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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道高大的阴影陡然降临竹舍,笼罩在床榻上缩成小小一团的人身上。岑妙妙睡得并不安稳,白净的脸上满是汗珠,眉头紧蹙,紧闭的双眼下水痕犹在,不知是汗还是泪。
漏夜美人深睡,庄衍兮静静站在床边,暗暗惊讶于自己再一次不问自来,可身体似乎对这小小窄舍里摆设桌椅皆格外熟悉,不等他三思已经悄然潜入。
他收敛目光,仿佛自己曾几何时也站在此地,观望她梦中娇憨情态。
庄衍兮暗笑:自己大概是神志不清了。
的确,自他苏醒以来,血脉里始终疯狂涌动嘶吼着另一股力量,似是与他融为一体,暗藏于他周身灵脉中,稍不注意就冒出头来,仿佛充满世间最深刻的怨念与恶意,还有无所不在的欲与渴望。
如渴水之人站在污浊的沼泽里,苦苦寻找着什么、
但等他积蓄力量刻意沉入神识寻找时,那股力量又陡然消失不见,再次无影无踪。
唯有此刻睡在他面前的少女出现时,才能短暂地停息片刻。
但他心知,那股力量只是在蛰伏,如刻意隐藏的残暴野兽,在贪婪地感受身前少女散发出来的芬芳。
她很漂亮,也长满獠牙,这些庄衍兮都知道。
玄门仙宗数百,大多人倾慕于合欢宗环肥燕瘦的美艳女修,她们不止拥有最婀娜窈窕的摇曳身段,最灵动清甜的嗓子,还是上佳的炉鼎。
曾有无数人送过炉鼎上剑宗,指名道姓赠予穹天水榭主人,被庄衍兮一一拒绝。
双修有什么用?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
但——
“亲我一口,不够了。”
岑妙妙是这样说,巧笑倩兮,锦心绣口。
心里有股念头,不知是突如其来还是蓄谋已久——
想要汲取面前这个看似有点疯的小姑娘深藏起来的甜蜜与柔软,碾碎她,拆吃入腹,连骨头渣子也不剩不留。
庄衍兮以为那是心魔,毕竟,谁会初初见面就对人生出见不得光的心思。
几声颤抖破碎的梦呓将他拉回现实。
“太岁……别……”
“求你……”
“不要死……”
少女的眼角溢出泪水,大抵是因为痛苦与思念,她深深陷入梦境,浑身上下都在微微颤抖,连床前站着人也无知无觉。
庄衍兮眼里滑过一点暗芒,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拭去她睫毛上的眼泪。
不见昙的淡香悄然飘散。
陷入梦魇的岑妙妙鼻子抽了抽,准确地捉住了庄衍兮的手,用力一把抱住,贪恋地嗅了嗅,宛如一只走失许久之后找到巢穴的小兽。
庄衍兮险些被拉了个趔趄,只好顺势坐在床边,任由她紧紧抱住自己一条手臂,但岑妙妙脸颊贴上来蹭了蹭之后,无知无觉地卷着他的手,向下带去。
少女犹在梦中,似乎终于逃离险恶的梦,嫩生生的嘴唇不再颤抖,软软嘟哝了一声“太岁”。
庄衍兮小心翼翼挪了挪被她抱住的手臂,想抽出来,却不知岑妙妙梦中哪里来的力气,楞是让他没能抽出自己的手来。
于是他只好抄起一旁空着的软枕,谨小慎微地等待片刻,趁岑妙妙再翻身时一把抽出自己的手,随即眼疾手快把抱枕塞进了嘟哝的少女怀里。
但她显然没有这么好对付,鼻尖轻轻耸动,循着不见昙的味儿,抛下了怀里的枕头,爪子再次勾住了庄衍兮的手,甚至不止是手,她灵活地攀上了他的腰。
庄衍兮面无表情地制住在腰间不安分的小手。
纤纤细细的一截皓腕,被他身上墨衣一衬,更显柔白,连指甲边缘也莹润有光,让人想忍不住好好把玩。
睫毛轻颤,如蝴蝶振翅,睡梦中的人也随之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
岑妙妙睡眼惺忪地看着自己一只手抓着庄衍兮的手,另一只手正停在对方腰间游弋,而对方的手正按在她手上。
岑妙妙:“……”
她没跑错地方睡吧?庄衍兮怎会在此?
岑妙妙脑中一炸,下意识收回手来,两眼迷迷瞪瞪着,又打量了一遍屋中陈设。
尽管脑子里的那根轴还没转过弯来,她后知后觉地确认,这是自己的院子没错。
庄衍兮:“……”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
沿途不停默念清心咒,庄衍兮如疾光般掠回如雪窟冰窖般的穹天水榭,周遭寒霜层结,终于短暂地封冻他浑身叫嚣不已的血液与绮思。
岑妙妙。
回顾这几日仿佛魔怔一般的举动,庄衍兮反思再三,决心在静室入定,重新调息一番自打方才起就汹涌暴躁的灵力。
但天不遂人愿。
庄衍兮做了一个不可名状的梦。
梦里的他照样对各路繁花美貌不起波澜,保持着无动于衷的一颗道心,直到他再次踏着满地霜白月色,无声无息走进竹林听涛深处,那座有灵泉氤氲烟雾的小院。
陷入梦魇中的少女与梦外如出一辙,眼角挂泪,香腮含雪,除去了獠牙尖刺的外衣,露出毫不设防的内里。
起初是指尖被做梦的人抱着贪婪嗅闻,随即触上一段温热,逐渐燎原,灼伤了他古井无波的道心。
直至一段葱白肤光和旖旎颜色在无边黑暗中照进他的眼底。
竹塌上的人始终不曾醒来,只凭借气息胡乱在他衣襟上巡梭,
庄衍兮俯身过去,原是想替她盖上挣开的被子,却不想腰间的手转而勾住了他的脖子,幼滑的腕上肌肤擦过他的喉结,能轻而易举听见血脉的搏动。
被囚禁梦中的少女惺忪地睁开了眼,睫如脆弱蝶翅,微微扇动,眼里雾气朦胧,软糯可欺。
这回,他选择遵从本心,或者说遵从心中笼困已久的兽。
天际云卷云舒,静室之中,俊美无俦的男子再次垂下眼睫,回忆梦里,自己所作所为历历在目。
呵,心魔么。
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