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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中欧小镇——斐西洛森。
在十四岁之前,凯文一直都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身边的人都只有一个老师,也就是自己妈妈,而凯文有两个,一个是妈妈,另一个是斯宾塞那个老头。
不知是哪一天,凯文和妈妈一起躺在床上看书。
这时候的凯文虽然不到十四岁,但是已经是一个大男孩了。中等身材,和妈妈差不多高,但他的样子、神态看起来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样子。
“我今天来考考你,孩子。”妈妈让凯文从手中的小说中脱离出来:“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
“823个”,凯文回答。
“要是在昨天,你是对的,但是很不幸地,西翁今天早上刚刚去世了,所以这个世界上只剩822个人了”,妈吗温柔地看着凯文说。
“我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
“孩子,别难过,西翁是个好人,他会上天堂的。”
“妈妈!”凯文忽然惊叫起来。
“怎么了,孩子?”妈妈侧过头看着他。
“如果有一个人上了天堂,那么留在这个世上的人就少了一个,这样下去,这个世界最后会一个人也不剩吗?”凯文天真地看着妈妈,脸上写着淡淡的忧伤。
“不会这样的,上帝带走了一个人,也许会送两个人过来”,妈妈微笑道。
“上帝怎样把他们送过来呢?”凯文问。
“是这样的,孩子——男人和女人同居,女人也许就会怀孕,当女人怀孕几个月之后,就会有一个新的生命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我不明白。为什么女人怀孕之后就会有人降生呢?”
“这是一种能力,宝贝,当你把一粒种子播撒在地,如果它活下来,就会长成一株植物,当这株植物长大之后,它又会结出新的种子,植物靠这种方式繁衍,而动物则用另外一种方式,男人和女人的身体以一种特殊的方式交缠在一起,他们的血液就会融合,一个全新的生命就诞生了,他和以往的任何一个生命都不一样,他会在母亲的肚子里长大,当他能够自己呼吸、吮吸的时候,他就会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我有点儿明白了,但还是不太清楚”,凯文说。
“没关系的,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因为你总有一天也要体验和别人的身体交缠在一起这个过程。”
“为什么不是现在呢?”凯文疑惑地问。
“现在你还小,你还没有这种能力。”
“那妈妈体验过吗?”
“哦……没想到小凯文会问我这种问题,妈妈当然体验过了,和你的爸爸,所以你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妈妈略有些尴尬,但是她也为出现这种情况做过准备,所以能够从容应对。
“我要去问斯宾塞老头!”凯文说着,将书扔在了床上,然后跳跃着冲出了房间,朝着斯宾塞先生的小屋跑去。
斐西洛森小镇是凯文的天地,他从从记事开始就在这里横冲直撞,像头小野牛。
“斯宾塞先生”,凯文敲开了他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矮小的老头,他其实不矮,但是驼了背,又比较瘦,所以看起来特别瘦小。他的长相和镇子里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样,他的胡子很少,而且发白,一张脸看起来呈方形,凯文一直觉得上帝创造他的时候有点漫不经心。很久以后凯文才知道斯宾塞先生是中亚人。
“怎么了,孩子?”老头将门完全拉开,平淡地说。
他说话一直都是用一种平淡的语气,似乎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提不起兴趣,只有在凯文面前,他才会偶尔露出笑容。
“我来请教你一些事情。”凯文自顾自地走了进来:“我们坐下谈吧!“
老头这才发现凯文的手上提着一个布袋,袋子里装着几个鲜艳的橙子。
这个镇子上的水果十分有限,每个月只上市两天,是一个叫贝儿的长着雀斑的姑娘卖的,而且售价高得吓人,一个橙子要20闵。闵,是镇子上唯一的货币,103闵就可以买一头雏牛,一个人要是不做饭,吃一个月馆子,也只能用的掉20闵。
“说吧,你想问我什么?“斯宾塞先生说。
“这个世界上的人会越来越少吗?还是越来越多呢?“凯文顿了顿:”妈妈说,上帝带走一个人,就会带两个人过来,男人和女人交缠在一起,女人怀孕,然后这个世界上就多了一个人,这样说来,世界上的人会越来越多吗?但是男人和女人为什么这么愿意交缠在一起呢?万一有一天,不流行‘交缠‘了,这个世界上的人就会越来越少了吗?“小凯文把他的疑问一股脑说出来。
斯宾塞听完凯文的疑问,愣了愣,然后笑了几声,笑得咳嗽了起来。
但是笑了几秒之后,他的脸上很快就涌上一种沉重的情绪,他也不知自己是担忧还是悲哀。凯文多么可爱啊!他像一张白纸,对未知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但是他却永远也看不到这个世界的真相,这到底是好是坏呢?斯宾塞开始怀疑。小镇里的每个人都爱他,他永远也看不到人性的丑恶,这算是一件好事吧!可这也就意味着把他永远囚禁在小镇,永远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电话,有互联网,有动漫,有3D电影,还有除了钢琴以外的成千上万种乐器,这个世界有多种气候,有南北极的极寒,有沙漠的干涸;这个世界数不清的民族,组成了两百多个国家和地区,人们的长相千奇百怪;人类的文明有上万年的历史,而且有陈列在博物馆里的证据可查;这一切是多么精彩啊!而这个孩子都永远看不到了,这多么可悲啊!
所以斯宾塞带着复杂的心情解答了凯文的问题。
“这个世界上的人也许会增加,也许会降低,但总是维持在一个范围之内,820个人左右。“老头勉强地笑道。
“真的吗?”凯文疑惑道:“可是这么几百个人,不会忽然都死掉吗?”
斯宾塞吃了一惊:“怎么会呢?不会一下子死这么多人的。”
“妈妈告诉我,灾难可以在一瞬间夺取很多人的生命,一场大火就会死人。”
老头的心提了起来,凯文的妈妈居然将“火灾”这样的事情告诉孩子,这难道不是违背原则的吗?现在,凯文既然连“火灾”都知道了,那也只能硬着头皮为他解答疑惑了。
“火灾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斯宾塞先生故作轻松地说:“它一次最多夺走一两人的生命,最严重的也只是一家四口而已。”
听完老头的解答,凯文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世界是真的不会毁灭的。
凯文忽然拿起斯宾塞放在桌上的羊皮装订成的笔记本,看到上面用潦草的德文书写了“年轻的时候,我曾有一个梦想:游遍E。”
斯宾塞注意到了凯文的目光,他慌忙地收起了笔记本,这句话他原本是不应该写在纸上的,更不该让凯文看到。
“E是哪里?”凯文问道。他想,E肯定是一个好玩的地方,但自己还没去过。
“什么哪里,哪里也不是。”
“我看到了,你在纸上写上了,你要游遍E,难道说斯宾塞先生现在还没有环游世界吗?”凯文觉得这简直有点不可思议,斯宾塞已经这么老了,他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没有环游世界,他实在是太可怜了,他年轻的时候肯定把时间都用来工作和看书了吧。
“你想去哪里?”凯文用正处于变声期的沙哑而稚气的声音说:“我都可以带你去,我的父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这一秒钟,老头有点想哭。这个可爱的孩子竟然真的把自己的父母当成是世界的主人了,竟然真的把斐西洛森当成整个世界了,他还没有去山的那边看过……
“不,孩子,我没有时间再去环游世界了,这是年轻人才应该做的事情。”
“那么,E到底是哪里呢?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一个地方叫做‘E’的。”
老头真是老糊涂了,他原本应该有无数个理由来欺骗凯文的,但是那是他慌乱不已,竟然想不到一个理由,只好沉默不言。
“你必须告诉我!斯宾塞先生!您一定是藏着一个好玩的地方不愿意和我分享,妈妈说过,我必须知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知识,认识世界上每一个人,去过世界上每一个地方,如果你锁住了去往‘E’的大门,就是阻止我认识这个世界,这是一种罪!”凯文一词一顿,非常清晰地说出了这句话。
“E……并不是一个地方,而是……缩写,它是某个单词的缩写。”老头忽然想到了另一个拖延时间的办法。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犯了更大的错误。
“是哪个单词的缩写?”
这下,老头彻底答不上来了。。
“也许是欧洲(Europa)也许是直快列车(Eilzuege),老头嘀咕道,他以为这种音量只有自己能听到,但是凯文还是听到了。”
“好了,孩子,今天的时间到了,你必须出去了,否则会影响我休息的。”正当凯文想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斯宾塞将他推出了门,他很羸弱,推凯文那股力量也是勉强使出来的,而且并不大,但凯文还是被推了出去,他不敢做任何抵抗,因为怕斯宾塞先生摔倒。这老头像风中的蜡烛,摔一跤可能就要没气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