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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死呢？他怎么能死呢？
引渡茫然地想，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面前的不仅仅是无垢神君，他还是一个人，有血有肉，会病重会死去的普通的凡人。
但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死掉？
几个月前，他还满脸厌弃地与她斗嘴过招；也会冷眼旁观嘲笑她抓不到蟋蟀鸣蝉；常常因为太过正经被她几句话气得满脸涨红；又会不计前嫌放下手中事务陪她去骑马。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如洞幽般，浑身是血的死在她面前？
去神界寻司镜想办法已然是来不及，她闭了闭眼，以指为刃在腕间使力一划，菩提冷香随鲜血蔓延开来。
她将鲜血滴入无垢口中，右手结印，以血为引，绵绵不断的仙气自唇齿间渡入，途经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恰如一截枯木受甘霖灌溉，慢慢地，焕发出丝丝缕缕的生机来。
引渡从前于凡间修炼，空有道行，对法术几乎一窍不通，后来被洞幽带在身边，学的也都是些用来打架斗法偷鸡摸狗的术法，对治病疗伤毫无涉猎。唯有这一种神界人人皆会的以自身仙体精血为引，佐以仙气温养之法，可用来一试。
如今果然见效，引渡略松了口气，愈发不敢分神。此法虽可救人，然精血外泄，于自身亦有损害，况且……无垢既入轮回，便是凡间一子，她擅用仙法救人，乱了尘世命数，天道又岂会不知？
天际沉鸣的雷声随着无垢渐稳的呼吸愈来愈近，引渡抿了抿唇，这一场雷劫，是怎么也逃不过了。
她再次望向无垢，确认他暂无性命之忧，这才飞快收手，随手扯下腰带缠了缠腕间的伤口，对昏睡中的无垢轻哼一声：“先前欠你一口心头血，这次便算还了，来日你若飞升，可就算是你反过来欠我的了。”说完旋身一转，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寝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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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垢再次醒来已是三日后，那群太医原已做好陪葬的准备，谁料太子殿下居然悄无声息地挺了过来，虽仍显虚弱，然脉象沉稳有力，连胎中所带之症竟也有好转的迹象，一时间欣喜若狂，替他将养得愈发用心起来。
然而太子殿下却没什么劫后余生的心情，每日用药休养，或拿着书卷出神。
偶尔听见殿外笑语，便忽然眼睛一亮，挪步去看时，发觉原来是两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在嬉闹，神色就淡了下来，惊得东宫上下伺候的宫人越发谨小慎微起来。
越是如此，太子殿下的心情越是糟糕，有时呆着呆着便发起脾气，一局残棋掀得满地都是，他就冷冷地立在纷乱的棋子间，轻声道：“把外头的蟋蟀鸣蝉都抓了烧死，扰人心绪。”
他语气如常，灵犀在一旁听着却轻轻打了个寒颤，低首退下了。
无垢垂眸看着脚边黑白错乱的棋子，想起引渡喜欢在他下棋的时候拿着棋子随意乱摆；抬头瞧见床脚的躺椅，便想起引渡曾在那里安睡了许多个日夜；这座寝殿如此精巧空旷，又如此安静，无垢从未想过，一觉醒来睁开眼，会寻不到引渡。
她去了哪里？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突然就走？她就毫不担心他的病情吗？她对这东宫就没有丝毫留恋吗？
是了。
她是神仙，有长长久久的寿命，有来去自如的本领，既不被人束缚，也不被人掌控。她不必为谁而留，更无须考虑区区凡人的细微心绪。
也许，他也只不过是她千百年间遇过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凡人，心血来潮时可以缠着寸步不离，腻烦无趣时也可一走了之。
而他，只能在原地任由她来，任由她走。
他淡淡地抬眼望向窗外，手脚灵便的宫人正领命在捉捕树上花草中的蟋蟀夏蝉。
天气闷热无风，夏日的光与影杂乱交错，慢慢地，他唇边露出了一点冰冷的、满是戾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