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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等一下!我不同意这门亲事!”徐来讲。
似乎没人听见,从背后摸出一门大喇叭,再次大声喝道:“我不同意这门亲事!”大喇叭的能量爆发,一下子盖过了司仪手里那枚温柔的话筒。
徐来没有演过戏。在他选修“影视作品鉴赏与演员的自我修养”这门课时,吴老师的开场白像传销一样深烙在了他的脑海里:当你站上这个舞台,你便不要再把自己看成是南街胡同的一个扑街衰仔,把以前的胆小、自卑、孤独、忧郁、犹豫和沉默统统抛开!你要提醒自己,我才是这里的主宰!不信,你看台下,那坐着的岂是一百二十八颗带着热血头颅的年轻人?而是一地的扑啷头的大白菜。“咳咳,大白菜,你们都是大白菜!今天是我第一次讲这门课,畅所欲言,希望诸位有想法的也可以以玉击砖……”
大白菜,都是大白菜!
徐来喊完他的开场白,径直冲上铺着红毯洒满花瓣与彩带的舞台,将新娘的手从新郎手中一把拽过来,然后拉着新娘沿着T台疯跑。
围观的群众当时被这疯狂的举动怔住,看一眼台上的卢青崖,又看一眼奔跑中的徐来,他俩一黑一白,一正一邪,身着同款的礼服,顶着同样的发型,竟然一时没辨出真假来!
卢倚南当时同样也没反应过来,他张着一张血盆大口,玳瑁镜片里映着三个人的身影,惊讶得一句话也讲不出。
李如斯是有所心理准备的,刚才在台下他还在嘀咕徐来这小子跑哪里去了,说好的演戏演全套呢?转眼间他竟然当起了“大反派”!不过他也没敢动,他看着母亲的眼睛,似乎她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并不上心。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当事人卢青崖,他先是看着他的爱人被人硬生生从他眼前抢走,又看着他的爱人跟随另一个男人头也不回的背影,他伸出一只手,眼里涌现无尽哀伤,似绅士在做最后的挽留。他茫然四顾,第一个入他眼的是在他不远处拿着话筒脑门渗出冷汗的司仪,他近乎哀求地讲道:“你们,快帮我追回来呀!”
司仪醒过神来,把话筒举到嘴边,“全体人员注意!全体人员注意!把那个抢走新娘的男人给我抓回来!”
这一下完全炸了锅,最激动地莫过于刚才还抱着饮料瓶扮雕塑的小孩子,一马当先,“冲啊!抓住那个大坏蛋!”其次才是卢家的左邻右戚以及婚庆公司的场务人员。
这时候的徐来,已经拨开人群,带着齐嫣快要冲到大门口了,而恭候在那里的吴妈已经早早地卸下了门锁,他像个卫兵行注目礼地看着徐来两人跑出去,徐来跨过门的那一刻还不忘对她眨眨眼睛。
别墅前面有一段接近百米长的鹅卵石路,徐来拉着齐嫣也丝毫没有放下速度,但齐嫣拖着长长的婚纱明显跟不上他,她已经用另一只手提起裙摆,又在试图蹬掉脚上那双碍事的婚鞋。
徐来回头看见一群穷凶极恶的家伙跟在他们后面,其中还夹杂着那两条藏獒的狂欢。而他也明白了齐嫣的意图,弯下腰,帮齐嫣脱掉鞋子,然后蹲在她的面前,把后背留给她,说:“上来。”
齐嫣轻轻地趴在了他的双肩上。
徐来叫一声“起”,背起齐嫣又向前跑,转入一条胡同巷子。
他心里叫一声不妙,胡同的尽头站着一位穿黑夹克的大汉,他竖起一只手掌表示禁止靠前。徐来忙踩刹车,脸差点撞进对方的手里,他才认到来人是于大泽。
“老于,让我们过去。”
徐来从掌缝见看着于大泽那张冷酷的脸,面不改色,无半点波动。
胡同里很快又涌进了人,噪声和回声都密集起来。
趴肩上的齐嫣对于大泽讲:“大泽,放我们走。”
于大泽把视线从徐来脸上移到齐嫣脸上,看着齐嫣凌乱飘舞的头发,将近三秒,才开始放行。
于大泽一闪开身子,徐来便跑出巷子,有几个撵到屁股的人被于大泽挡下,身后响起一阵乱拳到肉和人体倒地撞墙的惊心动魄之音,他也不管,他只管跑。
他背着齐嫣跑。他们穿过了一片钢铁的森林,他们穿出了市场腥味十足的卖肉区,他们穿越了人群摩肩接踵的湖山广场,他们一步步爬上了陡峭的天桥,他们从车流如织的马路间闪过,他们在响着民歌的河堤行道树下奔跑……斜阳作为背景似乎在快速后退,路上行人的一双双眼睛目送他们远行。
背上的齐嫣悄悄地问:“你不累吗?”
“累啊。”听她这么一问,徐来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嗓子像一台破旧拖拉机那样“突突突”冒着烟,呼吸一次,胸腔便跟着剧烈起伏一次。每只腿上也像各绑了两根沙袋,异常沉重。直到他意识到自己再也跑不动了,也不想继续跑下去了,放下速度,越来越慢,最后走了几步,终于停下来。
“你要放我下来吗?”齐嫣又问。
徐来看了一眼景色,他们已经跑到湖山大桥了,这里是进城的必经之路。他把齐嫣放了下来,自己已经不怎么会走路了,还是齐嫣扶着她把他牵上人行道。
徐来瞅着半空中的太阳,有黄云托着,像是一只濞了蛋清的鸡蛋,齐嫣站在一旁,左手还被徐来攥着。
“你今天很勇敢、很疯狂。”齐嫣开口说到。
徐来扭头看着她,眼里已经湿了,把她还戴着手套的左手举起来,吻了一下,“不要说话。”
他俩一白一黑的背影立在桥栏旁,迅速吸引了路人的注意,有人认出齐嫣来,大惊小怪,很快围起了一圈人,人群中有人不停地翻手机拍照。
“你怕吗?”徐来有点担忧地对齐嫣讲,他很反感这个。
齐嫣想了想,笑着讲:“就当是在拍戏吧,今天我是你的女主角。”
“这部戏叫什么?”
“黑色恋人。”。
桥两头出现了呜咽的警笛,于是把桥放小,徐来和齐嫣也逐渐被缩小,另外一头的警车和警察都缓缓向这一头集中,而这一头的人群里还出现了向秋玄,他同样气喘吁吁,汗流浃背,骑着一辆自行车拦下了想去要签名的同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