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敌人

　　溃败的部队在向着北方撤退，伊利斯远远地望着天边四月初次泛起的火光。
　　越来越多的士兵穿过伊利斯所在的这片荒野，劳工们在拼命地将仓库里的物资搬到卡车上，转移到大后方的第二道防线。
　　前线崩溃了，敌人调来了大量部队，发起了几个月来最猛烈的一次冲击。部分士兵仍在战壕里迟滞着敌方主力，争取时间让伤员和物资撤离这片战场。
　　红色的火光映在了伊利斯的眼睛里，他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东西。
　　就像是一道赤红的细绳，穿过了黑夜中天与地的交界线，隔离了开来。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被这幅美丽而又危险的画卷吸引了。
　　......
　　“喂！你！在那愣着干什么！赶紧搬东西撤了！敌人要来了！”
　　一名军官注意到伊利斯站在那一动不动，于是大声呵斥道。
　　“啊...是的，大人。”
　　战线另一边的“敌人”，是什么样子的呢？伊利斯一边搬运着一边想。
　　他对于“敌人”的了解，仅限于以前最后一次去镇上的时候，偶然间看到墙壁上贴着的宣传海报。在海报上，是面目狰狞，滑稽可笑的“野兽”。伟大的帝国军队，用枪，炮和刺刀将“敌人”赶走或者杀死。
　　但是，“敌人”也是人吧？会有长成那样的人吗？为什么他们是“敌人”呢...大叔会是敌人吗。
　　“因为敌人是邪恶的，抢走了我们的荣耀的人呀。”
　　身边的大人这样回答他。
　　“为什么他们是邪恶的呢，‘我们’的‘荣耀’是什么呢？”
　　伊利斯没有继续问下去。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伊利斯以为，‘荣耀’是叔叔长辈们囊中的铜币，因为平时和蔼可亲的长辈们总是因为一个小小的铜币发飙，甚至大打出手。
　　虽然后来明白了其实不是这样的，但他也再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去想这个了。
　　伊利斯来回在仓库和卡车之间奔走着，他注意到，路过仓库撤退的士兵越来越少了，天边的那一片赤红也越来越亮，越来越近。
　　“敌人”要来了吗。
　　可是，那里说不定也有爸爸和哥哥，他们也怎么会是敌人呢...
　　“够了够了，再多车装不下了，剩下的就扔这儿吧！”
　　一名站在卡车车厢上的士官喊道。发动机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卡车开始挪动了。
　　“我也可以离开了吗。”
　　伊利斯也不是不知道危险在逼近。他松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床位，迅速地抽出了藏在床垫下面的大叔给自己的那封信。他把它揣在怀里，跑出仓库准备跟着大部队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正当他出门的那一刻，遥远的天边，传来了一阵阵奇怪的声音。仿佛有无数个蜜蜂在嗡嗡作响，震耳欲聋。
　　那是从火线的另一头传来的。伊利斯望去，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被吓得楞在了原地。
　　一只从未见过的，庞大无比又奇形怪状的“大鸟”从远方的山头背后绕了出来，正向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飞来。
　　那个‘大鸟’有四个翅膀，两两平行，却丝毫不扇动一下。翅膀前段有两个奇怪的圆圈，一直发出着之前听到的嗡嗡声。
　　“那...那是什么...”
　　伊利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他的大脑高速转动着，想到了‘魔法’，但又转念回想起了书上曾经说过的一个名词：‘飞机’。
　　“那就是飞机吗...好大啊...”
　　初次接触的新奇感在那一瞬间掩盖了逃生的恐惧。
　　“嘛蛋！”
　　士官的一声怒吼又把他立刻拉回了现实。
　　“狗娘养的，狗娘养的！他们那群孙子竟然把轰炸机都拉过来了，*你码的，*你码的。”
　　他满脸通红地叫骂着，踢踹着卡车上的护栏。但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大声喊道：
　　“快tm跑啊！开车啊！”
　　他跺着车厢，敦促着司机。
　　司机显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刚反应过来，就把油门踩到了最大，害的士官差点摔了一跤。
　　可惜的是，在这个时代，因为军用卡车才发明出来没多少年，可靠性仍然十分差劲。这一脚猛踩油门非但没让卡车起飞，反而把汽缸踩出了问题。发动机‘砰’的闷响一声，车就再开不动了。
　　就算交通载具出故障的几率不低，但这次碰巧在这个时候出问题，还是不得不说运气真是差透了。
　　“哦上帝真是狗娘养的吃shi长大的！”
　　士官怒火中烧，但又来不及发脾气，他慌张失措地跳下卡车拼命逃离这里。
　　这一出闹剧，被伊利斯尽收眼里。他听士兵们闲杂的时候扯淡，谈论起过‘轰炸机’的厉害，遇见了能逃多远就逃多远，逃到看不见的地方。
　　可是飞机的速度很快，眼看着十几秒后就会飞到自己的上空。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惊慌失措的伊利斯内心也是纠结着。他突然想起来以前一起吃兔子的时候，大叔曾经告诉过他：遇到炸弹一样的武器，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就近找个坑爬下来护住脑袋。
　　伊利斯环顾着四周，他看到了当时烤兔子时的那个小土坡。
　　“话说大叔好像也在这条战线来着...他有没有安全地撤离呢...”慌乱之后，他的心中突然划过这么一道念头。
　　“...不对不对，为什么我现在会想这些，现在不是做这个时候。”他摇了摇头，默念着，告诉着自己要冷静，然后连滚带爬往那个正好一个人高的小斜坡跑去。
　　于此同时，敌军的轰炸机的驾驶员也发现了位于此处的仓库。
　　他略微调整了机头角度，通知了投弹手做好准备，径直朝仓库上空飞来。吱呀的一声响，弹仓的门打开了，观察员在用光学瞄具测量着距离和角度，计算出投弹的时间。
　　伊利斯的动作十分迅速，七八秒就冲到了斜坡上。身后传来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他也不敢回头，巨大的噪音充斥了耳朵使得他分不清轰炸机是不是已经飞到自己头顶上了。他没有丝毫犹豫就扑倒在斜坡的背面。在趴下身子的一瞬间，一阵惊心动魄的冲击波从仓库的方向袭来，横扫了伊利斯的身子的上空，他金色的长发在这强大的气流下乱舞了起来。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响声，仿佛都要把耳膜跟震破了。
　　还没等喘口气，又是几阵连环爆炸，伊利斯还不知道那是因为炸弹还是仓库里的火药被引燃了的原因，就被这叠加的气浪给震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