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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块快快,再快点!”刘异骑在马上,朝前锋营的将士们大喊。
他知道徐锐今天必会向暗棋动手,但无论怎么问,徐锐就是不肯告诉他具体如何行动,弄得他提心吊胆,早已开完作战会议,却仍等在中军之中不肯离开。
直到城外传来两声天雷,众人都以为是兵灾过甚,老天降下天罚,他却立刻明白,那定是徐锐弄出来的幺蛾子,立刻带上前锋营的将士奔向树林。
三百骑兵马不停蹄地冲到树林附近,刘异翻身而下,把马缰一甩,就要往里面冲去,却听曹公公大喊:“等等咱家,等等咱家!”
刘异回头,见曹公公也从一匹马上跳了下来,不禁眉头一皱:“你跟来作甚?”
曹公公没好气道:“圣上受命于天,眼下天罚就在眼前,咱家身为圣上耳目难道不该过来看看?”
君权神授的时代,皇帝乃是天子,老天爷的一举一动甚至会影响统治的根基,的确是件大事。
刘异也不知道树林里到底是什么情况,没理由阻拦监军,便只是深深看了曹公公一眼,然后再不理他,带人冲进了树林。
曹公公眼波流转,似是阴谋得逞,微微一笑,掏出一块锦帕掩住口鼻,稍稍隔绝那股难闻的火药味,跟着前锋营的将士们往里走。
树林深处,徐锐匆匆为影俾查看伤势,王满的最后一掌虽然没有打实,却仍旧十分致命,她的内脏受了大震动,至少一个月内都无法剧烈运动。
想想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万幸。
可当徐锐看到她的双臂时,心中忽然一痛。
十**岁的花季少女,本该是最美好的年纪,她们应该读书、约会,尽情地享受青春,可影俾却用这双凝脂般的手早早提起了杀人的刀……
眼下这双玉臂更是大片青紫,骨骼折断,仿佛折翼的小鸟,惨不忍睹,这哪里是一个少女该受的苦?
“少主,影俾无能……”
见徐锐看着自己的双臂发愣,影俾惭愧地偏过了头。
徐锐摇了摇头:“无能的是我,让女子走上战场从来都是男子的无能!”
影俾回过头,愣愣望着徐锐,自记事时起,她便知道此生的意义就是为了主人献出性命,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如此奇怪的理论,心中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好像有些委屈,又有些满足,让她想起了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
“你别动,我帮你处理伤势,否则会留下后遗症,影响你下半辈子的运动能力。”
徐锐叹了口气,捡起一把腰刀,从干枯的梧桐树上劈下几截树枝,削成合适的大小,再剃掉毛刺,然后又把衣袖扯下撕成布条。
影俾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好奇这位神鬼莫测的少主想要做些什么。
一直以来,为了修习阴煞之术,她不知受过多少伤,但每一次都是自己躲起来慢慢修养,师父告诉他,受伤也是死士的修行,没什么大不了,是以她也从未将受伤当做一回事,却没想到少主竟然这般紧张。
“你忍着点。”
徐锐温柔地说。
影俾点点头,看着徐锐握住她的小臂,然后用力一撇。
“啊……”
即使早已习惯了疼痛,影俾还是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
徐锐连忙帮她擦掉额头上的冷汗,然后把削好的树枝当成夹板,将她的双臂牢牢固定。
还好只是折断,不是粉碎性骨折,不用手术,只需帮她把骨头掰正,做好固定,回去再做些处理,运气好的话就能恢复如初。
“主公真是怜香惜玉。”
李邝看徐锐只是匆匆处理现场,然后便把有限的时间用来给自己的死士治伤,心中一阵迷惑,忍不住调笑了一句。
徐锐摇了摇头,正色道:“我救她不是因为她是女人,而是因为她是我的人,为我受的伤,是我的战友。
很多时候我们为了争取最后的胜利不得不做出牺牲,但那不代表冷漠,更不是阴谋,只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倾其所有。
在有得选的时候,战友的性命就是自己的性命,天下苍生无分贵贱,只要他是我的战友,便也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如果你真要拜在我的门下,希望你牢牢记住这一点。”
李邝闻言浑身一震,朝徐锐拱手一拜,脸上闪过一丝沉思之色。
影俾听得似懂非懂,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流过一阵暖流,原来自己这样一个卑贱的死士,也可以算作少主的战友么?
正想着,树林里突然传来大片脚步声,影俾脸色一变,立即就要挣扎起身。
徐锐却按住她的肩膀,轻声道:“没关系,是自己人。”
影俾摇头道:“不行,不能让他们见到我,会暴露的。”
徐锐一愣,想起她死士的身份,忽然笑了起来。
“没关系,从今天开始,有我的地方就有阳光,你可以尽情走在阳光之下。”
“什么?!”
影俾瞳孔一缩。
她是刺客,是死士,生来便该行走在黑暗之中,久而久之已经与黑暗形成了鱼和水的共生关系,都忘记了阳光的模样。
影俾看着徐锐,他的身体十分孱弱,脸庞也非常稚嫩,可笑容却分外令人安心。
不知不觉,她忘竟记了挣扎,就这么安心地躺在地上,记忆中她活了快二十年,这还是头一次品尝到安心的滋味。
“徐锐,小兔崽子,你跑哪去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前锋营的将士们还没到,刘异的声音便先一步传了过来。
徐锐回过头,恰好看到刘异从茂密的树林中火急火燎地钻了出来,接着便是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每一个都是曾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
徐锐心中一安,直到此刻,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下来。
然而,包括刘异在内的前锋营士卒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
被炸断老树如同荆棘一般张牙舞爪,地上出现了两个大坑,爆炸的冲击波像铁犁一般将地面刮得一片狼藉,空气中漂浮着燃烧的灰烬,浓浓的火药味十分刺鼻。
“这难道真的是天罚?”
每个人脑子里都冒出这样的念头,只有刘异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天罚,定是徐锐弄出来的幺蛾子,心中不免更加震撼。
“将军!”
徐锐在远处朝众人招手,刘异这才回过神来,再顾不得这地狱般的战场,连忙朝徐锐冲了过去。
“小子,你没事吧?”
刘异瞟了地上的影俾一眼,没有理会,只是关切地打量着徐锐。
徐锐摇了摇头,指着身旁的脑袋说道:“这便是暗棋安插在北武卫中的指挥,亲卫营参将王满。”
刘异见到那颗血肉模糊的人头,心中顿时一寒,倒吸一口凉气,既因为没想到暗棋竟是王满,也因为他惨不忍睹的死状。
李邝见状,连忙抱拳道:“卑职锦衣卫百户李邝,见过将军。”
刘异盯着那颗人头,不肯挪开目光,只是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礼。
李邝道:“启禀将军,徐佐领早已发现王满的暗棋身份,与我锦衣卫联手布下天罗地网,打算生擒此獠,没想到他竟是南朝武圣萧瑾瑜亲传弟子,一身武艺惊天动地。
为了将他击毙,我锦衣卫伤亡惨重,千户韩百行以身殉国,要不是徐佐领手段通天,恐怕我等就没命再见将军了。”
说着,李邝竟声泪俱下,好似无比悲伤。
听说王满乃是南朝武圣萧瑾瑜的弟子,刘异又是一惊,不过他早已知道徐锐把锦衣卫也算计在内,李邝自作聪明,反倒弄巧成拙,暴露了二人关系不浅。
好在刘异对锦衣卫观感极差,恨不得发动兵变夺回兵权,是以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暗自心惊,徐锐这小子竟有如此手段,连锦衣卫也能收买,而且还是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
徐锐大概知道刘异的心思,神色讪讪。
锦衣卫本就是专业特务,最为擅长罗织罪名,现在韩百行和大部分锦衣卫都死了,就剩一个李邝,他相信回去之后李邝定会拿出无数证据,证明王满便是那个罪大恶极的匪首。
不过所谓证据都是拿来搪塞外人的,刘异与他关系极为亲密,几乎不在杨渭元之下,在他面前扯谎,还被人家一眼看出,令徐锐有些不太舒服。
“此事乃是锦衣卫的职权,便交给李百户全权处理,眼下大军仍然身处险地,当以此事为重。”
刘异看出门道,自然要帮徐锐一把,一句话便为此事定了性。
徐锐听他提起大军,立刻想起南朝大军将会提前发难之事,心中一紧,连忙说道:“将军,缉拿匪首王满时曾听他提起,南朝大军恐怕会提前杀到,我军必须早做打算!”
“什么?!”
刘异瞳孔一缩,连忙追问:“怎么回事?!”
话刚出口,他便意识到此地人多口杂,连连摆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中军!”
说着,他一把将徐锐扶了起来,然后朝前锋营众将招手道:“此处交给锦衣卫处理,现在有紧急军务,立刻返回中军!”
将士们连声应诺,纷纷收起腰刀,朝树林外走去。
徐锐扶着影俾与李邝一起跟在队伍最后,正要离开,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
“徐佐领,请借一步说话,咱家有件事想问问你。”
徐锐回头,见曹公公站在爆炸的大坑边,用一块锦帕捂住口鼻,神色说不出地冷峻。
李邝反应过来,连忙朝二人拱了拱手,替徐锐扶住影俾往外走去,留出空间给徐锐和曹公公密谈。
目送众人走远,徐锐皱着眉头走到曹公公面前,拱手道:“不知公公有何事想问?”
曹公公眯着眼睛深深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这些锦衣卫不全是王满杀的吧?”
徐锐心中一惊,面上却是毫无异色,抱拳笑道:“不是他还能是谁?小子不懂公公的意思。”
曹公公冷笑一声:“小子,你不必在咱家面前胡扯,咱家虽不懂军略,却是出身东厂诏狱,对刑罚之事尤为擅长。”
说着,他指着地上的一具尸体说道:“你看这具尸体,虽然有多处伤痕,但致命伤却是颈间的切口,这条切口又细又小,与王满的腰刀不合,恐怕是你手里的那把匕首吧?”
徐锐浑身一震,还未开口,便又听曹公公继续说道:“咱家刚刚仔细看过韩百行的尸体,他身上有几处血孔,明显是被暗器所伤,而暗器又已经被人取走,分明是想掩盖身份,你别告诉我王满还能活过来取走暗器。”
徐锐微微一愣,刘异来得太快,中间又出现了李邝这个插曲,还要为影俾处理伤势,留给他伪造现场的时间实在太少。
原本他料想刘异必不会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可以等事情过后再由李邝慢慢圆谎,没想到却被曹公公看破了手脚。
曹公公乃是皇帝耳目,一旦将此事捅出去,那他暗棋的身份必定暴露无疑,不仅再难在北朝立足,而且说不定还会惹来其他麻烦。
现在四下无人,曹公公又不会武功,趁机将他灭口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但他毕竟是北武卫监军,真要杀了他肯定后患无穷。
还有,曹公公既然已经发现端倪,那么一定不会对自己的身份没有怀疑,那他叫住自己单独言明此事究竟是何用意?自己又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徐锐不禁皱着眉头犹豫起来。
曹公公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脸上阴晴不定,不知在打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