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黄金大盗

　　遐想联翩的艾莉丝想到星期四还有她毕业后的第一次面试，只好收回自己心中那些天马行空的思绪，来思考未来几天的安排。虽然可以直接坐飞机或是火车去大都会市，但她担心现在自己寒酸的样子会让自己在面试官眼中失分而应聘失败。虽然没有谁不能有挫折，但对于新入社会的艾莉丝来说，总是希望美好那一端的天平会一直向自己这部倾斜。想到这里，虽然囊肿羞涩，但她还是决定跑一趟菲罗多市，那里的银河金角有整个地区最物美价廉的金饰。艾莉丝知道在最终目的地大都会市有巴格达钻石中心，但那里的价格她还无法负担，不过，希望有一天能吧。
　　菲罗多市银河商场一层的西南角，聚集着最好的三十七家金店，通常被称为“银河金角”。来自周边好几个城市的黄金投资者、首饰批发商都络绎不绝。这里的价廉物美，总是能让各种层级对黄金这种亘古不变财富象征的金属，找到对自己所需数量最合适的价格。
　　很多下了飞机、火车或是汽车的游客，总是因为未来几天有其他的安排，下了交通工具就拖着行李箱去银河金角“到此一游”。因为对于很多知道自己一定只会“看看不买”的游客来说，这样的走马观花已经足够让自己在这些琳琅满目中间大饱一次眼福了。
　　这天正值寒冬，北极圈的刮来的季风已经让这个城市在过去一周里下降了最少二十多华氏度，而这样的寒冷当然不会降低多少游客们对银河金角慕名而来的热情。和往常一样，这里熙熙攘攘地站满了挎着提包的青年、中年，来这里挑选给自己或伴侣圣诞礼物或是重要纪念日的女性和男性，或是来这里准备相中几款不错的系列准备批发到自己城市贩卖的批发商，还有那些拖着大小旅行箱，刚刚从飞机场、火车站或是汽车站过来的外地游客们。
　　大学刚毕业的艾莉丝在过去几年打零工期间攒下了一些钱，从距离菲罗多市一百多英里外的卡尔利市坐早班车到了这里，希望能为周四，也就是明天面试时的自己，用一点金子或是银子制作的首饰多增添一些华贵的光泽。艾莉丝计划在八点半从卡尔利乘坐大巴出发十点半左右到达菲罗多，搭出租车十多分钟赶到银河商场，用两小时左右挑选、纠结、听导购介绍、讲价、成交，然后赶上下午四点起飞的班机飞往已经约好面试的大都会市。
　　选择星期三到这里，也是希望这一天早上到中午这段时间的人流量不大。随身拖着大行李箱的艾莉丝，看起来也像是那些只想匆匆过往的游客。
　　在银河金角里拖着行李箱的艾莉丝一会儿无目的闲逛，一会儿低头细看玻璃展示柜中的精美首饰和它们旁边的标价，一会儿东张西望的似乎想找到自己“同来”的那位帮自己打气或是扮演红黑脸砍价的“同伴”。不过，一向喜欢独来独往的艾莉丝自然是不会有这样的同伴，而那种有人帮自己逢场作戏砍价的场景，从小也从未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现过，那些不过是电视、电影或是小说家的场景罢了。
　　突然，银河商场西南角这三十七家金店所在的近一千平方英尺区域的边缘，一声尖利、朦胧的“抢劫！全部人趴下！”，同时伴随着有十多个烟雾弹爆炸。瞬间，整个银河金角都被烟雾弹制造的白雾填满。
　　爆炸没有造成任何人受伤，但可能是这种特制的烟雾弹里含有能让人快速昏厥的成分，烟雾里包括艾莉丝在内的人们逐渐倒地不起。就在这个同时，刚才那十多个引爆烟雾弹的人，熟练地把围绕这一千多平方英尺“银河金角”区域的安全门全部降下，把这里形成了一个独立于外界的空间。
　　大约十多分钟后，被烟雾弹弄晕的一百多位顾客和工作人员逐渐苏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手铐反拷在身后，自己却坐在了地上。这时，十多个带着口罩和墨镜的女人，手持长短武器站在了他们中间。刚才做了引爆了烟雾弹、关闭全部大门、把大家拷在地上这些“杰作”的劫匪用带有沙沙声的女音命令所有被劫持的人道，只要所有人听命令听指挥就可以活着走出这座商场。
　　在人群中被铐住，坐在地上的艾莉丝感到了一丝奇怪，刚才说话的三四个女劫匪，居然声音听起来都一样。片刻以后，她想明白了，应该是这些人都用了精心调制过的变声器，让所有人的声音都听起来差不多吧。咦？这么说的话，这十多个“她们”真的全都是女的吗？想到这里，艾莉丝的左手无名指尖不禁麻了一下。小时候的她，特别喜欢偷偷看那些有关蒙面、换脸、易容之类的电影或电视剧，后来艾莉丝也特别喜欢去找有这些情节的小说来猎奇。没想到，今天自己却身处其中。
　　这时，劫匪们开始把“她们”绑架的男男女女顾客和工作人员，陆续用枪顶着胁迫到这些金店的内室里。十多分钟后，刚才每次进去的两个劫匪和一个被绑者，出来的时候居然成了三个劫匪的样子，带着墨镜和口罩的女人。这时，艾莉丝被枪口戳了一下左肩膀，口罩下的声音带着一点点难以注意到沙沙声的女音命令她起身跟她们走。
　　双腿和肩膀都已经发麻的艾莉丝艰难地爬起来，跟着两个女劫匪到了其中一个金店的后室。两人强迫她脱下身上的衣服，留下所有个人物品，并穿上类似于这两人和外面那十多个同伙类似风格的装束，带上圆帽、墨镜、耳塞、一个特殊处理过塞住了嘴的口罩和帽子，再戴上一双和她们一样的手套后，手里又被塞了一把外形和她们手上所持家伙很像的玩具枪。艾莉丝回到金店外面，走过一面平时顾客试戴用的大镜子时，发现自己和这些劫匪几乎毫无二致了。她被威胁不准做没给出命令的事情，不然口罩里塞进嘴里的炸掉就会把她的头炸飞。
　　艾莉丝发现，现在她在墨镜后面的视野很模糊很窄，嘴里也因为口罩的原因说不了话，耳朵里耳塞的隔音效果很好，不过还是能听到耳塞里劫匪对她的沙沙女声命令。到底能不能看出自己和劫匪的区别呢？这恐怕只有劫匪们自己知道了，如果她们有某些标记和预留的特点能区分的话。她不禁自忖，自己想这些干嘛？不过，如果自己这身行头走在街上，做点什么事的话，估计别人真不知道是谁干的。而这种想蒙面去做点什么事的想法，早在艾莉丝心中播下了十多年的种子，只是在等一个机会来破土而出。
　　换上劫匪装扮的艾莉丝现在可以不用被双手反拷席地而坐了，得以站着的她环视大厅。她看见现在大厅里约莫有六七十个她这样劫匪装扮的人拿着武器站着，而地上依然坐着近一百人。本来在烟雾弹爆炸时，银河商场西南角的黄金商店群里有近二百人，在让被劫持的顾客和工作人员换上她们行头的同时，劫匪们让那些看起来和她们身材相差太大：太胖太瘦太矮，或是太高太老太小的人毫发无伤地走出了商场。
　　这时，劫匪们开始了下一步行动。
　　她们把剩下一百多个被劫持的人用手铐七八个人一组，左手拷右手，左脚拷右脚连在了一起。这十多组两两相连的人质被要求站到了那十多个被紧闭的大门前。每组被连起的人后面，站着两个或三个持枪的劫匪。艾莉丝想，也不知道这些站在被绑者的劫匪里，有几个是真劫匪有几个是假劫匪。艾莉丝没被分配到持枪看守人质的“劫匪”里，而是根据耳塞里传出的带有沙沙女声的指示，跟着其余二三十个劫匪走进了一个金店后面的暗室，然后顺着向下的楼梯，走了三四分钟后到了这个城市的下排水管网里。
　　后面的剧情可以三言两语说完：留在大厅里的“劫匪”没一个是她们的同伙，而是劫匪们用耳塞指示着被换装的顾客，和通过口罩里的扩音器远程指示那些被铐起来的顾客，慢慢打开大门走出了大厅。那些被换装的顾客几乎都被拘留、调查了好多天，以来确认身份。这之后，虽然警方在第二天中午发现了被劫匪们精心伪装过的金店地下通道门洞，但经过近三百年不断扩建、改进、修缮，又在一百年前废弃的城市下水管网和地下轨道交通网，早已犹如埃及金字塔里的密道那样令人无法琢磨。
　　而艾莉丝和剩下的劫匪，在这个废弃的城市排水管网里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就在那些留在大厅里的被拷和被换装顾客们打开大门准备走向警察时，她们已经通过一个楼梯，上到了一座很大的屋子里了。这个屋子，似乎是这些“女劫匪”的临时大本营吧。在其后的一天里，艾莉丝看到劫匪们把缠在自己身上，还有那些换装人质身上的一盎司、三盎司、五盎司、七盎司、还有十一盎司重的大小金条取下来。
　　艾莉丝默默数了一下，劫匪们让自己换上的连衣裙和风衣里都有暗格，她身上一共放了大大小小十一块金条。在取下来的时候，她看见里面有三块五盎司的，五块三盎司的，还有三块七盎司的，一共五十一盎司。从金店到这个大房子里的人数一共四五十人，她又默默算到，如果每人都带着十多盎司，那这群劫匪这次应该是洗劫了金店近两百多磅的黄金！自己六英尺匀称身材也就有一百一十七磅的体重，看了“她们”这次真是赚了一笔。咦，自己想这些干嘛？她们会不会把自己撕票啊？这恐怕才最应该考虑吧？
　　在过后的两天里，艾莉丝被单独关在一个房间里，只有吃饭的时候会有汉堡、三明治或是通心粉、意大利面之类的东西被从门孔里塞进来。这是一间带卫生间的房间，从这一点上，艾莉丝还是从心底里觉得这些劫匪考虑得真周到，毕竟如果要很多人去同一个洗手间方便的话，岂不是增加了互相认识和暴露的风险？这样虽然有些浪费房间，但从这次两百多磅黄金的“收获”看，还挺值得！想到这里，艾莉丝这次心里却有点慌：自己怎么老想这些呢？不应该多想想劫匪会把自己怎么样把？撕票？长期绑架？还是……拉她入伙？嘿……
　　在艾莉丝被送进这个单独的小房间大约十个小时的时候，一个小本子从送食物的门孔塞了进来。好奇的艾莉丝自然不会不打开本子看，而看见本子里内容第一眼，本子便从艾莉丝又颤抖又发僵的手里滑落下来。
　　“姓名：艾莉丝·凡那比里。
　　出生日期：2097年九月五日，现年（2120年）二十三岁。
　　出生地点：卡尔利市中心医院；接生护士：玛丽·伊兰维尔
　　幼儿园：卡尔利市南山社区幼儿园；小学（7-9年级）：卡尔利市绿野小学；中学（10-12年级）卡尔利市南山中学；大学：卡尔利综合学院。
　　2110年时曾经在卡尔利市建市357周年的游行表演时，几乎完美装三个多世纪前扮筹备委员会里的菲尔斯汀·凯瑟琳女士，而受到了时任市长奥兰多·威廉姆斯的嘉奖。
　　这是要干什么呢？威胁自己不要在事后说出去？自己现在知道“她们”的任何信息吗？这么说她们真会把自己放了？可是为什么呢？就算不这么威胁自己，就算在警察的盘问下，艾莉丝自己能说出什么呢？艾莉丝开始焦急地等待自己的命运……
　　艾莉丝没“等待”太久，在距离她在被金店迷晕差不多六十个小时后，在她和劫匪们来到这个不知道在哪里，但一定在菲罗多市中心范围内的大屋子差不多两天后的晚上，两个装扮相同的劫匪打开了关她的房间门。其中一个带沙沙杂音的女声命令艾莉丝像她二人一样穿戴好，不过这次她们递了一件新的风衣给她。
　　在两个劫匪似乎深不见底两副墨镜的监视下，一直都和衣而卧的艾莉丝脱下以前的风衣，穿上新的这件后，再带上让自己无法说话的口罩、塞上让自己只能听到她们命令的耳机，还有那副和她们一样的深不见底墨镜，还有那顶黑色的圆帽。这时，那两张看起来几乎一样的脸相对望了一下，艾莉丝便听见了让自己跟她们走的沙沙女声命令。
　　两个女劫匪一前一后“押送”着艾莉丝从她住这个房间所在的三楼一直下到地下三层，来到了纵横交错的下水管网和废弃轨道交通混合的昏暗地下世界里。三人在这迷宫般的地下管网里七拐八绕地走了差不多四十分钟，艾莉丝又听到了沙沙女声停下的命令。两个劫匪用两把定时锁和两条大拇指差不多粗，那种栓铁栅栏门的链子把艾莉丝的双手拴在了一根生锈发霉的水管上。两分钟后，两个女劫匪消失在了昏暗的废弃地铁站几十米外的迷雾里。
　　一个小时后，两个计时锁自己打开了。摘掉模糊视线的墨镜，艾莉丝发现栓她的水管旁有一把向上延申的梯子。顺着梯子吃力地跑了几分钟，重新闻见新鲜空气的艾莉丝，发现自己正趴在夜幕下，周围停满了车的停车产下水道口。爬出下水井口，艾莉丝向着离这里最近的大约两英里外一处看起来是二十四消失超市的地方走去。想到身无分文，自己的随身物品已经全部被留在了金店后室，艾莉丝下意识地摸了风衣的口袋，里面居然装着两根三盎司的金条，和足够她未来三四天吃住行的现金。
　　到了大都会的艾莉丝顺利地通过了面试，也在两根金条的帮助下得到了自己本来想买的首饰，租到了一处位于优质社区的公寓。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有一点点奇怪的念头，难以说明是不舍、好奇、留恋还是什么，反正这些念头让艾莉丝没舍得丢掉陪伴了自己五六天的那身“劫匪行头”，而是把它们藏在了自己衣柜的角落里。
　　在公司每天的按部就班和朝九晚五里，年轻的艾莉丝对这酬劳优渥但缺乏乐趣与新鲜感的工作，渐渐从一开始的兴奋过渡到了后来的积极，再到后来的那种惯性地努力，然后开始了发自内心的得过且过。艾莉丝曾经有点鄙视自己目前对工作的态度，但一想，这个按部就班的世界又能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呢？之后也就“顺从”自己的这一点点惰性，一点点地懈怠了下去。
　　差不多快三年后的某天，艾莉丝从衣柜取衣服时，看到角落里其中一个劫匪的耳塞闪烁起了一阵阵红光。下意识戴上耳塞的艾莉丝听到了重复的沙沙女声：
　　“2123年11月27日11时23分，大都会市，帝国商场，巴格达钻石中心。
　　2123年11月27日11时23分，大都会市，帝国商场，巴格达钻石中心。
　　2123年11月27日11时23分，大都会市，帝国商场，巴格达钻石中心……”
　　这些只有时间和地点的无聊话语在十分钟里重复了五十遍后，沙沙女声和红光都停止了，彷佛没发生任何事。但听完这些，伴随着心脏的狂跳和腰部那种非自然的紧缩，艾莉丝的心里却开始了久违的翻涌……
　　十七天后，艾莉丝穿上了早已浆洗好的，劫匪的黑色连衣裙和风衣，带上了让自己无法说话的黑色口罩，还有一副让别人觉得深不见底而自己却能在朦胧光线下也能看清的墨镜，那对能听见沙沙女声的耳塞，还有那顶黑色的圆帽和那双黑色的手套。
　　2123年11月27日11时整，拖着一个黑色二十六英寸旅行箱的艾莉丝准时出现在了大都会市，帝国商场的巴格达钻石中心。
　　11时23分，久违的沙沙女声在耳塞里指示道：开始行动！同时，那个让艾莉丝无法说话的口罩，发出了“抢劫！全部人趴下！”的喊声。耳塞里的喊声，依然是带有沙沙的女声。
　　“黑衣墨镜口罩女”依然是人们几百年来，对从未被破获的同类型抢劫案里那些劫匪的惯用称呼。这些人似乎从来没有一个指挥中心或是几个核心成员，而且在几百年里不断地有新人在每次抢劫被绑架的过程中加入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