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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做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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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国公府,距离族学最近的一座院子。
  面正房。
  头扎白巾,太阳穴上贴着狗皮膏药,一脸病的卢俊穿着内裳,哆哆嗦嗦的拎着一平日里在族学使用的戒尺,面扭曲,却极力压声音的呵斥着。
  “孽畜,跪下!”
  一生得尺多点,长得细皮嫩肉的俊俏青年,一脸无所谓的昂着头,松松垮垮的站在卢俊面前,就当没听到卢俊的呵斥声,甚至还很不屑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团冷气。
  “孽子,跪下!”
  卢俊举起了手中戒尺,作势要那青年。
  青年翻了个白眼,猛地将脑袋往前一探,干巴巴的嚷道:“好罢,罢,死我倒,反正,这日子过得没滋没味,我也不想了!”
  站在卢俊身边,看上去三十出头,还有几分姿色风韵的妇人就冲上前来,一把从手脚无力的卢俊手上,将那戒尺给抢了下来。
  “唉哟,老爷,您这是干么?琳儿可是咱们唯一的儿子,他平日里读书辛苦,身子骨弱得很,你若是坏了他……”
  “他是咱们自家儿子,又不是族学里那群来蹭本家便宜的外来破落户……那些狗崽子,坏了就坏了,自家儿子,你得下手?”
  卢俊无力,只能看着自家夫人将戒尺抢走。
  他唯一的宝贝儿子,年龄和卢仚差不多的卢琳又是一声冷哼,将脑袋往卢俊面前又顶了顶:“娘,不要劝,不要劝,直死我了。”
  “不就是几个小金稞子么?得么?”
  “我吃了那些兄弟这么多酒席,请他们一又怎么了?”
  “这小金稞子……”卢俊气得窍生烟,自家儿子拿出去请人天酒地,一夜之间败得干干净净的小金稞子,是白阆上门‘探视’他时,给他留下的汤药费。
  这点钱,并不多,卢俊还要承担上‘识人不明、误人子弟’的恶。
  卢俊还想着,用这些钱,买两颗老山参,好好的补补身体呢。
  眼看着就要正月十了,过了宵,族学就要开学了,他作为族学学正,总不能这么一脸病恹恹的去见人吧?
  可好,一个不谨慎,自家这个败家子,这个该死的畜生,居然将那些小金稞子摸了个干干净净。
  如单单是吃吃喝喝,卢俊倒也没这么生气。
  可是卢琳除了请几个族里玩得好的纨绔子一通大吃大喝,他们还跑去了楼浪荡了半宿。
  卢琳天一早家时,那满脸的胭脂印,满身的水粉香……
  卢俊气啊!
  这些年,丢了职司,只靠着族学里的一份束脩养家糊口。
  他都舍不得自家的钱出去天酒地,自家的这个孽畜,居然了他卢俊都舍不得的事情!
  “慈母多败儿,你,你,你就继续宠着,继续宠着……”卢俊气得直哆嗦,他上气不下气的喘着气,额头上大片冷汗就渗了出来。
  “我不宠着,怎么办呢?”卢俊的夫人扯着嗓子干嚎了起来:“谁让琳儿命苦,摊上了个没用的废物爹?看看琳儿生得这般模样,这般人,他应该就是穿金戴银、锦衣玉食的官家公子!”
  “可他那个废物爹啊,已经到手的官,硬生生给弄丢了啊!”
  “看看族里和他一般年纪的哥儿们,穿的是么?吃的是么?用的是么?他们哪个身边不是八个大丫鬟,十几个小厮跟着、围着,随时小心伺候着?”
  “可怜我的琳儿啊,这般好貌,这等好学问,比长房的那几公子也丝毫不差,就因为他一个不中用的爹啊……他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啊?”
  女人撒泼,男人退避。
  卢俊的夫人撒泼,卢俊又是重病之身,他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乱响,双腿无力,踉跄着向后不断倒退,最终无力的倒在了床榻上,有气无力的‘哼哼’着直唤。
  卢琳看了一眼自家一脸病气的亲爹,撇撇嘴,朝着自家老娘嚷嚷道:“得了,这家,我是不想待了。长房的仼(wang)哥儿晚置酒办文会,缺一个客,我去给他帮手去,晚上,不用给我留门了。”
  一甩袖子,卢琳转身就走。
  卢俊气得面皮扭曲,他哆哆嗦嗦的着卢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此刻他满心只是盼着,白阆给他的承诺能够赶紧履行,半年后一旦他官原职,他一定要让这个小兔崽子道厉害!
  卢琳转身,走到门边,正要伸手门。
  ‘咣当’一声,卢仚一掌推开了屋门,一股寒风呼啸着吹进屋子里,卢琳风了个激灵,又觉得眼前骤然一暗,他猛地抬头,蓦然看到比自己高大魁伟许多的卢仚,他吓得怪一声,踉跄着向后退了好几。
  “么……耶?仚哥儿?”
  卢琳眨眨眼,看了卢仚的模样,他不由得笑了起来:“稀客,稀客,怎么来……耶?你这一身华服,从哪里弄来的?”
  “古怪,古怪,来莱国公府拜访的文武大臣,我也见过,人家胸口的补子,要么飞禽,要么走兽,你这胸口,怎么纹了个大壁虎?这是哪家的官袍啊?”
  大冬天的,下午时分,屋子里有点昏暗。
  卢俊又舍不得灯,训儿子的时候,他也没点灯。
  卢仚大走了进来,卢俊瞪大眼睛,朝着卢仚看了好一阵子,这看了卢琳口中所谓的‘大壁虎’是么模样。
  不看还好,这一看,卢俊登时浑身一哆嗦,满身的汗毛一竖起,一汗毛下面,都有一滴冷汗渗了出来。
  就这一下,差点没把卢俊吓晕过去。
  很本能的,卢俊就想起了当年他在上,亏了钱粮,守宫监的太监带着圣旨,跑来将他擒拿归案,无比粗暴的扒掉他官袍,将他捆绑后丢在地上,斯文扫地、全无体面的场景。
  “你,你,你……”卢俊哆哆嗦嗦的着卢仚,没法的说出一句话来。
  卢琳呆呆的看着卢仚。
  见到自己亲爹露出如此惊悚的表情,卢琳断的察觉到了不对。
  他偷偷的,一一的小挪动着,想要从卢仚身边溜出门去。
  天的卢仚,让卢琳感到无比的陌生。
  之前,在族学,卢仚虽然生得最为魁伟雄壮,但是卢仚表现出的脾性极好,凭族学的同学、族人如何的嘲讽讥诮,卢仚只是温温火火的,就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
  可是日……
  卢仚身上,有一种沁人心脾的寒意。
  卢琳感到,自己的脖子上好似架着一柄钢刀。
  他忍着心中惧怕,用力的夹紧了双腿,一点点的往门口蹭去。
  ‘呵呵’一声冷笑,两蓝袍小太监双手揣在袖子里,一左一右的堵住了房门,堵死了卢琳溜走的念头。
  “琳哥儿莫怕,我找你爹,只是有点小事,说了,我就走。”
  卢琳紧紧靠在墙上,不敢吭声。
  卢俊哆嗦着看着卢仚,他干巴巴的,好易提起了胆气,嘶声问道:“你,你,你要说么?我们,我们,我们有么,好说的?”
  卢仚走进房间,左右顾盼了一下。
  卢俊的房间里,靠窗下面有一张书案,上面有文房四宝。屋子里烧着火炕,所以很暖和,砚台中有水,并没有冻上。
  卢仚走到书案前,拿起墨条,慢悠悠的在砚台里磨着墨。
  一边磨墨,卢仚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道:“学正莫怕,没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这些年的一些陈年恩怨,我们说说楚。”
  卢俊惊恐的看了一眼门口的两个小太监。
  他嘶声道:“我们,能有么陈年恩怨?”
  卢仚磨好墨,抓起一支狼毫,在砚台里抹了抹:“怎么没有陈年恩怨呢?连续四年,学正给我出的好道论题。”
  “嘉佑十年,族学年底大考,你给我的道论题是‘牝鸡司晨,岂有道呼’?牝鸡司晨,呵呵,呵呵,你是怕我死得太慢?”
  “嘉佑十年,你给我的题目是‘天地之规不变,法可变呼’?文法宗变法的勾当,牵扯多少大人物,我一毛头小子,我敢碰么?”
  “嘉佑十年,阴险了,‘天无二日’,这个题目,正是想要我死无葬身之地了。”
  “反而嘉佑十八年,题目略好了些,‘古礼、礼之优劣’,虽然也是一个天坑,但是最多让我声狼藉,倒还不至于死人。可学正,依旧是居心叵测,一心一意毁我声。”
  卢俊没吭声,他浑身哆嗦着,看着卢仚拿着毛笔,在书案上运笔疾书。
  他的眼睛瞪大,渐渐地,他的嘴角有血水一点点渗了出来。
  从他这个置,他恰好能看到,卢仚在纸上书写的笔迹是如此的熟悉——如不是亲眼看着卢仚正在挥毫泼墨,卢俊几乎要以为,这字是自己亲笔所书的了。
  那一笔一划,一撇一捺,甚至是字和字之间的间疏结构,都和卢俊亲笔一模一样,绝无丝毫差异。
  如此手,简直耸人听闻,细恐极。
  而卢仚正在书写的那些字,让卢俊脏如焚,差点没吓得昏死过去。
  ‘太后老妖婆,假垂帘听政之,行谋朝篡之举,豢养面首三千,秽乱宫廷’!
  ‘嘉佑十年正月初,泾阳卢氏莱国公府族学学正卢俊仗义怒书’!
  卢仚写了这些字,随意将狼毫笔在了笔架上。。
  他背着手,也不看已经吓得浑身抽搐的卢俊,悠然道:“不想这帖子发得满镐京都是,你自己去乐坊令衙门自首罢。”
  “前年,乐坊有几个寡妇,人半夜踹门祸祸了,这案子是你的。你切记,切记,一定要坦白从宽,然后洗心革面,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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