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有钱了

　　一共也就七天年假，君墨言算是全扔路上了。从吞江口到自己所在的酆都县城隍民政局，他愣是靠着自己架阴风外带步趟回来的。用他的话来说:“我他娘这次非把这帮孙子告得关门大吉不可……这一路长途跋涉，可真是坑死我了！”
　　不过对于他来说，也并非是没有意外之喜。
　　这喜就是来自于他那个在阳世的耷拉玄孙君子其。
　　没想到这位还真的搭车巴巴地跑到了酆都县，特意找到了君墨言所说的那间金银折纸铺——也就是所谓官办货币兑换点。大手一挥，君子其直接就掏出现金五十万直接全砸给了柜台，让他们兑换成冥钞汇给君墨言。而接到了汇款，一时之间也算是让君墨言悲喜交集，难以溢于言表。
　　喜得是自己这个后代儿孙还是真有良心，知道特意跑这么远来孝顺；但君墨言悲得也正是如此……
　　这孙子就不知道钱来得不易，该节省着花吗？
　　不管怎么说，兜里有钱也总算是件大好事。尤其现在君墨言正打算状告那个黑心旅行社，这又得雇律师，又得递供状，连同杂七杂八的费用折抵下来，之前好不容易存下的那些钱估计还真就未必能够。诸君听了还真就别惊讶，所谓生不入官门，死不去地狱——这天底下就两件事是最花钱不过，一是看病，这二就是打官司。尤其在冥界地府这种官僚横行的机构里面，打官司那就益发成了各职各司重要的创收手段……
　　不过也是没办法，谁让咱这疙瘩儿的特色就是办案子、打官司呢？
　　原本是联络好的枪写替手，君墨言此刻也断了再找的心思。不为别的，最近就为了跑那些诉讼手续以及和律师商讨诉讼流程和具体环节，已经让他心力交瘁，这那还有什么心思去给杂志报纸投稿的？当然为此，君墨言也是找到了麻老幺说了一大通的好话。
　　不管怎么说，这朋友还是要相处的——所谓那种过河抽板的缺德事，君墨言做不出来也不会去做。
　　除了在单位坐班熬时间，君墨言其余的闲暇也就全搭在了往判官那里，还有往其他诸如功曹司、罚恶司、功考司、事到司、巡察司、赏法司、刑法司、察过司、见录司、来录司、警报司等等兄弟部门递手续。不是夸张，城隍二十四司，君墨言跑了接近一半的职能部门，才总算是把一应手续都办齐。而判官这边也给出了承诺，如果君墨言所说一切属实，那么这桩民事诉讼案子君墨言是肯定赢了，而且他也可以把基本诉讼费用都判由旅行社那边支付，不过条件是君墨言要接受庭外调解。
　　君墨言一听，就知道八成是旅行社的那帮混蛋也花钱买通了那个判官，心里虽然憋气窝火，可能让那帮家伙花了不少冤枉钱交罚款外加停业整顿，也总算是狠狠恶心了这个什么青灵地狱旅行社一把，多多少少也聊作安慰吧？
　　十来天后，君墨言带着律师和青灵旅行社经过艰苦卓绝的谈判，总算是得到了一笔大约三个多亿冥币的赔偿金，相当于他这次旅行费用的四倍赔付价值，两边握手言和，从此各走各路、老死不相往来。
　　口袋里揣着交过律师费剩下的几百万（别怀疑，这场官司打下来能够给君墨言留下这么多，就已经算是够走运了），君墨言疲惫不堪地回到自己在城隍庙的宿舍里。大清早进门，直接二话不说就躺在床上，一个人闷闷不乐琢磨心事……
　　如今多少也是小富即安的君墨言，虽然兜里并不缺钱，可住得还是间只够刚搁下几件旧家具的斗室，厨房厕所那种附加功能间对他来说当然是多余，但只有一间卧室兼待客客厅，还是让君墨言感觉自己实在是有够节俭的。话说，他一起的鬼吏大部分也早就都搬出了这快憋死鸟的格子笼，如今住这里的可以说寥寥无几，大部分都是手里窘迫的单身同僚，像君墨言这样有条件可直接说话就买房的，那就是凤毛翎角……
　　“都有钱了还委屈着自己住这种单身宿舍，那不是脑袋被门挤了吗？”前两天，君墨言和几个要好的哥们喝酒，其中一位心直口快的毒舌老混蛋直接发表了如上言论。当时君墨言就跟挨了一枪似的，立马蔫了——可不是，自己现在怎么就想不开，非得缩在这鬼地方呢？
　　“唉！看来是得尽快换间大点儿的房子了……”君墨言躺在床上，看着近在咫尺的屋顶自言自语。
　　“就是啊，可真没想到你这儿环境有够差的，亏我自己还巴巴地送上门来！”一个稚嫩童音跟着也深深叹了口气。
　　“谁请你来了？有本事你倒是走啊……”
　　接他话茬的，是另一个说话声音清脆好听的小姑娘。不过那语气怪怪的，好像是有多委屈，听着仿佛带了哭腔。
　　“谁？”
　　君墨言噌地就从床上蹦了起来，光着脚在地下到处踅摸。
　　不由他不紧张，这小房间他足足睡了五百年，从来都是老哥一个自娱自乐，哪怕是个母耗子到门口都得见路绕行，他哪想到会在自己身边多了个小丫头（之前那个开始说话的，他纯粹下意识忽略了），话里话外还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这要让其他同僚邻居给听到，还不怀疑他有什么不良嗜好？
　　“到底是谁？出来！”
　　随着君墨言一声大吼，立刻房间里偃旗息鼓，连什么动静也没了……
　　“难道是我听错了？”
　　君墨言心里嘀咕着摇了摇头，然后上上下下把房间里检查一遍，办公桌上扔着是装着文房四宝的随身布袋，旁边凳子上丢着那件破袍子——打从吞江口那边回来，君墨言第一时间就又领了件工作服。
　　他可是本单位资深老员工，领件衣服压根就不算什么大事。虽然说这袍子也算是造价不菲的幽冥特殊预定护体宝衣，但就凭他在城隍庙混了五百年的好人缘，那些主管后勤物资的同僚，压根就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给他使绊子。
　　“难道在床底下？”
　　君墨言试探着把手伸进床下，伸长胳膊划拉了一遍。
　　“没有啊？”
　　纳闷地把目光往四面看过去。除了床下和书桌下面，这房间里再也没什么能藏猫猫的地方了，难道这说话的小家伙还可以隐身？
　　一想到这里，君墨言连忙跑到了自己放杂物的扣箱跟前，拉开箱盖就是一通翻腾。
　　“哎，找到了！”
　　君墨言兴奋地从底下掏出来两张皱皱巴巴的黄纸符。
　　这是他在三百来年前，无意间从一个报到的老道士身上得来的。
　　这老货是个茅山派的弃徒，据说专长就是捉鬼降妖。不过夜路走多了，这老家伙终于遇见了比他手段高明的僵尸，三下五除二就被对方把脑袋给扒拉掉了。一缕冤魂跑来城隍这边哭诉，结果被老倌狠狠一顿批。说他是咎由自取，还准备将这老家伙打入无间地狱里去住无期徒刑。
　　也就是君墨言心眼不错，看着这老家伙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实在是有些可怜，所以就替他在上级领导那里说了几句好话。
　　有了君墨言多这句嘴，这老道士直接获得了减刑机会，还戴罪立功帮巡察司几个勾魂鬼差逮住了多年在逃的通缉犯。所以直接被高院院长阎罗王法外施恩，一道特赦文件给了个免于追究刑事责任。他直接被遣送回了原籍，还当了本地一个鬼差，也算是因祸得福的良好先例。
　　有感于君墨言给他的好处，老道士送了他两张专门破邪避厄的灵符，说是他当年从师门顺来的宝物，当成了谢恩的回馈——也就是君墨言手里这两张皱皱巴巴的黄纸符，上面用鸡血朱砂乱七八糟画得一塌糊涂。
　　“嗯……那个……天师灵符在此，百鬼降服诸邪退散……敕令……开！”
　　结结巴巴地念了遍当初老道士教的咒语，君墨言啪地把黄纸符往空中一抛！
　　眼看的这两张灵符就跟被霜打了茄子似的，垂头丧气飞了几圈，慢慢悠悠的噗、噗两声，一只粘在门背后，一只落在了自己的鞋旁边。接着就只听哎呀哎呀的两声尖叫，胖乎乎白嫩嫩的一对小家伙就从空气中露出了真容。一个两个满脸都是泪痕地看向君墨言，“疼死我了！”
　　躲在门后边的是个白嫩嫩圆乎乎，梳着冲天辫，只穿着件半旧肚兜的小胖小子，看着也就两三岁的样子。一对乌黑晶亮的大眼睛，皱着个小塌鼻子，抿着粉红的嘴唇，还呲出只尖尖的小虎牙。这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老实的，就冲他眼珠子滴溜咕噜地四处乱转的德行——君墨言敢百分百保证，这小混蛋肯定是打着什么坏主意呢！
　　相比之下，那个坐在床边的丫头就顺眼多了，也是一样白白胖胖的年岁差不多，可关键人家长得讨喜。头上梳着刘海双抓髻，清澈灵动的眼睛，细细弯弯的柳叶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还依稀挂着两颗小泪珠，那白嫩嫩的脸蛋上透出淡淡红粉，双唇瑰丽，仿佛花瓣一样娇嫩欲滴。而就人家身上的，也比那小小子穿戴金贵得多，一套金丝绒锻的团福对襟小棉袄，脚底下蹬着双小绣花鞋，除了脸上还带着委屈之外，完全就是个懂事听话的乖乖女典范。
　　“摸摸头，乖乖毛，小妞妞，长不高……不疼不疼啊！”下意识君墨言就把手搁在小丫头脑袋上摸了摸，然后小心翼翼地安抚道。
　　“哼！偏心眼……”
　　看着君墨言压根就不搭理自己，那小小子气呼呼地抓起来黄纸符一把丢到地上，用力揉着自己红红的胖脸蛋。
　　小丫头就跟小猫似地趴在君墨言旁边，漂亮的大眼睛狠狠给那小小子翻了个白眼，“活该，谁让你自己跟过来的，厚脸皮！”
　　“那怨我喽？哼……要不是这个家伙给了我一缕灵气，让我莫名其妙成了他的契约灵宝，谁会那么心大，跟这么一个邋遢鬼混日子呢？”那个小小子一脸的苦大仇深，不过眼睛里却是隐隐露出丝狡黠。
　　“胡说，明明君大叔是选了人家做帮手的……就是你自己厚脸皮！”
　　小丫头眼看着就不如小小子牙尖嘴利，只能一口咬定自己是被最初内定的。
　　君墨言被他们两个搞得有些糊涂，用手挠了挠后脑勺，犹犹豫豫地问道:“我说……你们都是哪儿来的？怎么说的我都听不懂啊？”
　　没等小丫头接话，小小子立刻先抢着说道:“我说老大，你该不会忘了我们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白白胖胖的小手指指君墨言的破袍子。
　　“我和这小丫头，那可都是被你从烛阴老头藏宝库里带出来的，你可千万不能不认账啊？”
　　“是吗？”
　　君墨言有些怀疑地站起来，从凳子上抓起来自己的破袍子。
　　“嗯，这两铜钱倒是从那里顺出来的……”君墨言边说，边把那两个锈迹斑斑的古钱往床上一丢。
　　“哎呀！”
　　那个小胖丫头跟着就从地下弹起来，然后摔了个屁股墩儿。
　　“君大叔，您倒是慢点嘛！人家可是不禁你这么摔呢……”
　　小胖丫头奶声奶气地央求道。
　　君墨言没听懂她说得什么，只顾接着往口袋里乱掏，“这没什么呀？就算是养古曼童的，也得有个家伙事儿不是？”
　　君墨言说得是阳世很流行的某种祈灵求福方式。据说是源自于东南亚某国养小鬼的风俗，当地管这种小鬼儿叫古曼童，也类似于东瀛座敷童子那种小妖，通常是给自己和家里添福增禄的小家伙儿。
　　“别外行了……我们可不是那种低级灵。那种小角色，我一指头能摁趴下它百十个……”小小子听见君墨言嘀咕，顿时跳起来不满意地直嚷嚷，旁边小胖丫头这次倒是没反驳，反而跟着一起频频点头。
　　正闹腾着，君墨言忽然从袍子后边，捂着鼻子抽出来一块脏呼呼的破抹布，极为嫌弃地往地下就甩……
　　“别呀……嘿……姓君的，我看你敢扔了我？”
　　看着君墨言压根就没打算把那抹布好好放下，小小子气得暴跳如雷，伸手对着君墨言就是一指头。
　　滋啦！！
　　只见蓝光一闪，小小子的胖手指头正戳在君墨言腰眼上。
　　接着君墨言就只觉脑瓜顶发麻，冒着电光的火苗直接流窜到了他的脚底板。瞬间脸色发黑、头发蓬松，一阵青烟袅袅升起——手里抓着抹布的君墨言，就跟犯了羊角疯一样，全身无一处不在抽搐着，痛苦地仰面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