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吐血

　　水磨大青石铺地，壁雪白，楠木大柱，藻井雕花。
　　灯黯淡的大殿足以容纳上千人，几个青衣小太监坐在长长的案后面，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殷红如血，犹如鬼魅一样阴柔的笑着。
　　一个生得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轻声细语的询问着卢仚。
　　“姓名。”
　　“卢仚，人在上山在下的个仚。”
　　“年龄。”
　　“十。”
　　“性。”
　　“男。”
　　“哦，可有兴趣进宫？这般高大威猛、貌堂堂的模样，倒是挺有侍大太监的潜力。隔壁就有净房，要轻轻一刀。我们有十年经验的老师傅侍候，证一点痛都没有，一就能下地行走。能在贵人身边侍，威风哦……啧啧。”
　　“呃，多谢小赏识。我，卢仚，性，男。”
　　小太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哎，可惜了，实在是可惜了。”
　　目在卢仚俊俏的脸蛋上了又，小太监朝着隔壁案，同样在登记身份信息的三尾黑蝎兄弟三个了，摇头：“真是浪费了这样的人才。”
　　“三个，咱家本就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长得歪瓜烂枣的，就算割了进宫，吓坏了贵人们，谁吃罪得起？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进宫伺候贵人的。卢仚啊，真不考虑考虑？”
　　三尾黑蝎兄弟三个面皮赤红，万分恼怒的扭头了过来。
　　他们不敢对小太监发狠，充血的眼珠子，是恶狠狠的盯着卢仚，兄弟三个的老大，更是举起右手，朝着自己的脖颈轻轻划了一划。
　　卢仚无辜的朝着他们耸了耸肩膀，双手揣在袖子里，笑着小太监欠了欠身：“承您好，卢仚，暂且没有入宫的法。”
　　小太监惋惜的了卢仚一眼：“哎，真是可惜了。多好的材啊！”
　　摇摇头，小太监拉着不紧不慢幽长嗓音，幽幽说：“好了，有了姓名、年龄，足够。咱们，也不问出身来历，以是的。守宫监，守宫监，入我门来，祸福莫怨。总之，进了守宫监，就是自己人了。”
　　“以种种，全部抹。未来如何，们的喽！”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万里吃-屎，有能耐往上爬的，就能威风八面，锦衣玉食。没能耐的，哪就和野狗一样死在阴沟里，也是们自己选的。”
　　“进了守宫监，要记住一个‘忠’字，自然无禁忌！”
　　“当然，家法严酷，们若是犯了错，未来自然会厉害。们既然能来投守宫监，必，也晓守宫监的威名，应该不会犯这种糊涂罢？”
　　守宫监的效率极高。
　　登记，册，入档。
　　丈量了身材，高矮胖瘦，以大致长等，一律记入了档案中，随之现场就有两套上好白色锦缎制成的守宫监制长袍发了下来。
　　白袍、黑帽、黑靴、黑带，黑铁制成的身份令牌，以三尺寸制雁翎刀。
　　卢仚在大殿中等了一刻钟不到，整套的家就已经领到了手，在隔壁的偏殿里更换了衣服，他已然成了一名守宫监层的监丁。
　　‘啪’，清脆的云牌声响起，有尖锐的声音远远传来：“今入门的，统统跟咱过来。”
　　“们都给我听好了。”
　　“守宫监，有守宫监的规矩。”
　　“不以是多了不起的人物，不以有多威风。进了守宫监，就是一个不名一文的丁，就得乖乖的听话。”
　　“听话，就能飞黄腾达。”
　　“不听话，就有去死！”
　　“记住了，不听话，就会死！”
　　时值午。
　　老爷给面子，空乌云散去，一轮红日高照。
　　镐京城内，屋顶上的积雪阳热力熏烤，冰雪融化，雪水顺着屋檐滴落，‘哒哒哒’的落在地上，整个镐京，都变得湿哒哒的。
　　镐京，皇城东角角，紧邻着国子监的墙，森森翠柏环绕中，有一座丈小山，山顶有一座精巧的三层小楼。
　　下翠柏葱郁如云烟，小山上下，却种满了一株株虬结的老梅。
　　寒地冻的，这些老梅却得了精神，一个个极其肆的盛开着。
　　一朵朵拳头大小的色梅花吐露芬芳，阳下，这些梅花的花瓣都在射着炫目的辉。
　　‘叮、叮、叮’。
　　小楼三楼，宽敞的露台上，一名披散长发，袒露胸膛，浑身肌肉虬结的白发老人双手持一块竹响板敲得惊动地，同时引吭高歌，态恣，荡无极。
　　几架马车穿过翠柏，到了山脚。
　　白长空裹着一裘银狐大氅，从马车里冉冉而出，随手拨开了一支挡的梅花枝条。
　　侧耳倾听了一阵山顶老人的歌声，白长空鼓掌赞叹：“羊兄，好兴致啊。可是有喜？”
　　山顶上响板声和歌声骤然一停。
　　着膀子的老人走到露台边，俯瞰着山脚的几架马车声大笑：“总算是见了日头，算不算喜？”
　　“可惜，可惜，这白老鬼，家孙女，咱们几老友盯了好几年，家里精挑细选的好儿郎不嫁，偏要嫁给一个武夫之子。”
　　“珠暗投，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说，说，君子守信，固然是好，可惜，委屈了为霜小丫头。”
　　白长空面带笑容，心里一阵破口大骂。
　　自家孙女的档子破。
　　嚇，们的孙儿们倒是要娶，是白长空哪里敢嫁？
　　这带着娃嫁过去，这不是结亲，这就是结仇了！
　　如不是白为霜未婚孕这档子破。
　　这膀子老人，可是一个极佳的亲家人选——羊氏，在大胤文教诸家中，主修‘法’之一，而且是近一些年行、势力、影响力大的‘变法’一的主持人。
　　羊氏不如朱钰身后的朱氏。
　　朱氏是‘圣人’后裔。
　　是羊氏的祖，在大胤国三之，也奉为‘亚圣’。
　　更要的是，当今大胤武朝的大司寇，就是羊氏的嫡。大司寇地崇高，司寇台实权极，如不是白为霜自己不检点，嫁给羊氏的嫡子孙，真是好不过的。
　　轻咳了一声，白长空朗声：“羊兄嘴上积德罢，卢家小儿，也颇有可之处。不其他，他一笔大字，比起我等家中儿郎，还更显功力呢。”
　　膀子的羊垚调门骤然降了许多，他干笑：“这话，却是不假。不过，他大字，究竟是哪家派，古时留下的碑文字帖中，居然从未见过？奇怪，奇怪，总不至于，是他自创的字体？白老鬼，可是捡了个大便宜！”
　　白长空捻须微笑，笑而不语。
　　其他几架马车里，也有气度过人的老人缓步而出。
　　他们纷纷开口，隔着山坡梅林，和小楼上的羊垚讨论卢仚一手所未见的好字来。
　　白长空的脸色也是越来越好，气色越来越佳。
　　这山，名为‘翠薇’。
　　山上小楼，名为‘采薇’。
　　这里，就是镐京十八文教大贤聚会，一个季度一举行采薇评，评点镐京青年俊彦的文教圣地。
　　白长空已经好了准备，已经和几个老朋友商量好，今日，他要在这里，为卢仚再狠狠扬一下名。
　　自家的孙女，是绝对不能嫁得差了。
　　必须在短时间内，将卢仚的名声炒作上去，让下人都，卢仚是一颗璀璨的文教星，是大才，是贤才。
　　帮卢仚扬名，也就是帮白露扬名。
　　等两人婚后……卢仚一旦出，按照大胤民俗，按照民间的认定，就能衬出白露福泽深厚，是卢仚承不住白露的‘福气’，所以才‘婚崩折’。
　　等到白露诞下孩儿，啧，这个孩儿可不简单。
　　卢仚的‘才气’，配上白露的‘福气’，他们的孩儿，自然是地精华聚集的仙露珠，是人间麒麟子，‘有大贤之姿’！
　　如一来，三年后，白露带着这个‘麒麟子’改嫁朱钰！
　　就问，这个‘陪嫁’厉害不厉害？
　　就问，朱氏可敢对白露有何的怠慢？
　　就问，朱钰的妻生下来的孩儿，还如何跟这‘麒麟子’竞争呢？
　　白长空目清冷，宛如出鞘刀，背着手，一步一步顺着汉白玉石阶，朝着山顶小楼走去。
　　刻，他满心盘算着，是如何将卢仚压榨到极致。
　　用卢仚的血，卢仚的，卢仚的魂，卢仚的名，为他的宝贝孙女查漏补缺，为他的宝贝孙女铺垫出一条锦绣，为他白家铺出一条青云大。
　　至于卢仚的死！
　　“不好歹的小狗种，当日若是答应退婚了，也就没今日的了。”白长空在心中惊叹：“也好，也好，幸好没有退婚，幸好还有一点真的读书功底！”
　　到这里，白长空又有点怪责自家孙女。
　　怎就偷偷和朱钰媾和了呢？
　　偷偷媾和，这种倒也不打紧，是居然珠胎暗结，而且实在是等瞒不住了，这才告诉了白长空，这就不对了！
　　骏马嘶鸣声响起。
　　一名身穿箭袖劲装，着黑色斗篷的青年骑着一头枣红色战马，一狂奔穿过了树林，一脸惊骇的策骑狂奔了过来。
　　距离白长空等几大贤还有十几丈远，青年猛地从马背上跃起，凌空一个翻滚，稳稳的落在了地上，然后两步就冲到了白长空身边。
　　“白师！”
　　青年凑到白长空耳朵边，低声说了两句。
　　白长空的脸色一阵红白不定，后面皮变成了紫红色，嘴角一缕鲜血一点点的渗了出来。
　　“鱼长乐……阉贼，欺人太甚！”白长空嘶声怒吼，一掌拍在了身边一株老梅树上。
　　一声巨响，宛如雷霆爆开。。
　　水缸粗细的老梅树，白长空一掌拍得粉碎，树干、树枝、花瓣、花蕊，全都炸成了比面粉还要细腻的粉末。
　　几大贤，以山顶的羊垚齐齐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