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来，您在尝尝这个。”
　　炕头上，眼对眼坐着俩人，点头哈腰的那个不是洪福还能是谁，只见他扯着脸陪着笑，为对面的客人介绍眼前的菜肴。
　　薄薄的肉片白红相间，夹起一片让入嘴中，细细咀嚼，还真是味道醇香，皮烂肉嫩，这和他平时吃过所有肉都不一样，肥不腻口、瘦不塞齿堪称一绝！
　　“不错，像那么嘛事！啥肉来着！”边说手还不闲着，夹起一片放入嘴中。
　　听到夸奖，洪福脸上的笑容更胜了，堆积的褶子拧成了一朵花，“那是，您刚来，可能不了解咱们口里，咱这肉可是正儿八经的堡里熏肉，远近闻名，那绝对是这！”说着，洪福伸出肉墩墩的手，骄傲的竖起大拇指，他的手真白真嫩，连一点庄稼汉的老茧都没有。
　　看了那人一眼，洪福便继续说道：“当年老佛爷来到咱们这，品尝了那也是赞不绝口。”
　　“喝！呸！”那人重重的把一口浓痰吐在地上，直接撕开熏肉，手抓着往嘴里塞，全然没有之前的吃相。油花花的手指了指洪福，“你接着说，说到哪儿了呀！耳朵不好，你继续。”说罢，耷拉下眼皮，摇头晃脑的吃了起来。
　　这个人的声音很粗，发着厚厚的鼻音，如果光听声音不看长相，也能猜出个六七分。宽大的额头，有着俩条浓密的眉发，大大的眼眶偏偏生就了一双小眼睛，尖翘的鼻子，像极了小人书中的老鼠精，头发分成两半，不知抹了什么，亮铮铮的。
　　洪福的脸抽搐了一下，说不出的难看，一想到对方的来头，又干笑了几声已缓解尴尬，“对了！福田君也是对此称赞有加。”
　　本来还心不在焉的，听到“福田君”三个字，那个人突然抬头，瞪圆眼睛看着洪福，“你说的福田君可是驻北司令部第三联队的井上福田。”这一说话，本来满嘴的食物随着唾沫星喷射而出，好在是洪福躲得快，要不然，这么近的距离，绝对会被喷的满脸都是。
　　洪福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但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你一个乡下汉子竟然认识福田君，莫不是你老小子在骗我吧！”话音一变，那人目露凶光，恶狠狠说道。洪福刚想开口说话，那人忽然有了动作，从腰间掏出一物，“啪！”随手扔在了桌子上，震的酒水溢出了盅外。
　　洪福就是在没见过世面，也知道那是啥！
　　“腾！”一下子从炕上蹦到地上，此刻哪顾的上穿鞋，“文副队长，小人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的，福田君来张城是小人接待的，福田君和小人……”
　　“认得！”突然文林生打断了洪福的话，“这……这样……是”支支吾吾半天洪福也没憋出个屁，看着文林生渐渐拉黑的脸，洪福一咬牙一跺脚，脱口说道：“对，小人和福田君认得。”
　　洪福自认为从小到大撒过的慌没有一万句也有八千句了，但是唯有今天这句是真难。
　　文林生死死盯着洪福，眼神不断变化，最终似是下了什么决定，嘴角一咧，哈哈大笑起来，“洪兄弟，你站着干嘛！快快坐下来。”说着，招呼着洪福落座。
　　“啊！”洪福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楞楞的站在地上，“哎，好的！”有坡就下这是洪福的一贯宗旨，反正已经聊到这份上了，你文林生想要撇开话题，那洪福肯定乐意。
　　就这样俩人开始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聊起来，勾肩搭背的模样，不知道的人以为他们多亲近嘞！“吃酒，吃酒。”文林生端起了酒盅，眼睛一瞥，这才发现洪福杯中空空如也，再一瞅，连碗筷都没动，合着这半天光自己一个人胡吃海！
　　摸了摸胡须，文林生佯做生气状，喊道：“洪老弟，这老哥该说道说道你了，半天了也不动碗筷，怎滴，想让老哥一个人吃酒，不行，你得自罚一杯。”说着，拿起酒壶为洪福蓄满了酒。洪福就是想象力就是在丰富，他也想不到张垣治安队的副队长亲自为自己倒酒。
　　推脱再三，也没扭过文林生，看着满满当当的一杯酒，洪福伸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咽口唾沫，二话不说，举起酒盅一饮而尽，顿时胸膛有一团火在猛烈的燃烧，火辣辣。
　　看到洪福如此痛快，实是少见，文林生笑道：“兄弟，敞亮！”
　　此刻洪福只能强忍着胃中的翻江倒海，说不难受那是假的，一天没吃东西，干喝一杯酒，任谁都受不了。之前洪福不吃东西那并不是代表他不饿，他晓的，今天如此破费只要是为了文林生，自己吃好吃不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把这位爷哄好。而此时洪福哪管的三七二十一，抓起碗里剩下的几块肥肉就往嘴里塞，这一举动逗得文林生笑个不停，伴随着每次的笑声，文林生脸上的横肉就颤个不停。
　　吃了几口，洪福急忙停嘴，嘬了嘬手上的油，不舍的把目光从碗中拿开该谈正事了。
　　“文副队长！”
　　“哎！哎！叫什么文副队长，这不是生疏了嘛，叫哥。”
　　看见文林生吹胡子瞪眼，洪福立马改口喊道：“林生哥。”
　　“你看，这就对了吗？”文林生一边答着话，一边不紧不慢的把桌子上的家伙事收入腰间，他不是刚出来混江湖，这点道道还是看出来的，洪福一个劲的套近乎并且还破费请自己大吃大喝，绝对是有事情要求自己，这不直奔主题了。
　　灯芯已经烧旺了，橘红色的火光照在洪福脸上，红扑扑，像一个熟透了的红苹果。搓着手，洪福道：“林生哥，是这么一回事，小弟听人说张垣市治安大队最近急缺人手，小弟就在想，是不是我能为咱们治安队贡献一份力量。”一边说着话，一边观察着文林生，可惜的是从他的面部表情完全看不出内心的喜怒，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继续道：“林生哥，我可以向你保证一点，我绝对是真心为了咱们治安队着想，而且我对满洲国，对咱大日本国一直秉着支持的态度，我就很支持建立东亚共荣圈嘛！”
　　文林生倚着桌子，手不停的敲击着桌面，眉头时而紧皱时而松开，“洪老弟，你也知道，咱们的队伍是有纪律的，咱们的队伍是代表大日本帝国的脸面，所以招编的事不是老哥我说了算，而且咱治安队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收的。你和福田队长也认识，你应该明白吧！”一抿嘴，似笑非笑的瞟向洪福，那目光，毒辣的厉害，仿佛在他的眼下无任何秘密可言。
　　洪福也不是愣头青儿，知道规矩，该孝敬的还得孝敬，神神秘秘从被褥底下掏出一块红手绢，不舍得在上面抚摸片刻，绝然的放到文林生面前。
　　洪福的一举一动可都被文林生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感叹，乡巴佬到底是乡巴佬，没见过大世面，刁钻的嘴脸一言一行无不显露着穷酸模样，他可不认为洪福能拿出什么像样东西。一只手搭在红布上，脸上嬉笑道：“洪老弟，这是做什么，老哥是那种人吗？”。
　　可是手刚放在红布上洪福就感觉到不对劲，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这个洪福还真下血本啊！手缓缓的掀开红布，三条黄灿灿的小黄鱼静静的躺在那，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也挡不住它散发的光芒，如倾世美人，浑身上下都是那么匀称，都是那么勾魂。
　　虽然心中早已猜到七八分，但亲眼见到，文林生的震惊依旧是不小，到不是他没见过金条，反而他见过的金条都不是按根算，那直接是一箱一箱，这些年被他抄的大户人家不在少数，捣毁的金屋也不少，真正惊住他的还是洪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