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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月球内部，一处经历了万年也没有被发现的封闭空洞。外界的光芒和喧嚣的吵闹都无法穿透的现实空间与海绵空间的夹层之内，一道仿佛是从几十万年前传来的沙哑声音嘎吱嘎吱地响起，仿佛是被锈蚀完全的齿轮不顾互相之间的粘连再次开始了转动，静止的时间重新从指缝间流走。
“……”
霎那间，淡蓝色的光芒充斥着这片有限但却没有边界的空间。任何一个角落都被这股光芒所填满，而之前在黑暗中的一切也终于浮现出了它们原有的模样。
这只能被称作荧光。虽然充盈了整片空间，但却并不会让人感觉到明亮，与太阳的光辉更是相差甚远，即使是如同薄纱的月光也是稍有不及。
但这光芒也称不上黯淡，
在淡蓝色的环绕中，苏抵的身影从虚幻和黑暗中显现，上前几步，站立于一台古怪的机器之前。
“我从未见过你，我可以肯定。”苏抵将左手放在了机器没有一丝灰尘的外壳上，“至少，在我被封印之前，我能确定我们的阵营里没有你这一号人物。”
“说出你的身份吧，未知之人。”
苏抵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回答别人问他的问题，特别是他所不知的那些陌生存在。相反，苏抵很喜欢让别人回答他所提出的疑问。
“您是？”
“若是你的身份正如我所猜测的那样，那我可以勉强认可你的猜测。若是你的身份并非我所猜测的那样，那么你以为我是何人都并无关系。”
“所以，现在回答我的问题。正如你所猜测的那样，但和你所知道的不同，我并没有什么耐心，至少现在是如此。”
“原来如此吗，在我诞生之前就已经被修改的历史。”
机器再次发出了声音，然而这一次虽然依旧如同强制运转的锈蚀齿轮，但相较于最开始已经流利了不少。
“说吧，你的身份，虽然我已经有所猜测，但我还是需要你自己来承认。”
机器半天都没有反应，但苏抵并不着急，依旧保持着自己站立的姿势，手放在机器上，静静地等着机器做出对他的回答。
过了不知道多久，机器的外壳发生了变化，苏抵把手拿了回来。
原本光滑完整的机器外壳表面裂开了一道道细微的裂缝，但裂缝的边缘却并不尖锐。片片薄如蝉翼的裂片从面朝苏抵为中心转向、旋转，如同绽开的牡丹花瓣一般层层折叠，看似坚硬的材质却如同固定的水一般柔软，变化如同丝绸，仿佛一阵风吹过便能在其光滑的表面泛起阵阵涟漪。
但很可惜，无论狂风还是微风，这片静止的空间没有任何的风能够吹进来，而在这里也没有能让风存在的基础。
一颗不知是由金属还是血肉组成的圆球从机器打开的空洞中悬浮起来，一根既像传输管又像血管的线路连接在了圆球的底部，就如同是从眼眶中漂浮起来的眼珠一般。
而这颗外表光滑的圆球也同样地如同花朵一般层层绽放，而分裂的外壳碎片片片飘落，并在空中化成黯淡的光点，如同滴入水源中的稀释颜料般蔓延，并在耗尽了光芒之后逐渐消散。
出现在苏抵面前的便只剩下一颗晶莹剔透的，晶莹剔透半透明类似于水晶的颅骨。
类似于人类的颅骨，但细看又和人类的颅骨又有着细小结构上的差异。
半透明材质构成的颅骨内部并非空旷，一股不断发散又不断在自我约束的，介于固体和液体之间，散发着不断流动的五彩光芒的物质在颅骨中代替了原先大脑的位置，与机器的底盘之间用线路相连。
不断流动的光芒盖过了苏抵之前发散的淡蓝色微光，整个空间在此时变得梦幻又虚假，与常人所知的现实时间格格不入，仿佛不该存在。
未知物质泛出了两条细微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断裂、但看似又坚不可摧的丝线，延伸到颅骨的眼眶。半透明颅骨的眼眶中泛起了一丝火花，火花越来越多组成了光芒的火苗，最终在眼眶中组成了类似于眼球的光圈。
光圈旋转，构成了空心的光球。
当不断变化的光芒充盈着这个空间，苏抵能感觉到这处空间出现了一些不易察觉，但确实存在的变化。
“时间流动变得缓慢，而被充盈这类物质的物体之间，引力消散。”苏抵闭上眼睛，感受着发生的变化。“将灵魂拉入现实，与光糅合，使光和灵魂固化变为流体，并借此欺瞒世界，盖过现实世界构成的基底，在其上覆写新的规则。‘流光’，没想到在我被封印之后，这项实验终于是成功了吗。”
“不过看样子，”苏抵睁开眼睛，并不将这些改变放在心上。“人类的出现，精灵的重生，你们最终还是失败了。”
“半神已经半脱离了现实的物理规则，或者说半神本身就是规则的一部分体现，即使‘流光’可以在瞬间便将所有物质从最基本的层次分散，但对半神来说除非是我们真正能做到改变现实法则，不然这种建立于欺骗上的伤害威胁性并不比朝他们丢石子高到哪里去。”头颅的下颌骨张合，仿佛是真的在说话一般。
苏抵没有接话。
“欺瞒是不起效的，即使我们重新创造出一个既不属于主世界，又不属于海绵空间的次等空间，却依旧没能逃出这个宇宙所设立的法则，我们并没能真正摆脱这个世界。即使是到现在，我们所知道唯一能影响到半神的，也只有同样是真实规则的构成物。而在其中，也只有在规则上和半神同等甚至更高的‘神器’才能对半神造成有效的伤害。”
“作为凡人的我等，自然是无法战胜那在半神中也立于顶点的存在。”
苏抵没有接话。
“作为完全是两个世界的生物，我等凡人即使能够做到短暂欺瞒这个世界，在世界之上构建属于自己的规则，但依旧根本没有资格探究半神的领域。大人，请问您能告诉我，半神究竟是如何诞生，又是为何会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
苏抵无法回答。
“我是半神，记录者。”苏抵开口，但说出的话语却只能是浇灭了头颅的激动。“我自睁眼，自诞生起便是半神。”
记录者沉默了很久。过了不知道多久，才缓缓地开口，发出了平静却带着颤抖的声音：“这样么。”
如同解脱，虽然得到的并非是自己最想听到的回答，但记录者还是感觉一直以来自己身上压迫自己的大山消失不见，只剩下了生命到达终点前的空虚。
“大人，你想知道些什么。”
“你是自愿成为记录者的么？”
“不，仅仅只因为我是最后一人，必须是我罢了。”
苏抵抬起头，似乎在盯着上方不存在的什么东西。“告诉我你所知道的历史，你所经历的一切。”
“一切？”
“一切。”苏抵突然低下头，摄人心魄的紫色出现在他的眼中，将任何胆敢与他对视的生灵魂魄摄入其中。
记录者自然也不例外，即使它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双眼。但是，仅仅需要概念上的对视，足以将这不讲道理的规则触发。
伴随着足以刺穿灵魂的痛苦尖啸，“流光”从水晶颅骨的一切空隙中被不可抵挡的力量抽出，浮现出一张张残破呐喊的怪脸，扭曲地被拽向苏抵的双眼。
“不！”记录者用尽最后一点力量，挣脱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向着苏抵问道：“大人，为什么！”
但他没能得到苏抵的回答，下一刻“流光”便在苏抵的强制下重新被控制，丧失了自我的清醒，在不可抵抗的力量下最后涌入苏抵的双眼之中，走向了他苟延残喘了百万年时间的最后结局。
“流光”尽入苏抵的双眼，五彩斑斓的光芒在空间中再次消散，仅剩下了淡蓝色的黯淡光芒还在这片空间中荡漾。
机器停止运转，原先消失的的金属圆球从光点重新浮现。失去了悬浮的能力，掉在地上。苏抵闭上了眼睛，静立在原地。
探查他人的记忆，就如同以主角的视角看一场漫长的电影，一场与主角经历的时间等长的电影。
而苏抵发现，在位于主要部分的完整记忆之外，还有数量不少的互相之间毫不连贯，互不影响的记忆残片。
在观看完所有的记忆之后，苏抵睁开了眼睛。深蓝色的睫毛搅动着淡蓝色的微光，紫色的瞳色也从四周开始向中间褪变，变回了他人所只知道的蓝色。
“果然。”在看过比人类历史还要漫长的记忆之后，苏抵没有丝毫触动地看向眼前已经停止运作的机器。
“和我猜测的一样，构成‘流光’不只是一个灵魂。”苏抵将手放在了机器之上，轻轻地抚摸着已经没有那么平滑的表面。
“也是，光是一个灵魂又怎么担当得起‘流光’的需求。”
机器冒出了火焰，在极短的时间内蔓延到了整个空间。苏抵站在火焰中，看着逐渐塌缩的空间，抬起了左手。
瞬间，苏抵便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淡蓝色的火焰将空间内的一切与空间一起焚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