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诡计

　　看着低眉顺眼的滑瓢鬼，君墨言突然有点后悔。并不是因为这个老家伙的态度感到心软，而是他觉得自己应该再要价要的更狠一些。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了，容易得让君墨言感到吃惊。
　　“如果真的狮子大张口把那些公寓全部当成砝码，也不知道这帮人会不会同意？”君墨言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人家已经把好处送到了面前，他根本没有理由拒绝。他现在只想搞清楚这帮东瀛族的家伙想要做什么，敷衍在表面的贪婪只是伪装，一切都只为了谋求对方的真实目的。
　　君墨言可不蠢，如果说一开始麻老幺是为了讨好自己，接下来的倭觉山佬则是把自己当成了冤大头——从一来到东野小区，君墨言就发现自己上了恶当。
　　但是，眼下这个滑瓢鬼的态度就太过奇怪了。
　　仅仅是因为他和那个倭觉山佬的兄弟关系吗？
　　不，不可能。
　　别忘了，这里是冥界。
　　在这个地方生活的只有无血无泪的灵体，对于他们这些动逾百年来计算年纪的灵修鬼魅来说，所谓的亲情早已经被时间磨砺地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只是把利益最大化。为了生存和变强的需要，把亲朋好友都当做牺牲品的例子并不罕见。君墨言根本不相信这个滑瓢鬼会如此看重所谓兄弟之情，他一定是为了某种原因才会做出如此让步。然而想要搞清楚一切，君墨言就必须先让这帮东瀛矮子彻底放下戒心才行。
　　刻意露出了极懊悔不迭的表情，君墨言随手从滑瓢鬼手里接过了四套房门钥匙。而滑瓢鬼以为没事了，刚刚转身要走时，却又被君墨言出声叫住了……
　　“且慢，滑瓢老先生似乎还忘了什么吧？”
　　“嗯？”
　　滑瓢鬼愣了一下，随后看到君墨言从公文袋里掏出了纸笔，这才反应过来。
　　“哦……哦，对了、对了……鄙人的确是忘了，应该帮贵客办理契约手续的。不过……”滑瓢鬼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的表情，讪讪说道:“这印章还在鄙人的住处，不知道贵客可否劳驾移步随我走一趟呢？”
　　“有什么关系，君某正好借此机会，再叩扰老先生一杯好茶了！”
　　君墨言微微一笑，冲着阿三招了招手，二个随即在滑瓢鬼带领指引下，往黑石街以北的民居走去……
　　东瀛临时营地以黑石大街为界，南边是公寓为主的东野新区，而北侧则是东瀛移民被安置的民居棚户群。这里被东瀛鬼们称作东野原，是个极具东瀛特色的名称。而在这东野原里，入目所见也都是东瀛岛国特有的低矮仿古建筑。因为缺乏资源，建筑民居的材料大部分都是就地取材，用的恶狗岭上特有黑焦枯木，还有遍地都是黑石。他们用彩帛和纸张裱糊门窗，开门的方式也是采用推拉为主，各家相邻的距离很紧凑，连街巷也是狭窄的只够胧车勉强通过，看上去令人感觉有些寒酸简陋的样子。
　　“君先生请不要见笑，虽然鄙人也很希望好好招待阁下，只是我们这些东瀛族民的生活确实很清苦啊！”滑瓢鬼一边隐晦地抱怨着，一边带着君墨言和阿三来到一处二重院子的民居前面。
　　“放心，只要滑瓢老先生和我好好合作，我相信……这里的环境很快就会有很大改观的。”
　　君墨言撇了撇嘴，他留意到路上几乎没有见到什么其他的东瀛族民，每家每户都是房门禁闭，然而在那些黑暗的角落里，却始终有无数眼睛在紧紧盯着自己。这帮家伙似乎并不像滑瓢鬼那么热情好客，相反则应该是很警惕甚至在敌视外来者，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滑瓢鬼的家不算很大，但好在正厅外就是一个极其雅致的池塘小景，粗大的樱树伫立在大门一侧，开得花团锦簇相当繁盛，微风拂过，落英缤纷铺满了石阶池畔，让人不禁心旷神怡。
　　吩咐阿三安置在了庭院里驻留，滑瓢鬼把君墨言让进了正厅盘膝而坐，自己则亲手为其端来了东瀛清茶和樱花饼请他品尝。
　　“君先生，我这就去后边安排您的午膳，顺便准备契约书和印章，不知道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哦，谢谢您的好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君墨言把目光投注向旁边的美景，仿佛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那好，请您稍后，我一会儿就回来。”滑瓢鬼后退倒行出去，带着一阵匆匆的脚步，像是直接往后宅去了。
　　君墨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绕着正厅来回转了几圈，走到了一个屋内的死角，轻轻取出囚鬼幡一抖……
　　淡淡的烟雾中，吊靴鬼崔三儿单膝跪地现身出来。
　　“老板，您有什么要吩咐小的？”
　　“去，跟着那个老家伙……看看他到底要搞什么鬼？”
　　君墨言低声嘱咐了一句，崔三儿会意点头，遂立刻化身成了淡淡黑影，飘飘荡荡地从厅房里潜了出去……
　　点了根烟，君墨言踱着步子来到厅房门口坐下，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滑瓢鬼绕过前院，传过后宅一片低矮的荆棘林，接着便到了处隐蔽的石墙前面。
　　“壁涂……开门。”
　　随着滑瓢鬼低沉的声音，面前石墙发出阵咯吱吱的刺耳动静，慢慢向旁边挪开数尺的距离，露出一线昏黄的光芒。冲着旁边点了点头，滑瓢鬼便一脸肃穆地背着手直接走了进去。他并没有发现，就在身背后的阴暗角落当中，一线黑影贴着墙缝也默默跟到滑瓢鬼的脚下，无声无息附在了鞋底上面……
　　墙后回廊尽头，被隐蔽起来是个极其宽大的房间，在里面到处都坐满了影影绰绰的怪影。虽然到处燃着粗大的牛油蜡烛，但依然还是无法看清所有在坐者的面目，只是大概能显露出大大小小的怪异形状，映衬着昏黄的烛光，不时左右摇曳着，此起彼伏地发出窃窃私语之声。
　　“来了、回来了……”
　　随着一个手持青灯的小鬼在房门旁边站定，紧跟着后边又走进来个身穿黑色僧袍、个头不到二尺的小侏儒，乌溜溜的眼睛先是左右看看，然后尖着嗓子嚷道。
　　“啊，是守在外面的青行灯和洗豆僧……一定是鬼帅大人到了，快坐好……坐好！”
　　很快的，嗡嗡的窃窃私语声停了下来。所有在坐者纷纷把头转向门口，无数目光凝聚在门外那个并不高大的身影上面。
　　一只脚稳稳踏入房门，紧跟着洗豆僧尖细稚嫩的嗓音又响了起来，“滑瓢鬼帅大人、到……行礼！”
　　“恭迎鬼帅……”
　　上百个声音一起低呼，接着所有两侧的怪影全部都矮下了半截，恭敬地趴伏在地。
　　滑瓢鬼目不斜视地背着手走入房内，在这一刻他显得格外自信和威仪十足。
　　“各位请免礼……”
　　来到自己的主位就坐，滑瓢鬼抬双手手做了个虚扶的动作，然后森冷的目光从坐正的每个东瀛鬼族头目脸上一一扫过。他的目光有些凌厉，以至于每每把视线经过哪一个，那个头目就会情不自禁地哆嗦一下，接着乖乖把头深深埋下来。
　　“我回来是是好消息告诉大家……觉山佬已经胜利完成了我交给他的任务，顺利地把他选定的目标引到了我们东野原。但是……”滑瓢鬼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下来，把目光重新在屋内又来回扫了一圈，“我们的计划才仅仅是开始！想要顺利从异邦人手里拿到我们迫切需要的土地和资源，我需要诸君的全力配合支持。要记住，你们都是我们东瀛一族最优秀的勇士。只有大家团结一致，我们才有可能让那些异邦人正视我们的力量，让他们明白我们真正的价值所在……所以接下来的事情，我就郑重拜托大家了！”
　　说着，滑瓢鬼深深伏低了身体。
　　“是，我等谨遵鬼帅的命令！”
　　周围那些怪影心中悚然身体一震，连忙纷纷站起躬身应道。
　　……
　　君墨言在前院等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的工夫，才看到有条淡淡的黑影躲躲闪闪地从角落来到自己身边。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任由那黑影慢慢游进自己的裤脚，然后若无其事般地走回了正厅门廊之下。
　　很快的，滑瓢鬼和个身穿绯色和服的长发妇人，提了两只食盒来到了前院。他远远看到君墨言便大声招呼说道:“君先生，非常的对不起……为了能给您准备我们东瀛最好的美食，姬子小姐耗费的时间太久了一些，让您久等了！”
　　“没什么，滑瓢老先生这里的景色很不错，我正好利用这个时间好好看看。”
　　君墨言一边说了几句客气话，一边把目光投向那个和服长发妇人身上。这个东瀛族妇人的身材很好，走起来也是婀娜多姿颇具媚态，只可惜她的头发并没有盘起来，而是遮住了大半张面孔，只露出精巧的鼻尖和一张樱桃小口，看起来很让人怦然心动，但却未免有不能一睹真容的遗憾感觉。
　　可能留意到了君墨言的目光，那个妇人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接着便又把头更低了一些下去。顺着她暗示性的动作，君墨言隐隐看到了某种让人血脉偾张的细节，忍不住脸色微红双颊发热。他心中暗道不好，连忙硬生生压抑住自己的冲动，把目光从那妇人身上赶紧移开……
　　滑瓢鬼老脸上露出几分得意，假装作无视君墨言的小动作，抬手邀请道:“君先生，请坐、请坐……”
　　两边就坐，那个叫做姬子的妇人也腼腆地从食盒里面把几盘精致的小菜端来出来，接着又在矮桌上面分别给两人斟了两杯清酒，便侧着做到了君墨言的身边。
　　一阵幽香如兰四溢，雪白的柔荑小手轻轻搭在了君墨言的右腿边，看似下意识地搔动了两下，君墨言顿时觉得有些麻酥酥的发痒，让他脸色不禁更加尴尬起来。
　　心中一阵警惕，君墨言强忍着把面色整了整，“滑瓢老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哦，怎么……难道君先生对我们姬子小姐的招待不满意吗？”滑瓢鬼故作无事地端起了手里酒杯，乐呵呵冲着君墨言做了个敬酒的架势。
　　“对于美色，君某自然是喜而乐见。不过，在此时此地……我们不是应该谈谈更重要的事情吗？”君墨言无着痕迹地往旁边略微挪开了一点身子，让过姬子那不安份的小手，语气里带了几分不耐说道。
　　姬子浑身一颤，慢慢抬头看向了君墨言，青丝如流瀑般散开，露出了一张似羞还怨的娇媚面容，果然是天姿国色、难以言喻的风情，明眸含春樱唇轻启:“君先生……”
　　略带磁性的声音悠悠直入君墨言耳中，顿时让人免不了心神摇曳，让君墨言将后面质问的话语硬生生咽进了肚子里。
　　“瞧瞧，我们姬子小姐可是很爱慕先生的哦……”
　　滑瓢鬼哈哈大笑，双手把盏一饮而尽。
　　“娘的，狗日的东瀛鬼子要跟老子耍美人计！”君墨言心里暗骂，面子上却是不甘示弱，随即把手里的酒也喝干，亮了亮杯底。
　　“君先生果然好酒量，来来来……我们再喝几杯！”
　　滑瓢鬼得意地向姬子互相一对眼神，后者脸色微红，立刻很有眼色地把酒给两人继续斟满。
　　“请！”
　　两边热热闹闹推杯换盏，一时屋内含春，暧昧不可言的意味洋溢于面。私下里，彼此却是隐隐透出几分阴谋诡诈的各怀鬼胎……
　　酒宴过后，残席撤罢。
　　姬子带着食盒慢慢退出了房间，只把君墨言和滑瓢鬼两个留在了里面，让他们单独叙话。
　　滑瓢鬼从怀里取出两份契约书，放在桌上推到了君墨言面前，有些讨好地说道:“君先生，这是那几栋公寓的转让合同，还有所附地契……请阁下签收。”
　　“哦，是吗？我看看……”
　　君墨言知道这才是对方要把底牌露出来，连忙拿起来仔细观看。
　　这份契约是东瀛文和华夏篆文一同抄写出来，内容很简单，指明东瀛一族自愿将东野新区五栋公寓无偿转让给君墨言，并注明此契约于签字之时生效，以此为凭云云。
　　君墨言上下仔细看了两遍，感觉没什么问题，但就这样签字却又心有顾虑，于是放下契约，双目紧紧盯着滑瓢鬼，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君先生，可是对契约有什么不满意之处吗？”滑瓢鬼脸色一如往常是笑嘻嘻的，把一枚小小的印章放到旁边说道。
　　“没什么，这里面的内容我看没什么问题。”
　　君墨言心里一阵阵狐疑，但却又说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阁下怎么不肯签字确认呢？莫非，您还有什么顾虑……”
　　滑瓢鬼笑着指了指桌上的契约。
　　“说实话，有倭觉山佬之前的例子，我心里实在有些不放心。”君墨言沉声说道。
　　他直接点出了东瀛一族之前玩弄的花样，打算看看滑瓢鬼的态度。
　　滑瓢鬼脸色一僵，随即立刻又恢复如常道:“君先生你太多疑了……鄙人之前已经说过，觉山佬的行为只是他自作主张，可并不代表我们一族的意愿。作为本族的代表，倭滑瓢是很愿意和君先生交个朋友的……您完全可以放心，这份契约只是我们表示愿意共同发展东野地区的一个诚意。后面大家合作来开始，我们东瀛族民是不会忘记与您的约定。将来大家合作共赢的时候，您就会明白我们是非常可靠的朋友。”
　　君墨言看了半天，一时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随之从随身袋里拿出了生花妙笔，在两份契约上面勾了两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接着把契约推给了滑瓢鬼面前。
　　滑瓢鬼倒是很痛快地就在空白处填了自己的名字，有分别加盖了印章，然后把一份契约递给君墨言。
　　“君先生，祝我们合作愉快！”
　　滑瓢鬼站起来深深给君墨言鞠了一躬。
　　“合作愉快……那我们就不打扰滑瓢老先生了，就此告辞。”
　　站起身来拱拱手，君墨言也不在多说，随即向滑瓢鬼起身告辞，带着胧车阿三出门扬长而去……
　　呼！
　　滑瓢鬼长长出了口气，一屁股做到了榻榻米上，仿佛低声自言自语地说道:“真是个不好应付的家伙啊！”
　　唧唧声大作……
　　原本那签署好了的契约上面，竟突然跳起来几个黑色的小东西，一个个兴高采烈地在桌子上面来回乱窜。。
　　“好了好了……知道是你们立了大功，去吧……”
　　滑瓢鬼异常得意地笑着，从桌上拿起了那份契约——上面的字迹赫然已经面目全非，抬头和内容里居然瞬间也变成了担保声明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