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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那个嘴巴突出,眼睛瞪大如同正在鸣叫的青蛙,额头高抬,闪着光滑的油光,头发稀疏的像铁丝网似的矮胖班主任将我拉向办公室,我看到他桌子上用水墨画了一半的伟人***像,正微笑看着斜前方,站在几乎是我身高一半的桌子边,他坐在凳子上扭动胖乎乎的身子,陈旧的皮带宛如龟裂的土地,但仍彰显它的坚韧,傲然忠实的围绕在腰间,接着他从一堆纸中抽出一张,转过脸,下巴上那颗豌豆大小的黑痣冒出一根长长的浓黑的毛发。
“诺,你中考的成绩单,语文76,数学58,成绩倒也不差,因为这次的数学太难,及格的咱们学校只有一个六十六分”
他顿一下,伸手摸摸痣上的长长黑毛,在手指间微微转动,我一阵恶寒。
“嗯,是这样。你父亲前些天找到我,说你年龄不大,打算让你留级一年,我看了下你成绩,还是想问下你的意思怎样”
我不解,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居然不清楚,挠挠额头侧面的头发,似乎那里有一块皮肤发痒。紧接着有股十分之大的委屈似的,鼓着泪腺。
“我不想留......”
他眉毛挤成一团,脸上闪过相当不悦的神色,深吸一口气,想要发怒但还是忍住,如同吃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又吐出来,满是鄙夷和嘲讽。
“不想留就不想留,值得哭么”
他就是这样的老师,喜欢听他话的好学生和漂亮的女同学,对其它人表现出的冷漠和厌恶十分明显,但在他冷酷无情的管理下,几乎每个人的语文成绩都不错,因为几乎每篇课文都要完整的复叙,他挑出的词语需要一字不漏的背下拼音,注释,并且要在规定的时间里,不然惩罚,比如不准回家吃饭,不准进教室,用教鞭让同桌互相鞭打之类的体罚。虽然有“严师出高徙”这句话,毕竟我们不大,不足以理解和接受那些东西,最后导致几乎班内百分之九十以上学生对他极其讨厌,毕业以后就算见面再没人理会过他。
二零零零年,千喜年,十几辈子才能遇上的时间。那年,我十一岁,正是因为这点不值钱的眼泪和看着相当委屈懦弱的回答,我得以顺利的进入初中。
先由知路的人带着,进入那个斑驳陈旧的铁栅栏校门,迎入眼帘是条形方砖砌成的主干道,路两边低低矮矮的台阶里,密密麻麻的生长常青植物,每一栋连接起的蓝瓦红砖房屋后面都会附带小小的花坛,种植各种花卉,桂花,月季,牡丹,鸳尾,爬山虎沿着墙角向上,一片郁郁葱葱。进去报名,缴费,确认开学日期,返回去继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当天各自骑单车带着方形书桌,里面的文具本子叮当作响,小小的锁头尾巴似的挂在上面,不时的翘起晃动。无人上去负责维持秩序,场面混乱。每人占据一片地方,东倒西歪,太阳上来,逃命似的朝有阴凉的地方拥挤,终于打开那扇油漆几乎脱净的教室门,大家你追我赶的朝里挤,不时有人发出被踩到或挤坏的惨叫,老师站在远处指挥,声大近乎吼叫,满头大汗。终于坐进蜂巢般的屋内,人声鼎沸,几百只鸭子几千只蚊子和蟋蟀堆在一起似的哄哄震耳欲聋,直到有老师找人搬来一摞摞的散发油墨纸张气味新书,一字排开,然后他用力的拿教鞭敲敲桌子,世界方才安静,只见那位长像黝黑身材魁梧的男教师,一脸的严肃,长相看起来倒也是光明磊落,浓眉大眼,方方的脸型,刀削过的下巴,显示这人性子的冷酷和无情,暗黑的脸色与黑板的色泽几乎要融为一体,他擦擦头上的汗珠,十分不悦,大声说道。
“现在发书,念到名字的来领!”
一个个的走上去,一字排开的书本逐步叠加,抱着一摞回来放在桌上眉开眼笑,立马好奇的翻开打量。发完书后打发人将包装纸和纸带折起,扔到外面,他重新走上讲台,伸出手再次制止下面的一群群张着嘴巴呱呱直叫,互相联络的小鸭子们。
“现在我说一下,我,王锋,以后是你们的班主任。另外,以后这里是你们的班级,一一班,下午两点半上课,学校有食堂,需要的可以去吃,来了之后准备重新排位,大家都听清楚没有?”
他取出粉笔,转身又将注意事项写在黑板上,目光四下扫扫,大伙异口同声的答应。
下午我们站成一纵排,高低个下去,可怜我那仅仅一米四的个头,居然给扔进了后半截,大多数人都仍旧处在孩童的生长趋势,并未随着年龄的增加而成长,某些外在的东西与内心严重失衡不成比例。任性,自我,骄傲,自满,霸道种种,不明白何为磨合期,何谓礼让,终于在此后两个月,出现了问题。
同桌名叫刘亮,是家附近村落的孩子,长的倒也是白白净净,国字脸,尖尖的下巴,浓眉大眼,脸蛋上同我一样,点缀一颗芝麻粒大小的黑痣,高鼻梁小嘴唇,一对招风大耳,假如一定说哪里不够完美的话,就是单眼皮,眉间总给人一种阴郁,紧缩,小气,显的刻薄的感觉,头发稀稀拉拉干巴巴黄乎乎的像是一堆干稻草,再加上剃成茶壶盖的形状,倘若再加一根冲天辫,戴个红肚兜,光着屁股,活脱脱的门画里跳出的守财童子。
相处大半个月一直相安无事,大概可能是强行的安排坐在一起,对此前的各自人生,性格,经历,互相并不了解,拘谨和羞涩。这两个月下来,每天的相见共处,或多或少的都知道彼此的某些事情,熟络以后经常打闹,很快的又忘记,但是,这天不同。
早晨七点四十多分,打扫过的地尽管已洒过水,但进来之后依旧闻到尘土和水的腥鲜味儿,地上一块块的牛皮癣似的水渍,桌面薄薄一层,两人坐下后开始打闹,你抓我一下,我推你下,正玩的不亦乐乎,“大黑脸”班主任悄无声息的站在窗户外面看着,发黄的眼珠,半根鼻梁隐没在灰黢黢玻璃后面,对这种不苟言笑整天脸绷的紧紧的班主任可谓是惶惶不安,退避三舍,不过已经没办法,正巧被抓住。我推推他,朝外面努努嘴,他抬头一看,身体明显的一僵,眼眶发红,居然想要哭出来了。
理所当然的被叫进办公室,他走近办公桌拿出作业书下马威似的使劲的摔了摔桌凳,尘土飞扬,皱皱眉毛,用手扇扇,而后腾出一片地方,侧坐椅子上,一只胳膊倚在上面。
“你们叫什么名字”
一班足有七八十个学生,当时的孩子多,学校只有两个,完全没有选择,不进这个就得那个,老师们往往需要几个月甚至半年还没能认清名字,只知道那是我们班的。
“刘亮,余林”
我等他说完,鼓鼓勇气跟在他后面叫出。“大黑脸”咬咬牙,脸上的肌肉僵硬的突出,努下嘴,拉开抽屉,取出一张成绩单,那是我们中考时的成绩,用手一点点下移找到我俩的名字。
“你们不好好学习,来那么早,不好好看书,在那打什么架”
“他先打我的”
这同桌立马指着我,手指颤抖,眼泪巴嗒巴嗒的掉下来。我一听,完了,这哪跟哪,谁先动的手谁还记得,这还得了,说不清楚,我岂不是要挨训,想到这里,那种深深的隐匿在身体中的懦弱在此时暴发,鼻子一酸,眼睛发红。
“大黑脸”顿时乐了,笑了一会,露出经常吸烟而变黄的门牙,手指敲着桌子上的成绩单。
“诺诺,两人成绩都不低啊,总分都有一百二十往上,为什么要这样呢,不好好学习哪能行,还坐在一起打架”
他不停的说,讲出一番番的大道理,直到铃声响起,预备上课,他才停下。
“你还愿意坐在一起吗”
刘亮带着哭腔,看也不看我一眼,果断的拒绝。
“不愿意!”
“你呢?”
我想着,这点事应该不会影响两人的关系吧,又不是真的打了什么架,多厉害的深仇大恨的。
“我愿意”
他鼻子里紧接着吐出一口气,带动空气一片震颤,代表和说明了,他,这是在笑,低下头吹了吹桌角的灰尘,颇有意味的看着我俩。
“一个愿意,一个不愿,你们还是调开吧,下午我找人给你们换换”
我小看了同桌对老师责问的承受能力,他离开以后,在几乎快两年的时间里再没跟我说过话,偶尔不可避免的情况下,他才似有所指的敷衍几句。不过幸好,拜他所赐,我从第六排的靠窗户位置上调到中间第二排偏右,正式远离了那个是非之地,也认识了这些年最重要的人。
我此时座位的正前方,是一个身型娇小的女生,名字叫,许清。
她那时还是学生头再稍稍再长一点的发型的模样,浓密的头发厚厚的一层层垂下来,正好盖住脖子,从前面中间劈开梳向两边,我猜她是比较爱干净的姑娘,头发从来没有打过结,没有见过头上有什么头皮屑之类的东西,每天一副整洁,顺畅,干净的模样。一双明晃晃的小水碗似的大眼睛,汪汪的清盈泉水在底下悄然而动,双眼皮的深度如刻进画里一般,甚是温和的柳叶眉,仿佛一动就会吹来轻柔的妩媚的春风,瓜子脸,看人时嘴角永远挂着迷人的弧度,和煦,温雅,轻言细语,再性情急躁,暴戾不安的人也会温顺的安静下来。身体颀长,略微纤瘦,柔若无骨的手臂令人生出想要保护的冲动。
在这之前,我似从未曾注意过她。直到换位的时候,安静的教室,自习课上同学们都在各自看书算课,班主任走上讲台,说要给几个人调换下座位,一个个的叫,每个叫到的人叫搬起装满课本书籍的沉重书桌一步步挪动,拖着长长的与水泥地面摩擦的声音。等到叫我的名字,跟另一个人调换时,我搬起那张腐烂一半,然后用铁皮大钉修复起吱吱吖吖直叫的桌子,拖在地上的时候,我真害怕散架在途中,从而不得不更用力使劲抬起,同学们纷纷侧目,几十双眼睛盯着缓缓挪动的我,我顿时尴尬,面红而赤,还未曾这么出众过,毕竟是因为打架被抓的这个罪名,虽然不晓得其它人是什么理由,估计应该都差不多的样子。
我停在许清身后偏远的地方,实在搬不动,停下来休息,“大黑脸”看到,无奈摇摇头,叫了声谁去帮他抬下,我那个未来的还有仅仅几步就真正一起的同桌站起来,驼着背走过来默默无闻的帮我起到位置。许清这时放下正在写字的笔,侧身后向看了一眼,面色安详,不喜不悲,对这个即将成为她身后的同学没有任何言语行为的表示,站起身走出座位,让出更大的地方方便抬入,我感激的对她笑笑,她睁大眼睛,略显惊讶,不过马上反应过来,报以相对礼貌微笑,嘴角咧开,我心中忽然一暖,好一个温文尔雅,小家碧玉的女生。。
就这样相当稀疏平常的相遇,没有多浪漫婉约的邂逅,仅仅只是离开一个地方转向另一个地方的时间里,她默默起身为我挪出一片更为广阔自由的空间,对我投以相当拘谨而礼貌的一笑,而这一笑,却如同涓涓细流涌入我荒芜混浊的世界,滋润那一片未曾开垦踏足的世界,带去生命萌芽的出现和生发。
仅仅是那抹温馨的打动心扉,推开了扇未知空间大门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