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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不愉快的消息后，幽灵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
他从没把无法之地的旅程当成过度假。该遇上的麻烦总是逃不掉的，何况里弗斯交予的任务本身就在他们的计划清单上。
不过，他倒是有点担心余羡的身体状况，便问道：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拉伤和肌肉酸痛好些了吗？”
“还行吧，应该不至于影响行动。”
“这两天你吃了点什么？”
“在船上的时候吃了两个罐头。昨天吃了些‘黑伯爵’给的饼干。”
“啧，我得再给你弄点肉吃。”
人类的身体很简单，想要修复受损的肌肉，蛋白质是必不可少的。
不过这个问题不急。更令两人担忧的是出行方式的问题。
加来到日内瓦，直线距离大概在八百公里左右。两人手里没有交通工具，就靠11路还真得花上十几天。
这是不现实的。幽灵的身体可以承受这种负荷，但余羡不行。
尤其是两人还带着五个大包的情况下。
“总不能坐在这儿干想。先往东北方走呗，看看路上能不能搭个便车。”幽灵提议道。
余羡并不认为幽灵所说的“搭便车”是客客气气地找上过往的行人寻求帮助。在他眼里，幽灵的意思是找机会抢一辆。
他对这件事成功的概率有些在意，苦笑道：
“你搞搞清楚，你之所以能在纽卡斯尔附近弄到车，那都是多亏了某个缺心眼的蠢蛋。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缺心眼的蠢蛋？”
“别这么说马修。怎么说我们也是占了这傻......孩子的便宜的。”
“是短暂地占过他的便宜才对。现在便宜都被人家占回去了。”
幽灵并不是特别认可这个说法：“咱们以后又不是不和‘黑伯爵’打交道了，这时候算这个没什么意义。”
余羡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他正打算回房收拾东西，却被幽灵拉住了。
“你想好了，真要给‘现实主义’卖命？”幽灵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这明显不是一个安分的组织。不提你和我说过他们攻击城市电力系统的事，他们现在可是要求我们去谋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刺杀对他来说不是特别陌生的事，但对余羡来说就不一样了。
为了保命而杀人，和为了其他目的杀人是不一样的。
只要做成了这件事，两人的身份就会由求生者变成屠夫。虽然到时候动手的多半还是幽灵，但接下任务的是余羡。两人谁都没法说自己的双手是干干净净的。
余羡垂下头琢磨了一会儿。半晌后，他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微笑，说道：
“在我的印象里，无法之地的人可以被分成两种：杀人的和被杀的。如果既不想杀人又不想被杀，那么留在城市才是最好且唯一的选择。”
事已至此，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想要做道菜，又不想弄脏手，天地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说到便宜，余羡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之前和里弗斯商讨帮助自己出城的报酬时，他还认为自己占到了便宜。
现在想想，便宜果然不是好占的。免费的才是最贵的，这话到哪儿都是真理。
虽然有些担心对方，但幽灵从没打算替余羡做决定。
他只要确定余羡想好了就行。
接下来，两人开始重新打包身上的物资。
他们决定将一些不必要的东西留在这个安全屋里，就当是对“黑伯爵”的回馈了。
老格雷汉姆虽然贼精贼精的，可说到底他也没欠两人什么，还给两人提供了近乎一切可能的帮助。
他们把一些相对不值钱的战利品留在了房间里，包括几把年代比较早的长枪和一些适配性比较差的子弹。
余羡从纽卡斯尔城外的聚集地带出来的东西中，大多数都是野外扎营用的装备。比如吊床、毛毯、驱虫药和枕头。幽灵表示自己并不需要这些，因此其中大部分也被丢下了。
收拾完毕，两人最后只带走了四个包，其中有一个只装满了一半。
幽灵自觉地背起了装着武器和电子设备的那两个包。它们是其中最重的。
四把长枪，两把手枪，四盒9毫米子弹，两盒电磁步枪子弹，两盒.50子弹，补偿器、抑制器各两对；两只崭新的平板电脑，两套全新的手环，一套穿越机系统，四只ECM模组，三副效用功能各不相同的望远镜。
这就是这两个包中所有的东西。
余羡的两个包里装着的东西都是些比较轻的，除了一人份的野营装备外，还有瓦斯炉、餐具、牙刷之类的生活必需品，“黑伯爵”赠予的几大包饼干和饮用水，一些感冒药、肠炎宁之类的常用药，无线头盔的充电线和转接口，还有在一些调味品、两瓶酒和一条烟。
“黑伯爵”还送了余羡一只加绒的睡袋，被他叠起来之后绑在了背包上。这可是好东西，有了它，即便余羡没能找到理想的宿营位置也能好好睡上一觉。
做完这些事后，余羡钻进浴室洗了个澡。幽灵便趁此机会将清洗干净的外套和裤子丢进了烘干机。
待一切准备就绪，两人就关上了安全屋里的发电机，锁上门后向东北进发了。
他们离开安全屋的时候是下午三点。
无法之地的大多数人习惯昼伏夜出。这是因为在无法之地中，与陌生人的相遇大多数情况下会以冲突结尾。夜幕能够很好地隐藏人们的行踪，至少可以削弱潜在敌人的观察范围，尽可能减少人们被发现的风险。
余羡和幽灵其实也想等夜幕降临后再出发，可他们的时间实在不宽裕，没有挑挑拣拣的资格。
所幸加来附近都是荒废的农田，这里土地肥沃，平原上长满了比人还高的杂草。
两人穿行其中，杂草遮蔽了他们的身形，在有着生物扫描雷达的情况下倒也不必惊慌。
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麻烦，他们依靠余羡的手环导航，尽可能绕开了周围的城镇和村庄。
谁也不清楚那些城镇和村庄的遗址上是否盘踞着强盗和仿生人。
由于余羡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两人又背着不少东西，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吸入了大量潮湿寒冷的空气后，余羡感觉自己的肺都在隐隐作痛。不过，他一直很介意成为拖后腿的那一个，便强撑着什么都没说。
幽灵倒是走得很轻松。一路保持着警惕的同时，他还收集了不少野生植物，说是要给余羡做点吃的。
也不知道幽灵是不是在耍花招，反正一听到有吃的，余羡的腰酸腿疼都缓解了不少......
只是即便有了这种激励，这趟徒步旅行对他来说还是十分不愉快的。两人入目之处只有荒草、荒草、灌木丛和荒草，别说余羡了，走到后来，连幽灵都开始感到无聊了。
不知该算走运还是不幸，从下午一直走到了半夜，两人没有遇到任何状况。
这也不奇怪。无法之地的流民总是在新城市附近建立聚集地，在城市附近出没，以设法和城市里的人交换资源。而欧洲大陆上距离加来最近的新城市是布鲁日，它在加来的东北方向，距离两人的所在有着不少距离。
而在加来的东南方向，日内瓦的“人口”规模虽然远超大多数聚集地，但它毕竟还是个聚集地，没有高墙的保护，没有智能城市系统的治理，也不受欧洲政府管辖。
据说那里有一半的“人口”都是仿生人。
箭头向东继续深入欧洲的话，离两人目前所在位置最近的新城市就是都灵了。意大利和法国之间隔着一条阿尔卑斯山脉，那可不是现在的余羡光凭双腿就能翻越的。
八个多钟头以后，他们在圣奥梅尔北部的一条河边扎了营。
这是一处三面被树林环绕的废弃农场。没错，法国北部就是有那么多农场。幽灵绕着农场的建筑向外探索了一阵，确定周围没有威胁后才回到了余羡身边。
回来的时候，他的手里提着一条足有四十公分长的鱼。
这可把余羡高兴坏了。虽然他并不是多么热衷于吃鱼，但此时此地任何熟食都比饼干要强。
他咽了口口水，眼巴巴地看着那条鱼问道：“这是什么鱼？”
“鲤鱼。”
“鲤鱼......没吃过，好吃吗？”
“一般吧......不过河里只有鲤鱼。它们好像把其他鱼都吃光了。”
幽灵对鲤鱼是有些偏见的。他从小生活在祖国的南方，那里的人不吃鲤鱼，认为它的肉又粗又腥。相比之下，鲈鱼和鲫鱼才是他喜欢的淡水鱼。
在幽灵外出的时候，余羡已经将农场中唯一一座较为完整的建筑——仓库给打扫好了。他将之前绑在背包上的睡袋铺在了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满怀期待地看着幽灵料理那条鱼。
这回食材准备得充分，幽灵总算可以好好给余羡做顿饭了。
他将那条鲤鱼刮鳞去肚处理了一番，剃去了腥线，并在鱼身上改了花刀。
虽然没有大蒜也没有柠檬，不过幽灵有着另一套给鱼去腥的方案。他从背包里的两瓶酒中挑了一瓶取了出来。这是一瓶白兰地，这会儿刚好能派上用场。
为了避免碰碎，那瓶白兰地上包裹着厚厚的麻布，幽灵废了好大的劲才破开了这层包装。他将白兰地注入早就准备好的容器，用盐给鱼做了个全身spa后放了进去。
对了，还差一步呢。
幽灵一拍脑袋，从兜里掏出一把欧芹，取了一些揉了揉塞进了鱼肚子里。
紧接着，他又变戏法似地从兜里掏出了一把野番茄切了起来。
完成这一步后，他突然停下了动作，自顾自喝起了酒。
“你怎么喝上了？菜还没做好呢......”余羡不由催促了起来。
“急什么，鱼还没腌好！”
于是幽灵就在余羡焦急的目光中喝了十分钟酒。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他从余羡的背包里掏出了他眼中“黑伯爵”送出的最有价值的馈赠——一小罐橄榄油，小心翼翼地倒了一些到锅里。
待油烧热，他将腌好的鱼放入锅中，煎至两面金黄后盛到了一边。
就着煎鱼剩下的油，他又煸炒起了番茄。期间他又往锅里加了一些白兰地，翻炒至浓稠后又把鱼放了进去。
他往锅里撒了一把路上捡来的百里香，接着就是最后一步——加水炖煮了。
于是余羡又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十分钟。
十分钟后，幽灵打开锅盖往里面撒上了一把欧芹碎，然后乘了一大碗塞到了余羡手中。
“嘶......烫！”余羡凑到碗边闻了闻，“不过好香啊！”
“本来想给你做一份法国名菜——马赛炖鱼的，可惜我们的材料还是少了点，”看着对方的反应，幽灵满意地笑了笑，“趁热喝吧。这正是你需要的。”
鲤鱼嘛，这可是大量优质蛋白质。
余羡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鱼汤，然后眉飞色舞地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手艺......”
这汤的味型很丰富。鱼的鲜味是汤的基调。野番茄的甜度和酸度都不理想，好在香气还挺足。而百里香奇妙的滋味又总是让人欲罢不能。
他又赶忙尝了口鱼肉。
鲤鱼的肉质很紧实，可惜刺多了点。但这并没有给余羡造成困扰。他不停吸溜着鱼肉，一副根本停不下来的样子。
“手艺谈不上，反正应该亏待不了你，”幽灵咧了咧嘴，“咸淡合适吗？”
“正合适！”
“你看，我就说仿生人做菜用不着味觉吧？”
通过舌头上的传感器，幽灵可以测出食物的各项参数，自然不会在口味上失手。
不过他并不喜欢这种“超能力”就是了。
“唉，你可真够惨的，”余羡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放心吧老兄，等我有钱了，一定给你买一条尝得出味道的舌头。”
“滚！”
这碗热鱼汤为余羡驱散了不少疲惫。他开始找起了话题：“说起来，昨天我下线之后你干什么去了？”
“和薇欧拉见了次面。”
“薇......薇欧拉？”余羡十分诧异，“你和她聊了些什么？”
在他的印象里，那天幽灵和少女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几句话，不太应该勾搭上啊。
他连两人是什么时候加上的好友都不知道。
“她说她睡不着，”幽灵边喝酒边说道，“正好她也在伦敦，就提出和我见个面。”
他一样尝不出酒味，而且不会上头，但好歹能够感受到一些辛辣的刺激。
“啧啧啧，不得了，”余羡一副懂哥的表情，“你知不知道女孩子说自己睡不着是什么意思？”
幽灵急眼了：“你别乱想啊，我比小姑娘大了快一轮呢！”
懂哥余羡继续说道：“我觉得吧，她八成是看上你了。你想啊，你是她这么多年以来见到的第一个男人，表现得又是那么有英雄气概，她对你生出好感也是人之常情嘛。”
“是吗？”幽灵假装露出了思索的表情，摩挲着下巴说道，“这么说来，当时就我一个男的？”
“去你的，爷可是好心为你着想，你居然讽刺爷！”
“‘爷’这个称呼不适合你，除非你想变成马修那副傻样。”
“那还是算了......不过，你说薇欧拉是什么星座？”
“你有完没完？话说你都是从哪儿看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说法？”
“小说里。”
“你喜欢看小说？”
“嗯哼。小时候在荒野里逃窜的时候，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看小说了......”
两人笑闹了半天，前阵子发生的一系列糟心事带来的负面情绪好像都随之一扫而空了。
有时候人类真的很简单。一碗热汤，一个可以随意聊天吹牛的朋友，就能让人们把一切烦恼抛到脑后。
一人酒足，一人饭饱。这一夜两人都没再登陆《孪生宇宙》，余羡早早睡了，幽灵则是走出仓库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放起了哨。
要是有一条尝得出味道的舌头就好了。坐在树杈上眺望着远方的幽灵想。
长夜漫漫，他开始憧憬起了自己想要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