘小艇往返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太麻烦了，所以她干脆就住在岛上算了。
　　也说不上来哪边更好，单论居住条件的话“前卫”级战列舰有很棒的装修，高级军官的卧舱宽敞舒适甚至有卫浴一体的洗手间，此外还有娱乐休闲区域，而且这些区域都通了空调。岛上方便办公，帐篷这边也比较清静不像舰上要跟2634人同住，虽然没有淋浴但是可以泡澡，就是如厕不太方便，又热还有飞虫。
　　蓝雪在澡盆中蠕动着白皙的身体，她缓缓张开粉嫩双唇吐出湿热的喘息，嘟囔道：“热水浴虽好，但果然还是想住在战列舰上啊……”
　　战前利木帝国邀请玛纹洛斯的国王一家接来访问，利木军临时为一艘当时最先进的战列舰加装了几个浴缸后派去迎接贵宾。但帝国的历代女王都没有那么矫情，尽管舰上的个人卫生条件一言难尽，但作为一个海权国家的领导人她们也不会嫌弃。
　　她出浴后请女勤务兵来处理了泡澡水，她有闪过亲自一桶一桶倒出去的念头，但是被人看到的话成何体统，堂堂一国之君自己拎水桶，这国家是没人了么。头发干了之后她就躺在简易床铺上沉沉地睡去，昨晚在村长家睡得并不好，因为他的呼噜声实在是太大了。当蓝雪醒来已经是午时，本来她也不知道，是来送午餐的勤务兵说的。
　　下午，蓝雪重新武装起身为女王陛下的体面，她先是登上“拉普拉斯”号医疗船通过广播慰问了全体伤兵，之后亲手为因坚守岗位而负伤的受表彰人员佩戴勋章，最后去看了一下在此短暂住院的村长女儿。
　　临走前蓝雪去拜访了这艘船的副长，也就是医疗主管，船长是主管航行的。
　　副长敬礼后说：“恭迎陛下大驾光临。”
　　“这是夏兰古代的说法吧，我不是很喜欢呢……”
　　“啊……陛下恕罪。”
　　蓝雪看着他愣在原地的样子便摆手示意他坐，然后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拍我的马屁也得不到好处哦。你是军人吧，该尽的礼节尽到就好，不要整那么浮夸的。”
　　“对不起，我单独和您会见，有点……紧张。”
　　“那这算我考虑不周，总之进入正题吧，越闲扯你越紧张。”
　　随后蓝雪向副长表示了希望他可以组织为岛上的两千多名原住民进行体检，他们的生活还比较原始，肯定很多人身上都有或大或小的疾病，甚至不乏可以被现代医学轻易瓦解的“不治之症”。如果可以帮助他们消除部分疾病便是现阶段能给予他们的最好礼物。
　　“那……他们不会抗拒吗？”
　　“这儿不是有个原住民姑娘吗，你觉得等她回去了还少得了我们的正向宣传？”
　　“陛下英明！”
　　“总之你开始着手准备吧，辛苦了，好好干啊。”
　　“是。”
　　村长的女儿沙雅和照顾她住院的丈夫在次日回到了村子里，二老抱着孙子看着当时被搀扶上车的女儿现在精神饱满地大步走过来，本以为命不久矣的女儿能恢复健康让所有人都很感动，就连刚出生的婴儿也在为了妈妈而笑。
　　“怎么治好的呀！太感谢了！”老村长跑过来对护送人员说道。
　　坐副驾驶位的负责人会说厄语，他在松散的土地上站好跨立以一个军人的姿态说：“没什么了不起的，您女儿从小就体弱多病吧，这样的女性顺产后若不在医院接受科学护理的确会比较危险。这里的饮食太过单调，您女儿主要的问题还是营养不良，抵抗力低下。为了解决这个隐患我们的女王陛下希望改善饮食，您感兴趣的话现在就可以随我们去见陛下。”
　　“……稍微等我一下。”
　　“没问题。”
　　在和家人们寒暄过后村长坐上了轿车，他年轻时就经常见到厄兰特人开来的军车所以不至于搞不懂“车”为何物，但他从没体验过这软绵绵的座椅、这脚底抹油似的澎湃动力。车子发动的一瞬间他全身一哆嗦，但很快便适应下来。
　　汽车沿着那条林中小路开到机场再直奔海岸，他们带着村长踏上了一艘小艇，映入老人眼眸的是那伫立在海面上的钢铁巨兽，由近到远，尽管他并不怎么了解战舰为何物，但那随着距离拉近而增加的巨大压迫感还是令他感到些许呼吸困难。
　　小艇最终停在左舷的主装甲带正中央，村长抬头望去，光是垂直的铜墙铁壁就足有好几人高，他不经意想起村里盖房时的情节，根本无法理解这样的庞然大物要怎么建造。
　　吊机放下钩锁，水兵们在两头将钩锁固定在锁具上，随后小艇被缓缓拉起。出海对村长这个老渔民来说没有什么新鲜的，但这种升天的感觉还是头一次，令他这个六旬老人感到一丝久违的兴奋。
　　小艇的上升停在与甲板平齐的地方，利木蓝雪就英姿飒爽地站在栏杆对面，她的长发向着舰尾的方向飘舞，眼镜的镜片上映着阳光。
　　“欢迎登上我的‘前卫’号战列舰，还有更多新鲜的体验再等着冲刷您的世界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