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雪

　　2123年，初冬。
　　昏暗天穹下，高楼大厦间的霓虹灯光映着漫天细雪。
　　雪花乘着夜风，掠过两条巨型锦鲤的全息投影，飘向底下的街道。
　　路灯在街面上投落光圈，一辆米灰色的电瓶车携着风雪，慢慢悠悠的从黑暗中驶出，车尾两侧额外加装了钢架，摆放着两个装满器具的塑料桶。
　　戴着明黄色头盔，一身黑色塑胶雨衣的骑手不时的往街旁看一眼，像是在寻找什么。
　　在一幢双层的独栋小楼前停车。
　　将电瓶车停靠在街边，骑手从衣兜摸出手机看了眼，
　　“D-3街区，112号，应该是这儿没错。”
　　摘掉头盔，随手挂在车把手上，身形瘦高的青年双手胡乱拨弄着被头盔压了一路，乱糟糟的半长黑发，轻声自语道。
　　将额前的碎发撩开，俊秀的五官恰到好处的糅合成一张堪称妖孽的苍白脸庞。
　　“人在微笑时，双颊的肌肉会自动往上提，带动眼角周围的纹路......”
　　低头看着手机内的短视频，青年扯动嘴角，按照上边的提示让自己挂起一张温和笑脸。
　　唯独那双黑眸，不论如何伪装，即便路灯光映入，都像是蒙了层灰翳，晦涩难明。
　　戴上蓝牙耳机，点开手机屏幕上的通讯界面。
　　憨态可掬的达摩玩偶标志浮现，底部显出“善后屋”的黑色字体。
　　不一会儿耳机里便传来冷硬的提示音，
　　“信号频道良好，接线员待命中......”
　　“晚上好，达令~”
　　娇媚的声音替换掉合成的机械提示音。
　　“善后屋，阎恪，已抵达委托地点，准备进行现场评估。”
　　没有理会职场骚扰，戴上事先经过消毒，表面印有达摩图案的口罩，阎恪摁下门铃。
　　从雨衣底下取出一个记事本，里边夹着提前削好的铅笔。
　　为了保证屋主的隐私，清洁员禁止拍摄现场画面，只能用笔记录信息。
　　咔哒~
　　房门打开的瞬间，一股铁锈味的浓郁血腥气扑面而来。
　　鼻翼翕动，阎恪抬头看向屋主。
　　穿着藏蓝色羽绒服，体型魁硕的壮汉站在门后，手里捏一罐啤酒，打量着门外的青年，
　　“专门清理凶宅的善后屋？”
　　“是的，这是我的工作证。”
　　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向屋主出示证件，阎恪的目光在壮汉那张看上去有些富态的脸颊两侧短暂停留，脸庞的边沿有着不少泛红的印记，看上去应该是长时间戴着某种面具留下的，
　　“我们收到了您的委托信息，请问现在方便开始进行凶宅评估吗？”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屋里的情形可能有些吓人，你待会儿别被吓的逃出去。”
　　壮汉嗤笑一声，让开身位示意阎恪进门。
　　走进玄关，血腥气越发浓郁。
　　阎恪站在门后。
　　目光扫过走廊上翻倒的鞋柜，从玄关开始一直延伸到客厅的暗红色血痕，再加上一些脏污的脚印。
　　壮汉灌了口啤酒，盯着青年的背影，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没成想青年全然无视了那些对常人来说堪称恐怖的景象。
　　自顾自弯腰伸手按了按地板，旋即开启蓝牙耳机，头也不抬的汇报道，
　　“玄关至客厅的走廊段，采用的是宜室家具的05号红木地板，不耐湿，表面有大量血液沉积，目前已经凝固，需要用到干洗泡沫。”
　　“好的，估价为300联盟币，看样子这是个大主顾......达令~你好久没请我吃饭了。”
　　接线员给出价位，阎恪拿起笔在记事本上写下位置和相应的价位数字，没有回答她的意思。
　　从口袋里摸出两个蓝色塑料膜套在鞋上，踏上走廊。
　　“二楼不用打扫，主要是一楼的客厅和走廊，你要是能弄干净，钱不是问题。”
　　表情古怪的打量着青年的背影，许是刚才看见了笔记上的价位，壮汉耸了耸肩说道。
　　“我是专业的凶宅清洁师，只要钱到位，保管还您一个崭新的房间。”
　　听到“钱不是问题”这几个字，往客厅走的阎恪点了点头，应声道。
　　然而当他走到客厅门前，看到里边的景象，脚步倏然一滞。
　　三十平米左右的客厅，茶几和地毯尽数掀翻在一旁。
　　除开天花板还算正常以外，四面墙壁涂鸦也似的绘满了各种扭曲怪诞的黑色咒文。
　　房间地板中央更是画着直径超过两米的大型暗红色法阵。
　　其边缘散落着不少散发着古怪气味的瓶罐。
　　“其实这......”
　　注意到阎恪的停顿，壮汉勾起嘴角，刚准备开口解释，却被前者抬手打断。
　　“雇主先生，善后屋的宗旨是只做我们该做的，绝不过问任何多余的事情，您出钱，我们办事，就这么简单，您如果赶时间，需要尽快完成的话，可能得加钱。”
　　撩开额前又挂落下来的碎发，阎恪打量着屋内的情形，见壮汉点头，便继续向接线员汇报，
　　“客厅内可能需要一次大范围的清洁，四面墙壁还有地板，一部分家具......家具不用？”
　　“对，只需要清理墙壁和地板。”
　　“好的，修改备注，只清理墙壁地板，墙壁采用PCV胶面壁纸，地板和走廊是同类型，现场情况应当属于A类，耗时可能比较久，我带来的清理用具勉强够用。”
　　阎恪划去记事本上刚写的内容，重新开始书写，同时将现场情况上报给接线员。
　　这是善后屋的规矩。
　　清洁员必须要将现场的情况上报，再由接线员做出相应评估和实时定价。
　　“A类？”
　　收到阎恪的汇报，接线员原先的诱惑声线中亦是多了几分严肃，
　　“没想到你才干了大半个月就碰上了，这种现场可不常见，目前的价位是3300联币，再加上是夜班，额外加500联币，我这边给你报备，老规矩，谈好价格再开工......注意安全。”
　　“我明白，先生，这是清单，您要是觉得没问题，现在就可以开工。”
　　阎恪将各方面清洁可能需要用到的物品和相应价位写在记事本上，再将它朝向雇主。
　　扫了眼清单，壮汉点头表示认可。
　　近4000的酬劳，减去善后屋的抽成也有3000多。
　　阎恪将记事本塞回口袋，暂时关闭蓝牙耳机，转身走向屋外拿取清洁所需要的用具。
　　壮汉走到啤酒罐走到客厅窗前，目光透过窗户停留在阎恪身上，见他一手一个的轻松提起电瓶车左右两端装满了清洁用具的塑料桶，不由得低声自语道，
　　“可惜，来的有些晚了。”
　　话音落下，壮汉身后的电视机不知怎得突然打开，而他也不再看阎恪，径直坐到沾了不少血渍的沙发上，双腿往身前矮桌一摆。
　　双手没有任何动作，电视上的频道却在一个个转换。
　　阎恪确实是专业的清洁人员。
　　左手拿着一个喷壶，右手拎着一根T字形的清洁器，先往走廊上凝固的血液喷了些泡沫，再用清洁器轻松将它们刮下，塞进一旁提前准备好的塑料袋。
　　真正的难点在客厅。
　　阎恪拎着工具进客厅，眼角的余光瞥见沙发上的雇主已经打开了第二罐啤酒。
　　电视里播放着晚间新闻，主持人身旁的画面则是警方的办案现场。
　　“警备厅再度发布通告，要求所有新京都城的居民若是看见造型诡异的‘门’，务必在第一时间拨打屏幕下方的号码，举报者将得到丰厚的酬劳。”
　　“近段时间喰种袭击事件多发于旧城区，目前的死亡人数已经超过70人，请所有旧城区的居民减少夜间活动时间，对行为怪异的陌生人保持安全距离。”
　　“今晚我们请到了异常生物学者，为我们讲解喰种事件。”
　　......
　　主持人的声音穿插在几个短视频之间，壮汉仰脖灌了口啤酒，有些烦躁的扭动脖颈，沉声抱怨着，
　　“怎么还不出来，浪费时间。”
　　沙发后边，为了方便接下去的清洁，将待会需要用到的道具取出摆放齐整的阎恪正在将地上散落的瓶罐捡起来堆放到墙角。
　　等他走到茶几和地毯边想要将它们搬走，视线下意识的掠过。
　　一瞬间，动作倏然停滞。
　　茶几压着的地毯内，竟是塞着一大坨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腐烂肉泥，其中还插着两三根手指，半颗裸露在外的眼珠！
　　“你看到了啊？”
　　壮汉的声音突然响起，阎恪转过身，只见前者不知何时已然转过身，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
　　“怎么样，看着挺恶心吧，我就是嫌它太碍眼，所以才用地毯裹了裹。”
　　“您刚才说家具不需要整理，这里边的东西呢，善后屋有专门的尸体处理服务，只需要加一笔酬劳，我可以联系其他成员。”
　　阎恪取出记事本，看向壮汉的目光中带着询问。
　　“呵，哈哈~不管你是装的还是真不在乎，你这人有意思。”
　　壮汉盯着阎恪，忽地咧嘴大笑道，
　　“那堆烂肉不需要处理，放那儿就行，重要的是把墙壁和地板上的东西清理干净，它们不能让你们这个世界的人看见，不然我回去可是要受罚的。”
　　“我们这个世界......你也是穿越者？”
　　从进门到现在，表情从未变过的阎恪轻挑眉梢。
　　“你没听说过间客么，我们可是从几年前开始就经常往来这个世界，讲道理名气还是比较大的，街面上的那些奇形怪状的人形怪物，你应该见过吧？”
　　见阎恪确实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壮汉不免有些诧异，倚靠着满是血渍的沙发，转身指向电视屏幕，像是对他们的名气不显很是不满，带着些炫耀语气说道，
　　“这上边报道的喰种事件，也是我们做的，那些小崽子在这附近闹得应该挺欢实。”
　　“你们制造这么多袭击事件，杀这么多人，为了什么？”
　　想到前段时间在街上看见过的一个半边身子成了蟑螂的中年男人，阎恪侧过头看了眼电视屏幕。
　　上边的画面正好切到喰种事件的凶案现场。
　　到处都是打了厚重马赛克的画面，可想而知现场有多血腥。
　　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一面沾染血迹的墙壁，还有上边格外显眼的，用血涂抹的编号：005。
　　“你问我为什么？”
　　听到阎恪的问题，壮汉像是有些为难的思考起来，短暂的沉默后耸了耸肩说道，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有些人接了实验室的单子，有些人是家族任务，我不一样......纯粹就是想找点乐子而已，就像打猎放松，觉得累了就来你们这儿杀些人，收集点战利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