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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竹林听涛之后,庄衍兮回到主峰之上的穹天水榭,一夜不眠。穹天水榭高高建于主峰之上的半空岛屿,昭示着居于此间的主人隐形凌驾于岐郇山所有之上的超然地位。水榭四面皆是灵泉,以浮玉为阶,地之极永冻之冰为梁,透而冷,宛如一座漂浮在炎池上的雪窟。
此时穹天水榭空无一人。
庄衍兮拈过一片落在衣上的花瓣,指腹下的触感令他想起不久前曾握过的手腕。
毫无疑问,庄衍兮长了一双极漂亮的手,性状优美,骨骼浮凸的线条亦如云间山峦,适合握笔泼墨,同样也适合执剑洒血。
令他不解的是,自苏醒以来便时不时发作的头疾和体内躁动不安的血脉在他握上那名唤作“岑妙妙”的女弟子手腕时,顿时销声匿迹不再发作。
很奇怪。
隔日,庄衍兮在禁地接受枯荣为自己调理神识时,不经意听身后鹤发鸡皮的师兄提起来他的伤情。
“按理来说,当初在填星之后,再难有谁能伤你至如此之深,有星命加持,你之神魂已与太衍气运绑缚于一体,应当空前强大稳固才对。可你如今魂魄不稳,好比那琉璃碎裂再度拼凑,无论对接得如何精妙,裂隙仍在。或许这便是你失忆兼动辄毫无灵力之由。”
枯荣身为一名修为深厚的法修,精通时光入梦与观星之术,对修士灵府神魂上的研究在当今太衍几乎无出其右者。
庄衍兮魂魄上的裂伤几乎尽数损自于天道。
枯荣淡淡叹息一声,“你小子究竟在外面干了些什么?硬扛百十来道化神雷劫也不至于此。”
庄衍兮应了一声,面上八风不动。
“神魂之伤并非不可逆,慢慢将养便是,师兄不必太过担心。”
应不应该把那个看似十分了解他的女弟子告知与枯荣,他已经在来禁地之前已经按下了这个念头。
或许把她的存在告知师兄能更快得知他伤情来源,和一些她刻意隐瞒下关于他的过去。
但冥冥之中,有一双手提前捂住了自己的嘴。
幸好枯荣不止擅长摄取神魂,对神魂修补之术上也有涉猎。
“你这样子,倒像个琉璃人儿,碎不得,伤不得,再受重伤怕是危及性命,暂且好好养着吧。”枯荣一面为庄衍兮注入灵力,一面吹胡子瞪眼。
但对这个油盐不进的师弟,他也十分没办法。
果然,庄衍兮抿了抿唇,“知道了,师兄。”
庄衍兮打算离开时,枯荣凌空扔给他一物,庄衍兮接到手中,发现是几颗灵气充盈的透明珠子。
“这几粒魂珠是仿照你灵脉走向制出,若是再有修为全消失去灵力的症状,你且捏碎一颗,可暂解燃眉之急。”
……
离祭山大典还有小半个月,按照枯荣的意思,让庄衍兮好生在穹天水榭闭关调理神魂方是上策。
但后者嘴上答应,转眼人就不见了。
庄衍兮近来每每以幻颜丹化作他人模样,粗看起来,便是丢进人群找不出来的那种。
庄衍兮告诉自己,只是为了多多了解几百年之后的剑宗门人,看看如今剑宗有哪些青年才俊。
若是枯荣在此,定然大笑,“你小子眼睛长在脑袋顶上,几时关心过别人?”
庄衍兮有意无意地出没在岑妙妙会出现的地方。
通过其他人口中,他得知了关于那个轻狂大胆女弟子的许多消息。
砌玉门少主,天生火天灵根,性格喜怒不定,常常在地下演武场辣手摧花,[你二姨家中有矿]出了名的凶残乖戾、心狠手辣。
可同时她又对一部分人如三月春风般温暖,自然,对另外一部分人如秋风扫落叶般残酷。
早早化出金丹,几乎可与昔年道祖相提并论,可后来又不知原因修为跌落回到筑基。
可现如今,自她离山四年回来之后,居然眼看就要渡元婴雷劫。
据说清寂峰那位与岑妙妙同时入门又同为单灵根的弟子可没她这么快的进境,那名叫辛辞的弟子至今仍是金丹中期。虽然比之他人已然足够优越,可对上岑妙妙这种看似我什么也没干,实则背地卷成飓风的怪胎,可就不太够看了。
假咸鱼,真恶人。
庄衍兮问那名叫管由的弟子,“那她是不是经常对别的师兄师弟动手动脚?”
管由奇异地看着这个朝他打听岑妙妙的弟子,面生,大抵是新入门不久。
管由心道:哎,又是个被岑师妹无效美貌迷惑差点误入歧途的羔羊。
无效美貌——此处特指岑妙妙几乎无可挑剔的美貌下,笑容如上好的蜜糖,眼神如小鹿般灵动。可惜拳头梆硬,软硬不吃,打在你脸上时能确保两只眼同时雀青。
何止是动手动脚,简直是断手断脚。
管由寻思能救一个是一个,“对,岑师妹她……”
他凑近庄衍兮,没看见对方有些不悦的脸色,小声道:“这位师弟,我看你也入门不久,听师兄一句劝,沾上岑师妹的男人,都没有好下场,别自讨苦吃。”
可不么?岑妙妙在演武场对待师姐、师妹时还会留三分情,但凡遇上师兄、师弟,尤其是相熟之人,基本都能一场被她打废,半月下不来床。
庄衍兮却拧起眉头。
她私下里竟是这番德性?
难道她对谁都能轻易说出那些轻狂大胆的词句么?
巧言令色,轻薄无状。
看样子,他应当重新审视岑妙妙对他说过的话了。
庄衍兮再交出两块上品灵石交到这位自称“剑宗百事通”的六合峰弟子手中,眼里无形之中夹了点薄怒,语气却仍是平平,“那管师兄可知,岑师姐如今在何处?”
管由挠了挠头,“应当在地下演武场吧,此届青秀榜快要换榜了,岑师妹应当要刷些分数拿彩头。”
庄衍兮听罢,微微颔首,便朝地下演武场所在的方向离去。
管由觑了眼他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虽然此人面目平平,可一个人的气度威仪终究难以全然改换,管由托着下巴,依稀从这人的背影里咂摸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势。
还上来就打听岑妙妙的消息。
不行,他得找个时机去跟岑妙妙通风报信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