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不安

　　第二天清晨，大海还没有安静下来，雨还在下，但整体而言，暴风雨已经过去了。
　　甲板上有三个人的尸体，高姆莱的，那位弥丝牧师的，还有一个被光矛穿破了腹部的倒霉乘客。
　　有很多人吓的跳了海，因此，虽然没有第四具尸体了，船上仍然少了差不多四分之一的人。
　　从昨晚开始，白龙就一直盯着牧师的尸体，有时还会围着他转一圈。
　　“别想了，你不可能复活他。”维尔因希看向伊卡道：“他不会响应你的召唤的，这家伙的灵魂绝对接受不了再次回到这个耻辱的世界上，尤其是被死灵法术召回。”
　　他说的不错，白龙刚才试着用厄尔卒尔复活他，但灵魂之液无法倒出。
　　“你要是想找到愿意替你效命的死人，要么找一个极度渴求复生不在乎代价的灵魂；要么就找一个想再活过来祸害世界的。”
　　维尔因希的面具在之前的打斗中掉落，又被光爆术不知道炸到哪里去了，此时他完全袒露自己的吸血鬼容貌。
　　然而他并不显眼，因为在连夜的冻雨袭击之下，每个人的脸蛋儿都白的像吸血鬼似的。
　　普瑞玛已经在维尔因希的咒语下恢复了之前的形状，他的下半身在船舱的最底部被水手们寻回，已经折腾的不像样子了。
　　按照约定，维尔因希给了每个参与寻找的船员四块银币，这也让这个奇怪的团队跟船员们关系缓和了不少。
　　高姆莱的躯体已经失去了承载完整灵魂的能力，就算是强行用复生术再拉起来，也只会变成一只除了啃咬活物和怪叫什么都不会的愚笨僵尸。
　　这已经是类人生物的躯壳最大的优势，可以一次又一次的被利用，复活成没有意识的东西。
　　其他的自然野兽第一次也就顶多复活成没有脑子供人驱使的作战机器，在能量耗尽或者被驱散之后，就无法用任何方式再拉起来了，成为纯粹的枯烂残骸。
　　“你的仆人没了，你不伤心吗？”维尔因希问向伊卡。
　　伊卡应道：“他第一次死前想杀了我卖钱，彻底死去算是回到了正确的路上。”
　　“不算正确的路。”维尔因希补充道：“他的灵魂没有去到任何一个灵魂该去的地方，而是彻底消失了。”
　　白龙没有回应这句话，对于曾在另一个位面生活过十八年的他来说，这才是死亡的真正含义。
　　几个水手用废弃的帆布把三具尸体盖上，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伊卡看着他们忙碌，脑子里居然生出了一丝“把尸体扔进海里就好了”的想法。
　　他对人类的认同感已经少的可怜，对看到同胞死亡的人们无法产生同理心。
　　然而对现在的他来说，或许应该稍微抵触一下这种变化，毕竟龙的性情很鲁莽，难以自控。
　　经过这一战，水手们，船长，乘客已经不再追求什么旅途质量或者航行中的消遣。
　　他们默默的工作，默默的进食和休息，只求再不引起幼龙的愤怒丢了性命。
　　在水手们的努力工作下，被光爆咒炸飞了一半的后甲板也在连夜修补后恢复了基本的功能，幸好下面的结构没有受到损伤。
　　不过，整理船上到处散落的货物和乘客财物，修补船上受损的部分花去了二十几位水手一整天的时间，到了傍晚，工作还没有全部完成。
　　幸好没有更多风暴到来的迹象，更万幸的是，那条幼龙再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客舱的舱顶上一蹲就是一天。
　　到了晚上，人们发现自己几乎可以忽视他了，精神便重新放松下来。
　　客舱里，水手也参与进了贵族商人们的闲聊中，来缓和一天一夜的紧张。
　　白龙在休息，他受伤不轻。
　　不仅多次被光矛擦伤，而且最主要的是那颗流星锤，正好在他最柔弱的地方爆炸，这对他的打击极大。
　　而且，最后那一阵长而剧烈的吐息，也过度耗费了他的精神。
　　到了晚上，感觉自己缓过来，能够行动了，他便飞离“枪乌贼号”捕食鱼类填腹。
　　当头顶上龙翼扇动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时，客舱内的水手和乘客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下闲聊。
　　他们透过舷窗看着白龙远去的背影，每个人都心情复杂。
　　“他还会回来么？”一个胖胖的富家女问道。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龙类可以像海豹或企鹅扎入水中窜行一段时间猎取浅海中的鱼类，虽然不像海洋生物可以潜水很久，但每次下潜都能有些收获。
　　虽然对龙类这样的魔法生物来说，小鱼小虾终归只是填补牙缝般的存在，但总比一直傻愣着坐等能量耗空要强。
　　只要他不动用法力去捕猎，总归是入能敷出的。
　　当他来回游走了一段时间之后，居然发现了一群零散着跟在“枪鱿鱼号”后面的鲨鱼。
　　这些鲨鱼学名叫因苏维尔鲭鲨，是一种攻击性比较强，而且在峡海里很常见的鲨鱼，经常会毫无来由的进攻渔船。
　　但在茫茫大海中招来这么一群鲭鲨，也太奇怪了点。
　　尽管在鲨鱼中不算体型最大的，但它们中间小的也有两三米长了，体重超过150公斤，并且这种水中霸王的速度非常快，比本该在天上飞行的伊卡游泳要快太多。
　　也就是说在水里肉搏的话伊卡肯定占不到便宜。
　　他试着飞到天上，然后俯冲下去像海鸟一般捕食其中较小的个体。
　　但鲨群对危险十分敏感，伊卡刚要触水这些聪明的家伙便会往深水中躲避。
　　伊卡不敢为了追击窜入水底鲨群的，万一被激怒的鲨鱼群冲上来把他分尸，那简直就是千古大笑话。
　　折腾了半天，才好不容易钳住一只腾到半空，这只鲨鱼力气不小，在半空中疯狂翻动，差点把伊卡给晃到海里去。
　　靠着栏杆的维尔因希·拜德拉德看着在天上试图控制鲨鱼的伊卡有点想笑，没想到这位刚刚用骇人的冰寒之力摧毁了一位强大牧师的幼龙，在对付一条鲨鱼的时候这么狼狈。
　　跟他站在一起的普瑞玛瞥见海面上时隐时现的鲨鱼背鳍，却没有这样的闲心去嘲笑什么。
　　之前因为恐惧而半夜跳下海的水手们大概率葬身鱼腹，很可能正是他们血液的腥气引来了这些不速之客。
　　这些鲨鱼肯定认为跟着这艘受损的商船会有肉吃。
　　伊卡把已经冻硬的鲭鲨扔在前甲板上，啃下覆着白霜的冻肉。
　　普瑞玛望着自己吃相难看的主人，还有那条冻鲨鱼，心里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毕竟，鲨鱼不是血腥气和浮尸能引来的最危险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