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旅行

　　“中大奖了！”
　　君墨言和君子其祖孙俩大小瞪小眼，半天谁也不说话。这种几率在十几亿分之一的美事对于他们来说，都属于破天荒头一回，谁也没有什么经验。
　　“领奖是你的事，我只管拿钱。”
　　君墨言想起来最关键的关节，然后顺理成章地把责任推了出去。
　　“凭啥？”
　　君子其不干了，中奖是两个人（一人一鬼）的事，为啥就自己要冒这个风险？
　　“你不怕我当场把那帮彩票中心的家伙吓死几个，那我就替你去……再说，晚上那地方也不开门啊？”
　　君子其点点头，这话说得很讲道理。然后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开始从床底下拖出来个纸箱子来往出翻腾东西。
　　“你干嘛？”
　　君墨言以为这孙子是打算用这纸箱子装奖金。
　　“嘿！果然还在……”
　　君子其美滋滋从堆破袜子里面掏出一个没鼻子的猪八戒面具，然后套在脸上，“怎么样，看不出来我长啥样了吧？”
　　君墨言突然感觉这孙子其实很有先见之明，然后深感佩服地上下打量一下，用手一指那个面具后边的鸡窝发型，“这儿有点麻烦，估计会被有心人认出来。”
　　君子其点点头，接着又开始翻腾，最后从里面找出来一个老式安全头盔勒到脑袋上，“现在呢？”
　　“嗯，没问题了……就是以后跟人别再提我。”君墨言表示满意地点头，然后嘱咐道。
　　“咋了？”
　　“丢不起那人……”
　　天快亮的时候，君子其头戴安全盔和没鼻子猪八戒面具，穿了一件墨水蓝的工作服大褂，然后套了雨鞋，蹬着下面面馆老板的买菜三轮车直奔本市彩票中心。
　　君墨言躲在窗帘后边频频点头，“很有我年轻时候不要脸的风范，不错，有前途……”
　　把纸箱子踩扁，然后小心翼翼地堵住了房顶和窗户的窟窿，君墨言把门关得紧紧的，安心等待孙子回来给他分赃。
　　可能有人会问，难道他就不怕君子其领了奖金撇下他独吞？
　　笑话，忘了这位是干什么的……别说是君子其没这个胆子，就有这想法并付诸实施，君墨言也能分分钟找到这个卷款私逃的货，然后让他提前去找阎王老爷谈心喝茶。公报私仇虽然不是君墨言的风格，但黑吃黑更是君墨言所深恶痛绝的社会风气，如果这孙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君墨言就敢大义灭亲。
　　虽然说心里笃定，但终归是还有些提心吊胆。君墨言来回在阁楼里转了几圈，终于找到了可以排解心情紧张的办法——他从玄孙床褥子下面，找到盒装满中外品牌各种规格内容的紫云香烟，还有一本被翻得只剩内容的艺术类杂志。
　　就在君墨言把那本破杂志翻来倒去看到第三十五遍的时候，终于听到了有人在窗户底下大呼小叫:“看……君子其被警车押回来了！”
　　君墨言虎目一瞪，跳起来就想下去找人算账。不过刚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来自己不能见光，只好垂头丧气地又溜达回来，皱着眉头听下面的动静。
　　“各位……散散、散散，我没犯事……别围着瞎咋呼！”
　　就听到君子其一边驱散看热闹的左邻右舍，一边好像是在冲着送他回来的人点头哈腰献媚:“得，到地方了……谢谢哥几个啊！回头小弟就把车费给发红包过去……好嘞……您忙！拜拜……”
　　然后就是几声尖厉的喇叭怪叫，一阵类似于飞机喷涂气流时的轰鸣响过街面，扬长而去。
　　紧跟着就听到一个带着方言的口音很贴心的问候着君子其，“老弟，我那三轮车啷个哪儿去喽？”
　　“放心，回头哥们就给你辆金杯开着玩……行了、行了！我这儿还得赶紧上楼去洗涮洗涮，咱们有话回头再说啊！”
　　君子其一边和面馆老板蘑菇，一边紧赶紧地腾腾腾跑上拐弯楼梯，直接把楼道保险门给锁上了。嘁哩喀喳地一阵钥匙乱响，门嘎吱一下开了半条缝，君子其伸进来脑袋鬼鬼祟祟往房里瞄了瞄，正看见君墨言在床上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嘿！老祖宗……感情您还在啊？”
　　君子其满面红光地一闪身，从门后边提进来一个蛇皮编织袋，然后利索地赶紧把门关好。
　　“嗯，奖金拿到了？”
　　君墨言尽量表现的若无其事，但眼睛却不自然地往那编织袋上溜号。
　　“拿到了，一共四百万……除了捐款还有过手续用了二十几万，然后存了一半银行，剩下的都在这儿。”君子其献宝似的把袋子拉链拉开，露出红灿灿的一摞摞钞票。
　　君墨言看着有些眼晕，连忙摇了摇头低声问道:“不是说头奖五百万吗？怎么少了五分之一……对了，还有那捐款是怎么回事？”
　　“都是行业潜规则，百分之二十税金交了一百万，其他开销都是相当于掩口费的。”君子其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手机，忙不迭给刚刚送他回来的押款车司机发红包。
　　君墨言表示理解地拍了拍君子其的肩头，然后才注意到这小子已经换了一身行头。
　　汗！刚刚只顾看着那编织袋了……
　　“那意思……这些都是我的了？”
　　君墨言盯着玄孙的眼睛，带了几分审视的目光。
　　“嗯，两百万整……老祖宗你是直接拿走，还是需要我给您兑换成那边的流通货币？”君子其的眼睛里除了兴奋，就是满满的感激和诚意，根本看不出来其他东西。
　　“得了，这些我拿走，其他的你先帮我存着……”君墨言笑笑，从里面拿出来二十沓钞票往怀里一揣，然后把那个编织袋又推给了君子其说道。
　　愣了一下，君子其忽然似乎领悟到了什么。随即笑嘻嘻把一袋钞票推到旁边，自己往君墨言旁边坐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紫云，自己抖出来一根点着，然后把其他的都塞给君墨言。
　　“您老得天黑才能回去吧？我今儿白天哪也不去了，就陪您好好唠唠嗑。”
　　君墨言点点头，然后把手放到君子其的额头上轻轻揉了揉，点着烟滋滋地深吸了一口……
　　“其实，我一直都很想我爸和我妈……您说他们怎么就那么狠心，连得那病都是碰到一起，那么痛快说个走就走了……”
　　君子其小声埋怨着，他爹妈都是死于非典闹得最凶的那一年。他当时正在外地，等得到消息回来，人都已经火化了。
　　“人活一辈子，生死各安天命。你自己争气点，他们也走的安心……”君墨言很想告诉玄孙，其实人的命数早就被阴阳薄定了时限，时间到了就得回去报到。但对于普通人来说，恐怕未必能看得那么开，所以他忍了忍还是没有多吭气。
　　“对了，老祖宗你在那边，之前见过我爹妈他们没有？怎么样，他们还好吧。”
　　君子其突然抬起头，有些希冀地问道。
　　君墨言的脸突然红了起来，“我单位离你这边可是跨省，而且平时工作也忙得很……再说，我也从来没见过他们，就算他们过来和我照面，我也未必认识……”
　　君子其黯然低下头，“说得也是，要不是真给逼急了，恐怕老祖宗你都不会过来和我见面，更别说是我爸妈他们了！”
　　两个再次无言……
　　一个下午，祖孙俩说是唠嗑，实际上连百十句话都没说到，大多数也就是你看我、我看你的大眼瞪小眼，然后叹气、傻笑、摸摸脑袋，再回复到寻找话题的状态。
　　就这样，时间也是飞一样的到了傍晚。看着夕阳在远处落下最后的余晖，君墨言在烟灰缸里按灭最后一根烟头，唰得拉开了窗帘，看着门口来来往往都在紧着往家赶的路人说道:“子其，再等上一阵儿，我就该回去了……你还有没有什么事儿让我帮忙解决的？比如……”
　　君子其红着脸笑了笑，“手里都已经有了这么多钱，大部分事情我都能自己解决了。倒是老祖宗你那边应该日子过得挺清苦，回头我给您多烧些东西，什么童男童女啥的，金楼银桥家具家电我都给您预备双份……”
　　“别瞎折腾钱了……实话告诉你，那些纸扎的东西烧给我除了当垃圾扔了压根没屁用，那边用的都是实在货，你要真舍得……那就给我找个背静地方烧台实实在在的真电视吧，我回去也好看着解闷。”
　　君墨言笑着给玄孙恶补了几句冥界常识，然后刚要抬腿迈步飘出窗户，突然又转头嘱咐道:“记着，你给我汇钱可得买正经有防伪的冥钞，别搭理那些街上练摊的，那都是伪币仿币，根本没屁用。你要实在搞不清楚，就去酆都县老街第七家那里去买，那是我们官办的发行银行，兑换利率高，而且代汇款……”说着话，君墨言就跨步出了窗户，远远冲着街尾的麻老幺招了招手，接着两个人便一前一后消失在了巷口的烟雾里……
　　“怎么样？帮你那玄孙发了大财，他没亏待你吧……分了多少？”麻老幺捻了捻手指，冲着君墨言讨好地说道。
　　“我拿了就这么多，你自己看着分吧。”
　　君墨言从怀里掏出来十沓红票给麻老幺看。
　　“嘁耶……一共才十亿，那能管什么用的？得了，你给我一亿车马费算了。”麻老幺叹了口气，他见过那不孝儿孙还有一毛不拔的。相比那种，君家这个也算是够仁义了……
　　数出来一沓给麻老幺，君墨言还忘不了嘱咐，“这个回去你自己兑现，多了不用退，少了你可别再找我的后账。”
　　“拉倒吧，就这么一点钱，还不够我和你费那唾沫的。放心，回去我就帮你打听那件事，有消息了就给你传信！”麻老幺也算是挺江湖，到这会儿还没忘了俩人一开始的初衷。
　　闲言少叙，君墨言回到单位销假，然后继续开始他日复一日的惯例工作。麻老幺倒是真没失信，过了没几天就托人给君墨言捎了信过来。说是在二殿楚江王管辖下的舌犁狱找到了一个替工枪手，开价十二亿，他帮忙搞价到了九亿，让君墨言回头搭辆地狱旅游车去一趟，到地头就说是找麻老幺的三表弟就成了。
　　君墨言盘算了一会儿，索性自己也有十来年没好好休过假了，干脆趁着这机会就报个全团自由行，一路把十殿各大地狱名胜景区都转转，也好散散心。于是他很麻利地拽过来一张请假条，写了个年假申请，直接给递了上去。
　　阴阳司现在主管判官是君墨言的酒友，俩人关系一向不错。一看到是他递上来的条子，立马痛痛快快就给批了一礼拜的年假，然后又安排了个实习鬼吏下去替班，顺便带话让君墨言给他捎些七殿油釜狱那边的特产炸果子回来。
　　君墨言特意花了几天在酆都这边转了十几家旅行社，不过大多数全团价格都不低，最起码报团基本价七日游也得九千多万，看得君墨言直嘬牙花子——话说，这出门玩一趟还真他娘的贵呀！
　　现在的十殿部级单位还有下面管辖的各地狱大多数都年久失修，而所谓判决，大部分小罪孽都可以罚没冥钞抵偿，而实在太过份的罪孽就统统甩到各殿按地狱分派，由各狱鬼卒鬼差带领接受劳动改造。早先各殿管辖下的地狱已经改成了景区，用来开发旅游资源创汇、或者划出去给民营搞三产创收。所以，这才有了所谓地狱景区旅行团的出现，而对于很多还没真正办理好入境手续的新鬼来说，这也是提前体验生活的良好途径……
　　和很多行业一样，有了需求自然就有竞争，而这种竞争到了一定程度，自然也就出现了某些拿不上台面的东西，例如现在的旅行社里那些降低住行的成本，以及强制购物还有缩减行程等等手段，早就成了半公开的秘密。。
　　而也正有鉴于此，君墨言才迟迟无法决断到底是选哪家旅行社，直到……
　　“帅哥，要旅游吗？别转悠了，就来我们旅行社吧……全程高级胧车贵宾席，豪华星级环境住宿，还有特约专业导游负责讲解，放心我们绝不缩减行程、强制购物，每到景点都会给大家留下充足的自由活动时间……来吧、来吧，名额有限，人满发车啊！”娇滴滴的美女解说员姐姐，很卖力地挥舞着纤细的手臂，手里的大喇叭也是从没有一刻放下过。而在几个身穿低胸迷你短裙的可爱导游美眉身后，一张巨幅风景画上面，写着一溜斗大的欢迎广告词——“心动不如行动，青灵地狱旅行社热忱欢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