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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湖山落幕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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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与此同时,在西山的另一个点——李如斯的那间墙壁上被雨水浸泡出康定斯基人头像的斗室里,徐来陷入了一场谈判危机。徐来本以为这位老友会请自己喝茶的,但李如斯见面的第一句话把他拉入了冷水里——“快走吧!快叫李憨一家跑出湖山,躲起来!你也快走!”
  “什么意思?”徐来下意识地往门外边儿瞧了一眼,“神神道道的,搞得跟自己是间谍一样”。
  “关上门,进来说话。”
  门缓缓地合上,李如斯缓缓地从墙上“壁画”前转过身子,然后徐来便看到了他右眼上方一个拳头大小的淤伤,跟绽了一朵妖艳的花儿似的。“怎么回事?”徐来开口问道,自来熟地寻着可以搁屁股的地方,手脚并用挪开桌子一角上的笨重收纳盒,刚要落座。
  “且慢!”李如斯喝止了他,“没时间了,你快带李憨一家离开,他们有危险!”
  徐来听得一惊一乍地,半边屁股已经潜意识地沉了下去,他歪着头问:“老李,你知道卢青崖的死讯吗?”
  “是我杀的。”
  简短有力的四个字,让徐来的心情降到冰点凝结,他嘴唇微张,似在蠕动,久久答不上话来。
  “作为回报,他在我脸上留下了这一记印章。”李如斯看了一眼老友黑沉沉的脸,补充说。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徐来恶狠狠地一巴掌把另一个箱子拍下桌子。
  李如斯吸了一下鼻子,眼神开始游走,漫不经心地讲:“我把你当朋友而已,你救过我一条命,我就把它还到你手上。我想顺道救一下你的朋友,不想欠朋友太多人情。”
  “你说有危险的人是指憨哥吗?可你在双丰楼杀了人,这不是将他引祸上身?”
  李如斯解释道:“不是我叫姓卢的去的,是姓卢的约了人在双丰楼,我是去阻止他的。”
  “他约了李憨?”
  “对,我们已经用假鱼骗了他们一次,他肯定是卢倚南派去李家找寻找第一把真钥匙的,这是礼,礼不成则动兵,如今卢青崖之死,必然导致卢老头子勃然大怒,李憨一家岌岌可危。”在双丰楼的过道里,刑古分析得头头是道,一个大胆的猜测跃之脑海。
  “存在盲点——”余嘉其又皱起眉头,侧耳聆听着外边儿的瓢泼大雨,“卢青崖此行目的不惜暴露是为了联系李憨,可李憨根本没有进过天台!”
  “那只有一种猜测:李憨和李如斯是同谋!”见头儿驻足正盯着自己,刑古愈发兴奋,带着演讲性质地继续分析他的猜想,“头儿你忘了吗,他俩可是有血缘关系的哥们儿,二人一同为父报仇的动机是存在的。试想,李如斯应该知道卢倚南的藏身之所,他得知卢倚南遣卢青崖来找李憨之后,便先行出动,联系李憨同伙儿谋害卢青崖,这样李憨留给李如斯的空锁也就有了说法儿。”
  “那怎么解释李如斯作案后没有沿原路返回,或者你怎么解释他的无故消失?”
  “头儿,这个我们已经讨论得差不多了嘛,天台上晾衣服的绳子全都被收走,结成一整根就可以垂到4楼……”
  “不对——所有绳子加起来差不多有十米,但还不到,算上打结的损耗和天台将近两米的栏杆,一层楼房有三米高,绳子只能垂到——5楼!”
  5楼是李憨家,可录像表明李如斯是开四楼的门出去的!
  “你忘了吗?天台上其实还有另一段绳子,将近有两米……”
  “什么东西?”徐来鼓大了眼睛问,他已经隐隐猜到了是什么。
  “卢青崖。”
  尽管有所准备,但听到从李如斯本人嘴里直接蹦出这三个字,徐来还是怔了一会儿,他难以想象一个人要夜缒而出,又爬过一个受害人的尸体,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亦或是怀着海深的恨意。如果再凑巧一点,住在五楼的李憨一家人抬头一瞅,还能瞧见恍然飘过的“跳楼者”的影子和那飘忽不定的绳索,还能和他对一个大眼瞪小眼,明眼瞅暗眼。李如斯沿着尸体滑到最低处,双手抓住尸体的脚踝,他可以听见死者的骨节咔咔作响,二人恰如一根绳上的蚂蚱,在冷风吹拂的高空,在无人抬头的夜里,战战兢兢,摇摇欲坠。尔后,他轻轻一荡,双脚点地,哆嗦个不停,腰杆撞在银色金属栏上,在夜色中发出一声清响,他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发现楼上楼下都没有响动。于是他脱下连衣帽卫衣和厚重的手套塞进浴室的垃圾袋里,转身拿起一条浴巾。出门的时候,他反手捏着浴巾擦掉了门把手上的指纹,并提着黑色塑料袋子离开。
  “我不懂,你是来阻止卢青崖取鱼形佩的,”徐来问,“可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那可是你兄弟呀!”
  “有时候,兄弟不如朋友,远亲不如近邻,你以为是我先动的手吗?我只是被逼无路可走。”李如斯一脸忧郁,靠在椅背上脸往后仰。
  徐来默默然,不发一言,听他继续往下讲。
  “说来好笑,我和卢青崖是异父异母异名异姓的亲兄弟,我十八岁时住进卢家生活,正是我亲生父亲离世的时候,然而我那时候并不知晓,我的生父竟然还有另外一个家庭。”
  “我一直没搞明白卢倚南为什么会选择接纳你?”徐来摊出左手,道出了积虑多时的疑问。
  “把柄,”刑古简短地说出两个字,竖起两根手指,“其一是李如斯掌握着卢倚南杀害自己生父的证据,二是卢倚南本人有把柄在罗素祯手里。我们曾以为风流的只是罗素祯?我们认为收养儿子的只有罗素祯?可据我们的彻底调查,不是已证明了卢青崖是卢倚南的私生子嘛?啧,这卢家两口真有意思,貌合而心不合,同床异梦。真不明白当年他们在团山寨的热恋是不是传闻……”
  余嘉其看着表演欲旺盛的刑古,一恍然记起当年师傅看着自己的情形,年轻人都充满热情,怀抱理想,肩负正义,单纯而稚嫩,只为求那世间唯一的真相,那股冲劲儿让人莫名感动。可他的脑海里,又飘过师父的影子……
  “正是因为卢倚南和罗素祯各自捏着对方把柄,所以才默许了二人的越轨行为,卢家是湖山大户,关系网都在上层社会,深知家丑不能外扬,所以面子流了血,里子只能忍着。”余嘉其突然连声叹气,“唉唉唉,只是苦了卢青崖和李如斯这对为人子女的,表面兄弟,陌路手足,实难相处!”
  “可是,年轻人再相处不佳还得看长辈面子,这十余年都过了,究竟是什么让老二对老大动了杀心呢?”
  双丰楼的天台上,黑幕笼罩,夜风拂面,星子模糊地缀在苍穹。
  卢青崖听着一声比一声邻近的脚步声,从栏杆边转过身,问:“你来啦!”一道电光便直直地打在他的眼上,他不得不用手挡住。
  “是我。哥。”李如斯不掺杂一点儿感情的声音响起。
  卢青崖顿时觉得不悦,问道:“你来做什么?你不要再打搅父亲的计划了!要不是母亲护着你,你早被赶出家门了!”
  “我来只是告诉你一件事,你休想从李憨手里拿到钥匙!你知道你们有多无耻吗?李氏祖先留给我们兄弟俩的东西,凭什么要交给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卢青崖视线移往楼外,略低头,摸了摸鼻子,提醒道:“弟弟,我已经和李憨商量好了,我们不是抢,我们是用钱交换,他正好缺钱——”灰暗的光线下,他举起两只手掌,犹如缴械投降,“这个数,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
  “你闭嘴吧!”李如斯狠狠地驳了回去,“你们以为钱能解决一切?你在想屁吃!李憨可是和我一个父亲的哥哥!跟你不一样!”
  “弟弟,你听我讲,”卢青崖挥动着双手,双目一沉,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你的金钱观不同我并不排挤你,但你毕竟是卢家的人,你要明白这些年是母亲在供你上学,供你出国,你不可否认,这世界上有百分之80的事情都能够用钱解决,还有百分之20的事情也能用钱来缓解。”
  “包括雇凶杀人吗?”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卢青崖一甩袖子离开围栏,右手搭上通往楼道的门时又折返回来,气急败坏,像一个长辈教训小孩,“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南海埋葬的秘密你不想要吗?关于你我的祖上,你不抱任何兴趣吗?”
  “呸!”李如斯一口唾沫飞到地上,“我的祖上可以追溯到李绍白,母亲的祖上是罗炳然地主家的亲戚,不知道你们在瞎掺和什么?这些年你们囤的钱不够花吗?还是人的贪欲永无止境!你们谋害徐行的整个过程我可是一清二楚!你们让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在成年之际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他一生挚爱的人!”
  “够了!”卢青崖粗鲁地挥着手,“父亲说过了,为了目的可以不惜一切。哪怕是牺牲自我。”他腮边的肌肉抽搐着,“父亲派我来取玉佩早就做好了牺牲掉我的准备,而除掉一些于他不利的人,他又会心软几分呢?”
  “你承认你们干过伤天害理的事了吗?”李如斯不由得握紧双拳,骨节咔咔作响,眼里射出一道不易察觉的火光。
  “做过,父亲为了安心,你的生父——李大业是我亲手毒死的,在医院里。”
  “我知道是他!”李如斯至今回忆起那晚上的回忆和他杀害自己多年的“哥哥”时,仍然仿佛身临其境,心有余悸,他浑身上下颤抖个不停。“在致和医院里帮李宏(大业)写第二份遗书的就是我,他十八岁的儿子颤抖地代笔写下他父亲血一样炽热的文字,他又亲眼目睹了他的父亲被人毒死,他缩在角落里,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因为他切切记着父亲在耳畔的嘱咐——不要说话!不要说话!从此他的心里住了两个魔鬼,一个是胆小鬼,总在他夜深难寐时对他窃窃私语:要忍耐,要有耐心;另一个是复仇的恶鬼,一直在他迷失之时告诫他不要忘记,永远不要忘记!”
  “我的内心的所有不安分的因子都在提醒着我,复仇就在此刻!新仇旧恨终该有个了断!我撑着栏杆俯望着半城灯火,心里已经翻江蹈海。但突然间,我觉得有些不妙,有人从背后突袭,先下手为强,双臂锁住了我的喉咙,我的呼吸瞬即变得浊重起来了。我乱舞着十根手指脱离围栏,抓扯着后者的头发和耳朵,他腾出一只手把我的脑袋往方形的栏柱上按。犹如鸡蛋碰石头,好似螳臂挡车马,我清晰地听见自己眼眶骨吻上石头的声音,一阵钻心的疼,忍不住龇牙咧嘴。脸好像被割破了,一股热辣辣的液体往下流,满嘴猩甜的气息。来着不善,招招痛下杀手,他准备撞我第二下的时候,我双手已经撑住栏边儿,脚使劲儿往墙上一蹬,我们两个都扑了个趔趄,踉跄四五步,撞翻晾衣服的三脚木架,在地上打着滚。天台上所有的晾衣架呈多米诺效应地轰然倒塌,木棒散了一地,衣服裹住了几乎整个人,他还想使双腿夹住我的腰腹,被滚动的木棒隔开。我此时正压在他身上,抬起后脑勺,狠狠地在他鼻梁上人中处砸了两下,我的右手摸到一段晾衣绳,趁他此时被我砸得恍惚,手劲儿稍松,扯过绳索将他手腕缠住。他使不上力,我就拨开他的拳头挣出身去,扣到他背后,这回终于算是反客为主了。我拖着手里的捆仙索,慢慢勒过他的脖子,他伸出两根手指勾着,小臂奋力往外抡,双腿胡乱踢着空气,一件裤衩被抛到我俩脸上,我咬紧牙齿,绝不松口。杜棕毛发丝儿渐渐杀进皮里,他喉咙里一阵涌动,想喊一些什么话出来,但就像被痰卡住了一样难受,而我也不想听他的任何胡言乱语。”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我觉得自己的力量渐渐占了上乘,对方的手臂颓然松下去,一阵刺鼻的腥味传入鼻道,刺激着我的神经。地上骤然积了一大片水渍,冰冰凉凉地,渗透了我半边的裤腰。我惊慌地丢掉绳索,从地上跳起来,借着远处高楼惨白的灯光看着地上躺着的人,我吐了一口血丝:‘哥,你作孽,你活该!’”
  最后看一眼躺在地上的哥哥,抬起头来四顾无人,黑压压一片,早已觉得筋疲气绝,心力交瘁,李如斯倚在墙上,抚着自己剧烈跳动的胸膛,准备稍稍平复离开现场。这时候,李憨嘹亮的嗓音在夜里升了起来。憨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李如斯紧贴着墙面,一动不动,霓虹灯光时不时扫过在木棍、衣服和绳索掩埋下的青崖哥那惨白的脸,在嘴角添了一抹红。
  钥匙串叮当响。
  锁孔转动。
  推开木门——“噶呀——”
  秒针还在奔跑——“滴答-滴答-滴答……”
  “嘭”的一声,木门被合上,又是锁孔转动的声音,李憨的歌声载着他下沉。听到憨哥的声音远了,他才深深换了一口气,喉咙开始火烧火燎地疼起来。
  返回五楼,邻居丙家的哑女伶仃站在过道中间,两手背在腰部,神色带着哀怨,完全抓住了二位警察的注意力。等二人靠近,她便将藏在背后的东西塞给余嘉其——一张素描纸,一张哑女用铅笔勾勒的抽象画,画面中有竖着两根触角的正方体,一个小孩儿,作业本和书案,敞开的窗户,一幢大楼,一条垂直的绳索还有让他们绝对无法移开视线的绳索上的被绑着的一个由火柴棍组成的人。从她天赋极高的绘画手法抓住画面中重要的几个象征,他和刑古大致推测出了昨晚上她窥见了什么。
  父母都不在家,哑女一个人写着作业,心情苦闷,而隔壁的电视机却大声放着她最喜欢的动画,可惜她家里没有电视机。她匆忙写完作业,打开窗户,这样就可以更清楚地听见动画人物们的对话,她可以据此脑补画面。可她不经意地一瞥眼,她看到了什么,一个影子沿着天台的绳索攀附而下,而在绳索的底部,竟然还有一个影子!而吸引她的动画片的声音,便是从上面的影子正对着的透着橘黄色灯光的窗户里跑出来的,她脑子里轰的一声,以为放的是恐怖片,小嘴张大成“O”型,她忍住没有弄出声音来。于是她缓缓后退,合拢窗帘,拿起妈妈正充电的手机给爸爸打了个电话:“爸爸,快回来——”
  “头儿,怎么说?”把哑女安抚送回家的刑古跟她父母说明了情况,转身就问余嘉其。
  余嘉其举起两根手指:“通知局里,照原计划,马上全面通缉李如斯!我俩这就下去,逮捕李憨!”。
  但他们还是去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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