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衰

　　“贫道观你骨骼清奇，有异人之相，日后必有大成，呵呵呵...”
　　说话的人着一身脏兮兮的长袍，声音苍老，面如枯木，自称是个华山道士。
　　郭东自家事自家知，他就是个苦逼快递小哥，屌丝一枚，日后必有大成？骗鬼去吧。
　　话说，这年头还真有人以为穿一身道袍，就能摇身一变成为世外高人？
　　不过这是心里话，郭东并没有说出来，现在情况不明，只知道自己刚刚经历过一次生死劫难，看情形，真有可能是老头儿救了自己。
　　“我知道你心里在骂我是江湖骗子，对吧？”
　　老道斜眼瞅着郭东，道：“你不过是个送快递的，撸蛇一个，我骗你干什么？”
　　等等..
　　郭东一撇嘴，心道，我是快递小哥，我是撸蛇，你四处招摇赚骗，不也是个撸蛇么？
　　老头儿坐在草甸子上，背驼得很厉害，坐在那里颌下的白胡子都拖到地上了，乱蓬蓬的，上面沾满了稻草，挺邋遢一个人儿。
　　脚边放着放着一个酒葫芦、一把青峰剑、一把拂尘，还有一只散开的包裹，里面有不少东西，香炉、罗盘、铜镜，还有符咒、朱砂、雄黄...
　　嘶...
　　眼下的情景有些诡异，显然超出了郭东的理解能力，只觉头皮阵阵胀痛，伸手要去摸。
　　“别动，头上扎着银针呢。”老头儿急道。
　　卧槽，头上还真是扎着银针！
　　郭东骇然，瞪大眼睛，一时茫然不知所措。
　　老头儿并不理会郭东的反应，仿佛一切早在预料之中，他端着长胡子，伸长脖颈，说道：“贫道瞧你是个可造之才，愿意收你为徒，可好？”
　　郭东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可他内心早已认定老头儿是个江湖骗子，任尔东南西北风，绝不上当。
　　大家都是撸蛇，凭什么我给你做徒弟？
　　难不成跟着你天天在大街上坑蒙拐骗？那样的话，还不如当个爆肝的快递小哥呢，毕竟送快递是个正经职业，小哥都是正经人儿。
　　这当儿，郭东*突然在老头儿的脚边看到了一样东西，四四方方，乌糟糟的。
　　什么东西，能吃吗？
　　腹内的饥饿感，立刻一发不可收拾，郭东不由舔了舔嘴唇，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饿了么？”
　　老头儿注意到了，伸手取来那黑乎乎的东西，自顾自啃了一口，还真是一块饼。
　　“这东西在山东叫锅盔，不过船上的人都叫它馍馍。”老头儿干瘪的嘴唇不停地撅动，一边吃一边说：“嗯，还能吃，就是一股子霉味。”
　　郭东喉咙滚动了一下，强忍着没有开口讨要，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他是故意的。
　　老头儿砸了砸嘴，却把刚才啃过的馍馍递了过来，郭东犹豫了一下，终是接过馍馍便啃。
　　呕，果然一股子霉变味道。
　　“慢点儿，且让为师把你头上的银针取下。”
　　老头儿黑黢黢的一双手，指甲缝里都是污垢，不由分说，开始在郭东头上倒腾。
　　郭东嘴里含着馍馍，头也不敢动，直到老头儿将他头上的银针一根一根取下，这才大口吞咽，馍馍又干又硬，噎得他直翻白眼。
　　老头儿递来个葫芦，郭东猛灌一口，‘噗嗤’又喷了出来。
　　“那是酒，不是水，为师可就只剩下这么多了。”
　　老头儿一脸的责怪，伸手便要夺回酒葫芦，争夺之间，郭东*突然惊呼：“我的手...”
　　这双手太嫩，还有这手臂，显然都不是自己的，郭东惊呆了，怔怔地看向老头儿。
　　老头儿夺回酒葫芦，翻了翻眼皮，又递来一样物事，说道：“这是一面铜镜，你自己看。”
　　郭东接过来，掂一掂，沉甸甸的，铜镜的背后有浮雕，上面是祥云，下面是莲花，中间的仙鹤展翅欲飞，栩栩如生。
　　这是古董啊，应该能值不少钱吧。
　　只是郭东看到镜中人，脑细泡瞬间变成玻璃态。
　　镜中人细皮嫩肉，唇红齿白，更加诡异的是，这张脸似曾相识，分明是他十五六时的样子，那时他才初中刚毕业？
　　卧槽...
　　昨日重现？
　　郭东天生络腮胡子，尽管没有留胡须的习惯，但胡子茬总是有的，刮过胡子的脸上会留下暗青色的痕迹，加之脸型线条分明，这让他看起来阳刚帅气，雄性十足。
　　这张脸曾经是撩妹的利器。
　　郭东是个二流工科男，学校男多女少，但他从来不缺女朋友，PUA男嘛，靠的就是那张帅逼脸，现在它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娃娃脸，嫩得能掐出水来，嘴唇上只有一抹淡淡的绒毛，哪里还有络腮胡的影子？
　　昨日重现不可能，难不成是在做梦吧？
　　郭东狠狠地掐了一下耳垂，好痛。
　　郭东下巴掉了一地，直愣愣地地瞅着老头儿，要不就是这神棍在作妖？
　　老头儿仿佛看穿了郭东的心思，好整以暇，伸手摘下长胡子上的一根草屑，淡然道：“现在是大明崇祯元年，你是个穿越者。”
　　无稽之谈！
　　穿越这档子事儿，只会出现在网文里，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发生，因为不科学，毕竟郭东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二流大学也是大学啊。
　　“我是穿越者？”
　　郭东表示难以置信，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鼻头，这么一来，又看到自家的一只手，这身体上的变化，完全无法解释啊。
　　问题是，即便我是个穿越者，也轮不到老头儿来告诉他，老头儿甚至不该知道‘穿越’这个词儿。
　　“自打雷矬子救你上船，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认出你是个穿越者。”
　　老头像是会读心术，悠然道：“因为我也是个穿越者。”
　　雷矬子又是谁？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郭东彻底懵逼，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脑回路里闪现出两个飞翔的小火人，一前一后，仿佛流星般拖着长长的尾焰，在漆黑的夜空中倏地划过，然后轰....轰.....两声巨响在耳边炸起，两个火人跌落在人间。
　　难不成真穿越了？
　　崇祯元年，也就是说，崇祯今年才刚刚登基。
　　郭东知道崇祯是谁，就是吊死在紫禁城后面的煤山上的那位，堪称史上最悲催的窝囊皇帝，他丢了大明江山，随之而来的，中华大地赤地千里，百姓生灵涂炭，剃发易服，异族统治接踵而至，那完全是一场浩劫，几百年之后的人们想来依然痛彻心扉，唏嘘不止。
　　郭东一直都觉得自己衰，没想到这么衰，就算穿越，也要穿越到一个悲惨世界，遇上一个悲催皇帝，怎么就这么倒霉哇！
　　“我特么就是个...衰人。”郭东哀叹。
　　“我们面对的是华夏文明的千年之殇，你衰不衰很重要么？”
　　老头儿扯了扯颌下的胡须，又道：“你瞧瞧我，一个驼背老道，都三百多岁了，老而不死是为贼，相比之下，运气算不错了。”
　　“三百多岁？”
　　“别一惊一乍的。”
　　老头儿挪挪双腿，站了起来，一边说道：“我是夺舍改命，借用了一位叫马一真的道人的肉身，所以我就是马一真，这肉身的记忆里，我已经三百多岁啦。”
　　这里空间逼仄，人都站不直，马一真的驼背刚好顶住天花板。
　　郭东瞅瞅老道，又瞅瞅手里那块发霉的馍馍，尽管饥肠辘辘，却再也没了胃口。
　　慢慢地，郭东已经开始接受他是穿越者的事实，不然很多事情无法解释。
　　“既来之则安之。”
　　马一真拍了拍郭东的肩头，又道：“这饼太硬，为师去给你找些水来。”
　　马一真往舱门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迅速转过身来。
　　“燕青来了，记住，你是徒儿，我是师父，你少说话。”
　　马一真压低嗓门儿跟郭东交待，见郭东还在极度懵逼状态中，不由加重语气急道：“你需要一个身份，而且实话告诉你，我可能真是你的师父..”
　　郭东恍若未闻，只听到舱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很快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外。
　　门口实在太狭小，来人把光线堵了个严实，只听来人叫了一声，“道长。”
　　是女声？
　　来人没有进来，郭东也没看清来人的面容，马一真迎了上去，应道：“燕青，您这是...”
　　“货仓管事吴运升病得很重，请道长过去给瞧瞧。”
　　郭东也站了起来，两条腿有些软，试着往舱外走，身体尚可支撑。
　　一阵风吹来，郭东在海边长大，立刻识别出这是海风，看来他们是在一条海船上。
　　回头再看刚才呆过的那个跟黑洞似的舱室，结构很古老，郭东确信他是真穿越了。
　　来人确为女子，正是这艘海船的少主沈燕青，此是正斜眼打量着郭东。
　　沈燕青见过郭东，不过那是他刚被人从海里捞上来，面无血色，奄奄一息。
　　未曾想，这人命不该绝，竟是活了过来。
　　与当初相比，此刻的郭东判若两人，宛然是一个细皮嫩肉的少年，十五六岁的光景，黑幽幽的一双大眼睛，挺直的鼻梁。
　　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
　　当然了，这些都是表象，论心理年龄，郭东都二十四了，而且还是个轻佻的LSP。
　　沈燕青双十年华，柳眉深眸，眉心稍重，冷厉的眼神，倨傲的神色，一身男装，腰间挂着一柄长刀，身上着的男装，显然特别裁剪过，胸前的衣襟绷得紧紧的，颇为可观。
　　这是位美人儿，而且是绝色美人儿。
　　见到美女，郭东心里跟猫爪子挠了似的，就想要撩几句，他就是这么个人儿，外表很PUA，内里很渣。
　　“他叫郭东，是老道的徒儿。”马一真说了一句。
　　“徒儿？”
　　美人儿蹙眉，扭脸儿看着郭东。
　　郭东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刚相开口，却迎来沈燕青冷厉的眼神，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又让他赶紧把话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