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最后的壁垒

　　秦悟几乎没吃过清水煮出来的白粥。
　　清澈的直饮水，是未规划区价格最高的东西。
　　节点城之外，有种特殊的商人，推着三轮车，车上载着一个巨大的铁罐，光是用来防盗的锁头就有十几把。
　　他们售卖的东西，就是水。
　　用他们自带的塑料杯，付费一次装一杯，不准带走。
　　价格昂贵不说，去晚了还会喝到水垢和铁碴子。
　　以至于现在，秦悟觉得那粥都是带着甜味的。
　　“哥哥。”馨馨轻手轻脚地坐在他旁边，软糯的声音里略带一丝欣喜。
　　“给你吃这个。”
　　妹妹递过来一块锡纸包裹的方形食物，黑乎乎的。
　　“这是......”
　　秦悟之前见过，但在一般的店铺里，这种东西往往标价极高，且被店主束之高阁，只供应特殊客户。
　　“这个叫巧克力。”妹妹掰下一块，咯嘣，递到秦悟面前，“快尝尝，尝尝嘛。”
　　秦悟将巧克力块塞到嘴里，咀嚼。
　　“唔，这么苦？”这一瞬，他觉得自己果然理解不了有钱人的生活。
　　但很快，一种特殊的醇香在口腔中肆意弥漫。
　　与他之前买到的糖不一样，巧克力有回甘。
　　“李阿姨工作到很累的时候，就会吃一块，还喝咖啡。她说这种糖能够补充体力，让大脑思考得更快。”馨馨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秦悟，“哥哥喜欢吗？”
　　“喜欢啊，特别喜欢。”
　　馨馨开心地笑了，仿佛只要哥哥回家，一切都好起来了。
　　“李阿姨还说，有个词语叫‘苦尽甘来’，就是吃巧克力的感觉。”馨馨眼中流露着激动，“就像生活和研究工作，都是先吃苦，才能迎来有更好的未来。”
　　说着便脸红了，“就像现在这样。”
　　刚从残酷的任务现场回来，秦悟觉得眼前的场景恍如隔世。见到家人的感觉，美好而踏实。
　　桌上放着一沓薄薄的科研资料，还有照片，用纸夹夹在一起。
　　秦悟拿过来，一页一页翻看着。
　　纸页上是一些人员资料和任务报告，有几页已经旧了，蓝色墨水褪色，变成了很淡很淡的浅蓝。
　　新的几页都是最近刚刚入职的新兵，旁边附着两寸证件照。
　　秦悟被一个D级新兵牢牢吸引了。
　　这不是上次借我枪那小子吗？还喊我长官。
　　看样子虽然傻头傻脑的，没想到证件照挺正经。
　　“蔡不卦......这名字有意思。”
　　他爹妈是希望他虽然有点菜，但是千万别挂吗？
　　继续向后翻，旧的几页，都是黑雾出现以来的重大任务。
　　【前锋军团第一编队任务档案】
　　【任务编号：029号S级作战任务】
　　【任务概览：第12区（今第九节点城），地下污染泄露】
　　【任务描述】：具当地居民反应，地下市场混乱无序，污染频发，于3月2日早上，商户大规模失控，疯狂毁坏货品，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腐烂，猜测原因为食用了统一的补贴盒饭。
　　经事后调查，目标地用于烹饪的沉淀水严重污染，且沉淀物中有肉眼可见的黑雾物质。
　　【感染人数：无法统计】
　　【死伤人数：死亡，12区居民682人，军团士兵329人；受伤，人数无法统计；失踪十九人，大概率融入黑雾中，无法搜寻。】
　　【尉及以上伤亡军官名单】：
　　詹森·西塞尔，上校，重伤，已感染。
　　俞宏，中校，死亡。
　　吉良克己，中尉，负伤。
　　......
　　科研小组损失23个黑雾实验体，三位骨干研究员，以及梅恩·李教授的两位助手。
　　【特记】
　　前锋军团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伤亡事件。
　　凡可寻得失踪人口及感染患者下落和相关线索者，皆可向前锋军团提起申请，获得中央城特发悬赏金。
　　【兑换条例：可以等价物资和不动产替换】
　　【时限：不限】
　　【面向范围：不限】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呢，秦悟。”
　　不知什么时候，梅恩·李已经坐在了他对面，而妹妹一直安静地坐在坐旁边，没有出声。
　　“这份报告是吉良科长提交的，是初版，一直保存到现在。”她犹豫了一下，语气里带着疲惫，“事件发生之后，还有很多数据等待统计，但人手不够，错失了最佳的调查时间......”
　　“黑雾事件，最可怕的往往是事后，因为不可控。”
　　“自这次事件之后，吉良科长很抵触写报告，”梅恩似乎很郑重地告诉秦悟，“如果他将这类工作交给你，请你理解。”
　　“嗯，我知道。”秦悟说完，抬起眼睛，“我知道这是吉良教官唯一一次负伤。”
　　“西塞尔先生，也是那一次......所以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梅恩扶着额头，有些抱歉地拉着馨馨的手，“对不起，馨馨，我不该说这些。”
　　馨馨摇了摇头，笑了一下，“我和哥哥都希望做有用的人。”
　　“宝贝最乖了。”梅恩捏了捏妹妹的脸，转而对秦悟说道：“走吧，我们看看零号病原体。”
　　说着话时，馨馨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那哥哥和阿姨不要熬太晚哦，我和我的兔兔去睡觉了。”
　　“好。”
　　“晚安，宝贝。”
　　梅恩带着她进了卧室，然后又折返回来，将那巨大的玻璃罐子放在实验桌上。
　　换了一个角度之后，秦悟突然发现这枚心脏跟他刚抓出来时不太一样了。血管有些畸形，末端生长出了一些细长的奇怪肉芽，使皮肉扭曲成了诡异的形状。
　　梅恩·李脸上的神情明显僵住了。
　　“我从没见过这样奇怪的内核......”她甚至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有些不可思议，“什么时候取下来的？”
　　“大约是您收到邮件前的二十分钟左右。”秦悟粗略答道。
　　“这太可怕了。”梅恩捂着半张脸，整个人都是抖的，“总共不过两个小时，一块完全离体的脏器，居然再生了......”
　　那种凌驾在科学常识之上的压迫，实在太太太可怕了。
　　她甚至不敢靠近玻璃罐半步。
　　对于多数科研工作者而言，他们要无条件迎接任何未知生物，却要用已有的常识去分析，试图解释。
　　生物学基础，是他们心中最后的壁垒。
　　而现在眼前的心脏，已经让梅恩心中那道防线坍塌了。
　　“我无法展开研究。”
　　最终，这种无能为力让她脸色发白，情绪在崩溃的边缘。
　　“我是说，我无法第一时间展开研究，危险性太高，需要汇报到前锋军团总部，叫参与清理工作的人一起开会商讨。”
　　这方面秦悟并不专业，想起之前联络员说过的会议，他问道：“那我需要一起去吗？”
　　“总部吗？当然可以。”梅恩爽快答应，“这是必须的。”
　　但秦悟总觉得有些后怕，道：“听现场的工作人员说，它的能量级很夸张......我用手直接抓出来的，不会有事吧？”